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计划,过去曾经由末日真理教执行的绝密计划,如今以另一种形态重现在五十一区的基地中。大概除了和五十一区合作的席森神父和走火等人之外,其他神秘组织都被蒙在鼓里吧,然而,事道临头,除了继续执行这个计划之外,似乎没有别的办法能让自己摆脱困境。五十一区势力联盟将所有人绑架到了同一条船上,即便如此,真正了解整个计划的真实模样的人又有多少呢?至少,我和锉刀所了解的情况,全是由丘比来解说的片面之语。情况发展成如今这般形式,死了那么多人,通过我们对这个意识态世界的猜测,卷入这个计划而死亡的人,包括在基地中死去的,以及在这个意识态世界死去的神秘组织成员,很有可能已经成为了整个计划,更具体一点,是成为了这个尚未成型的瓦尔普吉斯之夜的养分。
以神秘的特性来说,我可不觉得,死在这个意识态世界之外的人,可以得到善终。
至今为止,因天门计划而产生的死亡,便是一种极为独特的献祭。
我和锉刀对视一眼,看穿彼此都有这样的想法。而且,不仅仅是我们,想必其他人也会有相同的猜测吧,能够活到现在的人可没有一个是傻子,即便如此,他们仍旧不得不忍耐下去,只有活到最后,才有可能等到摘取果实的机会。当前的情况相当危急,并不仅仅是这个意识态世界的异常,以及庞大而没有尽头的军队所带来的威胁,而是在没有足够情报下,却不得不跟着五十一区势力联盟的步调走。不过,在神秘的世界中行走,这种危险的境况就如同山野路间的野花一样,不时就会遇到,巨大的利益促使进入这个世界的人甘冒这样的风险,所以,大概对这些人来说,保持沉默仅仅是一种早已经习惯的经验之举。
愤怒、谴责、逃避等等行为的作用,在神秘的世界里被抑制到最低限度,真正能够保住自己性命并在事后谋取利益的,仍旧只有自己的神秘。在神秘的世界中有这么一句俗语:合作者,他人的力量,都是会背叛的,只有自己的神秘才是永恒,因为,那是从自己灵魂中诞生的东西。先不说这句话中所体现出来的价值观和生存哲学,以及对神秘的理解,凡是在神秘世界中活了很长时间的人,都会无比认同这句话。
背叛,隐瞒,引诱和设计——这些情况,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其必然存在,所以,当它们真的出现的时候,也没必要为之惊怒和不满。自己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正视它们的存在,并适应它们的存在。不能因此太过不信任,也不能无视之而太过信任,甚至不要去贸然拒绝和排斥自己的敌人,有的时候,看似敌人的存在往往就是一线生机的所在之处。这里的游戏,比正常社会中更加残酷,因为,失败往往会夺走性命,乃至于灵魂,而并非仅仅失去财产。
“我最初其实挺讨厌这个世界的。”锉刀突然对我说,虽然没头没尾,但是,我却能理解她的意思,“但是,习惯了以后,却觉得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感到失望,我的脑海中转过许多思绪,但是,这些思绪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情绪上的涟漪。我也没有在其他人身上,看到他们对自己身处如此境地的不满。不满,并不是愤怒,也不是焦躁,仅仅是一种落差的结果而已。没有不满,便以为着,这些人从来都不觉得,此时此刻的落差会持续到最后——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希望的体现呢?
如今,在我的眼中,这里的每个人,都在燃烧。这种燃烧,已经不仅仅是被迫于这个意识态世界的诡异力量,而是,他们真的打心底在燃烧。
巨大而致命的光芒,在漫山遍野的军队中闪烁,风和火卷在一起,让整个战场宛如陷入地狱之中。目及所处,是死亡,死亡,还是死亡。如今,汇集在这里的人,带着不同的想法,秉持着类似的信念,不断地坚持着,等待着,那扇“天门”的降临。
“所以,高川先生,锉刀小姐,你们的答案是什么呢?”丘比问道:“如果你们打算束手旁观也没关系,以我个人来说,也希望你们如此。不要再催化瓦尔普吉斯之夜了,高川先生,你能明白,那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吧。魔法少女会解决一切。”
“首先,你不是人。”我对丘比说:“其次,就算瓦尔普吉斯之夜真的降临了,我也不觉得会多么糟糕。”
“那么,就上吧。”锉刀一手握着左轮,一手持着弓弩,露出一丝狞笑,“我也很想看看天门计划的最终结果。就像他们说的那样,现在需要一点变化,否则,无论想要做什么,都抓不住重点。”
锉刀说的没错,如果情况一直维持在当前的模样,就算想要夺走精神统合装置,也找不到这么做的关键点。丘比的魔法少女,或许真的可以抑制瓦尔普吉斯之夜,但现状来看,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五十一区的计划,已经执行到关键阶段了,许多人都在等待着,这个计划成形之后所带来的变化。有可能,这种变化,可以让精神统合装置的真面目变得更加清晰——五十一区的做法,就像是借助众人的力量,敲开可口果实外层那厚厚的壳皮,但是,谁又能肯定,最终取走果仁的会是哪些人呢?
既然已经死了那么多人,损失了那么多的东西,那么,就继续下去吧,看看这一系列事件的源头,究竟会是何等形状。
我抱住锉刀,展开速掠超能突入成群的士兵中。从锉刀手中射出的子弹和弩箭,一层层分裂,扩散,击穿嚎叫着扑上来的士兵。然后,眨眼之后,我带着她贯穿人群的缝隙,留下一地的尸体,不仅仅是被子弹和弩箭射杀的,还有被我的臂刃斩断的。我们就如同砸入一片浪潮的巨石,不断溅起血色的水花。如果只有锉刀的静止超能,也许不消片刻,就会被这无穷无尽的汹涌人潮吞没吧,范围只有两米的静止,在这密集的围攻中,很快就会抵达负荷的上限,层层包裹的物体,会让锉刀失去运动的空间。不过,只要一开始的速度够快,就能避免负荷的累积。
我如同闪电,如同狂风,如同一道虚幻的影子,穿梭在人潮中,在阴影中跳跃。看似密密麻麻,接踵摩肩,就算手中没有武器,单凭身体就能达成压抑的人潮,在我的眼中,就像是到处都是破洞的布袋,即便算上肆意喷发的枪炮火力,也无法填补这些漏洞。我带着锉刀高速移动,顿时缓解了防线的压力,高速而自由的飞翔,以及直接穿梭阴影的能力,让我们成为这个意识态世界机动性最强的一队组合。一段时间过去后,我再没有感觉到战斗压力的上升,仿佛这片无穷无尽的军队,依靠数量能够抵达的强度,也就仅此而已了。虽然他们的数量并没有因为杀戮而衰减,但是,在攻击强度无法进一步提升的情况下,想要解决掉我们这些外来者,只能等待我们这些人疲倦,不,在这个意识态世界的异常下,我们是不会疲倦的,只会燃烧殆尽。
僵持的局势是否会产生一个决定性的结果,取决于究竟是我们这些“祭品”先燃烧殆尽,还是“天门”先一步出现。而在这个过程中,时间仿佛变得没有意义,因为,我们根本无法感觉到自己的极限,仿佛自己永远都可以这么燃烧下去。光和热,渐渐的,让这个意识态世界的风景变得摇晃,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快要竭尽全力而产生的错觉,亦或者,真的是这个意识态世界,真的出现了某些异常的征兆。
我回转身形,和锉刀背对背杀死周遭一片的敌人,但是,我没有立刻离开这个落脚处,一种突然升起的感觉让我停下脚步。更远处的敌人,仿佛在这一刻也停顿下来。我环顾四周,试图寻找这种感觉的来由,但是,除了仿佛放缓了脚步的敌人外,再没有其他独特的东西。
“怎么了?”锉刀的声音传来,我不同寻常的停顿,让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而她的声音,就像是给这个缓慢得近乎停顿的世界再次按下了播放键。密密麻麻的士兵们再次从铁丝网走廊前后,从上下两方朝我们涌来。我抓住锉刀跳下走廊,宛如坠落的流星,贯穿了下方的敌人阵线。而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有一种亮起来热起来的变化,我和锉刀都察觉到了,不仅仅是我们,凡是在这个战场上的神秘组织成员,都在这一刻,朝那陡然大放的光热所在的方向投去目光。
然后,我们看到了,一个持有神秘的男人,全身笼罩在一种比周遭环境更加强烈的光热现象中,他挥洒着自己的神秘,杀绝了身旁的敌人,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当他转身踏步前行的时候,身体一点点地崩解了。
那崩解的身体,就像是每一个细胞都变成了光点,融入以自身为中心而产生的光热现象中。再次扑上来的士兵,视这片格外强烈的光热之源为无物,直接穿透了那块地方,朝其他人涌去。
“燃烧殆尽……了吗?”锉刀用复杂的语气喃声道。
其实,用“燃烧殆尽”来形容那副情景,并不完全恰当,只是一种相当感性的说法。毕竟,那团失去了人形的光热,虽然并没有形状,却因为比周遭的环境中充斥的光热更为强烈,而给人一种“源头”般的存在感。这种格外的炙烈,又如何称得上是“燃烧殆尽”呢?但是,我和锉刀都有同样的感觉,变成这副模样的男人,的确失去了“人”的姿态,以独立存在的角度来说,的确已经死亡了,所有让他作为人类存在的因素,独立于其他存在的因素,都已经燃烧殆尽。
如今这团格外炙烈的光热,仅仅是光和热罢了,和其他地方的光和热没有什么区别。
“简直——就像是变成了LCL一样。”我不由得这么对自己说到。因为,两者都是失去了个性,而只剩下共性。如果说末日症候群患者的身体化作LCL态是“现实”角度才能观测到的物质身体变化,那么,此时这个男人解体成一团光和热,就像是只能在末日幻境,更确切的说,是只有在意识态世界中,才能观测到的人格意识变化。在我的感觉中,简直就只能用“完成了一个阶段的病变”或者“完整病变”来形容。
这样直观的感受,是只能存在于“现实”中的病院研究者们所无法体会到的,更是他们无法测定的。
这就是五十一区的这枚精神统合装置的“献祭”,而在这个男人之前,已经有许多人已经走向了相同的结局。我不知道,当这样的情况发生之后,“现实”中的LCL是否也相应地产生了变化呢?借助末日幻境的硬件设备观察数据变动的安德医生他们,是否为变化的产生感到雀跃,亦或者,为无法解析这种变化的原因而感到烦恼呢?
还有——
有一个小小的火花,突然从我的思绪中迸出来。
还有什么——?
还有……阮黎?
阮黎是谁?似乎是一个女人。那么,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陌生,但又不那么陌生的名字,突然从思绪河流中的浮现,像是一个朦胧的倒影,却找不到倒影的本体。
我的身体在一刻出现被撕裂,被什么锐利的东西扎入的痛苦,我的脑袋好似缺氧般晕眩。真是见鬼,我知道,在这个意识态世界里,根本就不应该出现缺氧的感觉,但我真的一时间无法呼吸了。当士兵们扑上来的时候,也只能看到一片摇晃的人形,而无法确认他们的轮廓细节。甚至于,这些士兵的身形正在瓦解,变成另一种无法理解,也无法形容的形态。锉刀在开枪,她察觉到了我的不正常,拉着我沿着子弹和箭矢扫荡处的路线撤退,然而,正常的跑动,根本赶不上士兵们的合围。
“高川!清醒一点!”锉刀的声音钻入我的耳朵,听得很清楚。
我晃了晃脑袋,伸手抹了一下发热的鼻端,一片醒目的红色赫然粘在手指上。鼻血?真是太可笑的,但我一点儿都笑不起来。我能猜测到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总结起来,也不过是自己的变异更进一步,而自我存在,距离死亡更近一步而已。这是早已经就明确的事情,无论怎么在意都没有意义。
我反抓住锉刀的手,展开灰色的羽翼,构成一条盘旋的无形通道,从扑来的人潮中穿梭而出。再次斩杀出一片空间后,锉刀终于有机会问到:“你也要像那个家伙一样燃烧殆尽了吗?”
“不,还没有到那个地步。”我露出微微的苦笑,“燃烧殆尽的话,可不会流鼻血。恐怕那个家伙直到自己变成那样,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吧。”
锉刀紧紧抿住嘴巴,显得有些凝重。回想当时那个男人的状态,的确没有一点筋疲力尽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还能继续战斗下去,状态一如既往的好,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身上正在迸射出反常的光热,然后,刚踏出一步,身体已经崩解,彻底化作了光热的一部分。我们以旁观的角度,可以先一步感受到和看到发生在他身上的异常,然而,其本人却似乎是毫无知觉的。
当时的场景,不仅仅是我们注意到了,那种“征兆”一般的感觉,吸引了几乎是所有在场者的视线。然而,从他们强自按耐的惊愕表情来看,这种燃烧殆尽的状态也是他们第一次观测到。或者说,这个男人,是这个战场上,第一次如此死亡的人。
毫无疑问,观测到这个情景,无疑会在心中留下一丝阴影,一时间,我觉得士兵们所产生的压力似乎又开始增加了。并非是我削弱了战斗力度,或是士兵们变得更加强大,而是,其他人开始收缩自己的力量,也许是有意的,也许是无意的,而且,仅仅是十分细微的动作,但是,在这种强度的战场中,哪怕是细微的变化,也会以压力的形式清晰反馈出来。
“有人迟疑了。不过,应该只是暂时的问题。”锉刀抽空说了一句,其实,虽然能够直接从压力中感受到这样的变化,但是,直接观测其他人的行动时,是无法察觉到这微小的变化的。所有人仍旧在奋力争战,正如锉刀所说,这种心理阴影,对在场的人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