巨大的球体好似要坠入大地般悬挂在我们的头顶,看上去是如此近在咫尺,这个体积和距离所产生的景象,和正常的月球景状完全不符,而且,此时此刻并非夜晚,在穿破云层后,阳光依旧和煦,仿佛被层层的纱过滤,月球便如此清晰地出现在这片光明中。少年高川拖着我,但上升的速度极快,到底有多快,在离开云层后,因为缺少了对照物,所以很难有一个直观的判断,只能从之前的速度感进行累加,但我相信,我们此时飞翔的速度,每一秒都在加速,而且,这个加速度也是不断在增加着。我们此时的实际速度,一定比能够感觉到的速度更快——然而,这没有什么意义,看似近在咫尺的月球,在这个速度感下并没有进一步缩短距离的感觉,它仍旧是那般沉重地悬挂在头顶上方,看似很快就能接近,但这个“很快”没有想象的那般快。
最终兵器十号依旧紧追在我们身下,和我们之间的距离维持不变,而我们也仿佛和月球的距离维持不变,从而又产生一种“我们其实并没有移动”的错觉。
“我们在急剧加速”和“我们没有移动”,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人无所适从,当看到视网膜屏幕中呈现出来的数据时,也是一片混乱。
在上升的过程中,我所亲身体会到的异常并不仅仅如此,在距离感和速度感变得模糊后,时间感和空间感也逐渐混乱,起初我们往下眺望时,那还是一片大地,然而,在某一个时刻,视野陡然颠倒了。无法描述这个颠倒的过程,并不是将一张照片旋转,更像是抽出第一张正放的照片,露出倒放的一下张照片。极为突兀的。原本位于头顶上方的月球,就出现在脚下,而头顶上方则是漫漫展开的白云,以及白云之后广袤的大地——这一刻。我仿佛回到了拉斯维加斯城的瓦尔普吉斯之夜,那个天与地倒转的异世界。
这个时候,我们原本的上升,变成了急剧的下降,原本加速度。似乎也被锁定到了重力加速度。我不觉得我们是在自由下落,因为在眨眼之前,我们还是加速上升着,但是,少年高川放开我的时候,我却不得不相信了,我们的确是在标准重力下进行自由落体。而原本在我们脚下,此时已经位于我们头顶上方的最终兵器十号,同样是在呈现标准重力下的自由落体,因为我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缩短。
少年高川似乎不打算超越这个重力加速度。在放开我之后,翅膀也收了起来,和我一起,如同跳伞爱好者那般,顶着凛冽的寒风,张开双臂,如同要拥抱脚下的月球般漂浮着。而在我们头顶上方的最终兵器十号则在这一刻,陡然转化为头下脚上的姿态,收束双臂,如同一杆标枪加速朝我们靠近。
宛如心有灵犀般。我和少年高川同时抽出自己的左轮,转过身体朝她开火。
两把射速和出弹量如同金属风暴般的左轮,在眨眼之间就将最终兵器十号席卷入弹幕之中。剧烈的枪声刚刚响起,就被呼啸的寒风带走。密集的子弹打在如标枪般直插而下的最终兵器十号身上,溅起密密麻麻的火花。
从决定开枪的时候,我就已经预见了这样的景象。身体强度和我的义体相仿佛的最终兵器十号,可不是这种强度的弹幕能够伤害的。不过,即便预想到这样的结果,但是。该做的还是要做。子弹在这个意识态世界中,可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我和少年高川在这里维持匀速,未必不是打算在这种下坠的状态下,和最终兵器十号再做过一场。
最终兵器十号和我们之间的距离接近到预想值,我和少年高川同时收起左轮,当我拔出双刀的时候,少年高川的双臂护甲也弹出臂刃,在温煦的白光中,刃锋滑动着锐利的光芒,但是,之前的对碰已经证明了,这种程度锋利和质地,仍旧不足以突破那具强大的身躯。
仅仅是环境的转变,没有更实质的助力的话,大概这场高空的交锋,也依旧会维持不上不下的局面吧。不过,也还是那句老话,无论如何,总得尝试一下。
我想,少年高川之所以收起使魔夸克变幻的双翼,就是为了不让最终兵器十号也获得自由飞翔的能力。此时此刻,运动战已经不再是我们的优势,只因为,我的能力有上限。如果战况演变成依靠高速不断闪避反击的情况,那和在“废楼”中又有什么区别呢?正是因为在高空,在谁也没有自如移动能力的情况下,才算是战斗环境产生了制约。
硬碰硬的战术,就是谁都躲开的制约环境下,才能发挥到最大。即便最终兵器十号的出手速度和我们之中最高者维持平衡,也避免不了她只有一人的劣势。即便,只有我们两人的话,真正能够击溃这个最终兵器的几率,依旧不是很高,但是,之前都是最终兵器依靠等值的战斗力和优势的人数来“猎杀高川”,现在,该换“高川”以牙还牙了。
最终兵器十号看起来还不打算将肢体转化为武器,不管她在打着怎样的主意,亦或者有着怎样的制约,但是,没有武器的她,在攻击范围上先天就居于劣势。我和少年高川在最终兵器十号进入攻击范围时同时出手,密集的刀光眨眼间就笼罩了最终兵器十号的身体。最终兵器十号仍旧维持着那强硬的态度,完全不理会我们的攻击,一个劲地下坠,只是,在我们有意识控制的攻击力量下,我们之间的距离再一次稳定在一个微妙的范围内——如果最终兵器十号仍旧不使用武器,那么,她就必须被动挨打。
最终兵器十号的反应在我看来有些迟钝,在几个呼吸后,这才借用我们的力量重新调整方位。我和少年高川也同步修正自己的位置——拉开彼此间的距离,陡然停止攻击,让最终兵器十号落入我们的之间——又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最终兵器十号如同预想一样入瓮了,我和少年高川一前一后,堵在她的两侧。而彼此之间的距离,仍旧是她不动用武器就无法攻击到我们的微妙范围。
我不觉得最终兵器十号真的考虑不到这样的变化,但是,无论她怎么考虑。我们在她的下方,而且还是两个人,这些优势都是不会改变的。除非她能够自由飞翔,否则,很难扭转空间上的被动。
在包围成形的一刻。我和少年高川再一次同时出手,极速轰击着最终兵器十号的身体,从脑袋到颈脖,从身体到四肢,那成熟优雅的女性身姿完全不在考虑之中,任何人形和性别的要害,都被刻意击打。就算从头到尾都没有商量过,但是,我们施加在最终兵器十号身上的攻击,在总体力量上维持着一种平衡。如同钳子一样,稳稳将她夹在正中。最终兵器十号并非没有抵抗,只是,即便她将全身都当作武器,仍旧无法在同样攻击频率下,滴水不漏地同时守住身前和身后。
我和少年高川没有绝对的攻击主次,每当最终兵器十号调整自己的防御和反击方案的时候,我们的攻击方位也会随之改变。而这种改变的基础就是——辅助者破坏最终兵器十号的动作协调性,而主公者则趁隙而入,以同样的频率。攻击人体的要害。
当然,最终兵器十号只是外型如人类,实质到底是怎样的结构,谁也不清楚。但是,反过来说,既然在这个末日幻境中,是以人形的姿态呈现,那么,再怎么变化多端。结构异常,也会遵循一定的人体规则。至少,在最终兵器十号的动作中,超出人体结构可行性的动作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这个“几乎”,也仅仅是因为,不确定未来会不会出现而已。她超乎人体的异常,仅仅在于身体同步提升的强度,以及能够变换为武器的能力,不过,同样的,这些异常,同样有着相当严格的限制。
至少,在这个时候,最终兵器十号已经彻底落入下风。虽然竭尽全力抵抗,却没有进一步改变自己的身体以获得真正可以扭转局势的优势。
一开始,她还尝试着通过对撞调整自己的身体,但在我和少年高川的默契攻击中,却首先就失去了自己的平衡。人体关节的限制,以及虚空中无法立足的劣势,在她的身上暴露无遗。失去平衡之后,破绽便会迅速累积,我和少年高川就好似在堤坝上打孔一般,一点一点地,让这种破绽扩大为整体性的崩溃。
在十个呼吸后,最终兵器十号已经陷入了有史以来最被动的局面,她已经彻底失去了防御能力,如同在渔网中挣扎的鱼儿,扭动身体想要重新跳回水中,却被一次又一次地用力甩在甲板上。原先还能借助我和少年高川的攻击力道,尝试做一些细微的移动,但这种尝试也在此时被我和少年高川的默契配合锁死。在前后夹击,又迅速繁复的攻击中,最终兵器十号被锁定了姿势和距离,只能依靠身体的强度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最终兵器十号的身体不可避免地出现裂缝,但是,我也在一度确认了,我和少年高川的攻击强度仍旧不够,即便是重复叠加在同一个位置的攻击,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真正切断最终兵器十号的身体。而且,最终兵器十号的身体大概是没有损伤度上限的,不会因为伤害的不断叠加,超越某个限度后整体产生崩溃。这也让我再一次认知到自己的义体,究竟有多么强大,尽管,我的义体和最终兵器十号的身体不同,有着损伤程度的上限。
在和最终兵器的碰撞中,至今能够找到的彻底击溃她们的方法,除了砍掉她们的脑袋,以及依靠压倒性的力量,将其彻底碾碎之外,没有更多的证据表明,她会因为人形的其他要害受到创伤和累积性的伤害而瓦解。
就在我们钳制着最终兵器十号的时候,我们的下落趋势仍旧没有任何改变。而月球和我们的距离,仍旧是看似接近却依旧遥远,直到某一刻,这颗月球产生了新的异变。
月球在变红,像是月食,只是阴影为红色,从一侧开始,朝另一侧覆盖。
就如同一些神秘学中的记叙,在某种独特而充满预兆的情况下。红月高挂天际——只是,这轮巨大沉重的血红色之月,是在我们的脚底下逐渐成形的。
仿佛一直都没有变化的,我们和月球之间的距离。在这种情况下,开始发生可以清晰感知的变化。随着那血红色的每一丝加深,都让我们更加接近它。最初,只是“下坠”这种描述,变得更有实质感。但不久后,就变成了血红之月主动拉扯着我们超它落去——这个力量,在视网膜屏幕中是极为标准的地球重力值。
无法理解,但是,能够接受,反正,在这个境界线中,无论发生什么异常,都是不值得惊讶的事情。这里,本就是一种集体意识的呈现。而且,还因为“江”的干涉,早就变得“不正常”了。简单来说,精神病人、疯子和心理变态者的集体意识体现,本来就是应该疯狂、异常和变态的,不是吗?
不过,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即便周遭的环境暂时没有出现危险的东西,也不能认为这个环境就是安全的,反而。足以致命的危险,随时都有可能产生。
一种尖锐又冰冷的感觉正在警告我,那种足以致命的危险,就在这颗血月上。
虽然重力加速度没有变化。但是,我们和血月的距离,却在以超乎这个数值的速度靠近,而这个过程并非平滑的。我们就如同闯入一帧又一帧的画面中,每一帧中,我们与血月的距离都在缩短。在这样的状态中,所谓的重力加速度值似乎变成了笑话,根本无法用来计算我们将要承受的冲击力。事实也是如此,在短短的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里,我们似乎闯入了最后一帧,重力加速度起作用的高度,便是这一帧中,距离地面短短的一百多米。
我所观测到的这个血月的地表,和科普知识中的月球表面照片拍摄下来的景色一模一样,大大小小的环形山,深深嵌入无比荒凉的砂石地貌中。我们即将坠落的地点,就在一处环形山中,它的半径足有三百米。
在落地的前一刻,我和少年高川始终维持着对最终兵器十号的钳制。我的脑硬体飞速计算着,该如何利这一百米左右的重力加速度,对已经全身伤痕无数的最终兵器制造一次巨大的冲击。之前,仅仅是挥刀力量的叠加,无法真正斩断这个家伙,但是,如果借助一百米的冲击力,说不定可以完成最后一击。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少年高川将战场转移到这里的原因就是为了利用这种冲击力。因为,仅仅是这个血月所暗示的异常,就足以让我想到许多不利的因素。
少年高川的行动仍旧和我同步,在最终落地的一刹那,四把刀刃急剧地斩击在她的颈脖上。对于失去平衡,无法调整姿势的最终兵器十号,月球地面,就如同铡刀的基座。我和最终兵器同时落地,巨大的冲击让我的双腿深陷入地表之下,而最终兵器更是整个身体都嵌入其中,少年高川倒是没有直接承受冲击,在落地的一刹那,便直接使用速掠超能化解了下坠的力量,如同落叶般向一旁飘移。
不过,对最终兵器十号的最强的一次攻击,仍旧没有取得实质性的效果,就算利用上坠地的冲击,我和少年高川的联手,仍旧没能彻底斩断她的颈脖。我不得不向后退开,因为,已经有了地面作为立足点,最终兵器十号的能力缺陷,将会得到极大的弥补。既然适才的攻击,仍旧无法解决最终兵器十号,就必须承受,此时此刻进行追击,也无法继续取得更大成果的现实。
我将自己的双脚从地面拔起来,重新恢复行动能力,而最终兵器十号,也与此同时爬起来,单从动作上,完全看不出她的身体已经破破烂烂的样子。
是的,此时此刻的最终兵器,是除了被断头之外,最为狼狈的时候。她的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完成的肌肤,清丽秀美的五官,也被斩得稀烂,不少地方露出森森的白骨,形如一只在紧身衣包裹下的恶鬼人形。
即便如此,她仍旧活着,动作上,完全没有任何不协调和迟钝的地方。
最终兵器十号抓住垂在眼眶外,仅仅依靠神经吊着的眼球,塞回了空洞的眼眶中,现在,她只有这只右眼了,但是,这颗重新安置的眼睛,却仿佛从未受损般,依旧混沌深邃,充满了非人的活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