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江没有跟我们过多寒暄,单看她的样子以及环绕在她身边的那些光屏就知道她如今十分忙碌。“她现在是莎的助手,协助处理安全网络的修复工作。”我简单地向其他人解释。尽管如此,也十分难以想象,近江竟然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跨越文明体系的隔阂,深入研究统治局的技术。在所有人的印象中,即便是协助性质,但近江在对那些天方夜谭一样的数据进行解读和操作时表现出来的流畅仍旧已经超出常识,这种消化技术的能力已经超越了“天才”所能形容的范畴。
“真是令人生畏。她不是魔纹使者吧?”锉刀用倒抽气的声音说,“人类能够做到这种事情吗?第一次接触超越时代和体系的技术,在短短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就已经进入实际应用的状态。”
“就算是末日真理教里也没有近江小姐这样的天才,不,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就只有近江小姐一人能够做到这种事情。”洛克说,“老大,现在我觉得去亚洲很有前途。”
“没错,我们十分需要近江小姐的力量。她才是这次进入统治局的最大发现,不,是历次进入统治局以来都没有如此之大的收获。”走火用一种压抑着某种情绪的口吻对我说:“我会尽快促成组织和你们耳语者的接触,而且,我也对你们的‘计划’很有兴趣。”他刻意在“计划”上加了重音,他能意识到“计划”的存在并不出乎我的意料,或者说,我和近江并没有刻意去掩饰这个计划,我们需要更多的协助者,在命运石之门完成之前,必须结集足够的力量抵御任何会造成命运石之门计划流产的意外。
或许在普通人看来,近江的时间机器研究无疑是疯狂又毫无前景的妄想,但是,这个世界从来不缺乏疯狂的人们。
“期待你们的联络。”我微笑道,“我希望能够大家能够在尽可能的范围内保障近江的安全。”
“没问题。她比大多数魔纹使者都更重要,她的潜力或许能够改变整个世界。”走火毫不迟疑地说到。
“我也想看看近江小姐到底能够开创怎样的大场面呢。”锉刀眯起眼睛,露出锐利的笑容,“这笔交易我接下了。”
“合作愉快。”我对他们说:“可以问一下吗?锉刀你们的组织的名字。”
“莫斯科酒店。”锉刀说,“我仅仅是一名小头目而已,当前承诺的范围仅在我的小队中。但我相信,大姐头会对我们谈论的这些事情很感兴趣。”
“大姐头?”我有些好奇锉刀口中的这个上司到底是怎样的人物,于是我加了一句:“我会十分期待。”
尽管所有人都对近江的表现感到惊艳,但我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惊诧,我一直在怀疑,如果近江真的是“江”的某种程度上的投影,那么她展现出来的能力根本没什么好惊讶的地方。只是,近江虽然在性格和思维方式上表现出和大多数人截然不同的地方,但是,她仍旧具备人性的一面,这让她仍旧更像是人类而不是其他的某种人形之物,在一点上,她和“江”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这个末日幻境的构成和运作实在太过复杂了,我无法从本质上判断近江到底是某个末日症候群患者的人格意识,亦或是真的来自于我体内的“江”,只能从她所展现出来的超乎寻常的特质以及超级桃乐丝和超级系色对待她时所表现出的特殊态度来进行猜测。无论如何,如今也只能将最终的希望放在近江身上了,除了她之外,我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和“命运石之门”联系起来的线索。
至少,那个能够彻底扭转一切的超现实之物,绝对不可能是我能够制造出来的。
渴望成为英雄的“高川”不是主角。我这么想着,脑海里不由得再一次回响起在上一个高川“死亡前”听到的那首艾伦坡的名作《丽姬亚》(Ligeia):
一群木偶般的凡夫俗子
走马灯似地追逐着神明的影幻。
何等的混乱!
他们你追我赶,
却总是回到原来的起点
绕着同样的圆圈。
剧情在表现
人类灵魂的疯狂、罪恶和心灵恐惧的震颤。
一个血红的飞虫
在舞台的一侧出现,
扭动着丑陋的身躯
爬进人们转圈的路线,
把一个个生灵活活吞下
填作果腹的美餐。
看着它那沾满人血的毒牙
天使泪如涌泉。
灯光,灯光一下下地忽闪
一盏盏熄灭
让位给黑暗。
一阵狂风吹过
棺罩似的幕布陡然落悬。
天使面色惨然
站起身,揭开面纱,万千感叹:
这是一出“人类”的悲剧,
征服者飞虫,
是剧中的主演。
是的,也许,如今所发生的一切,也仅仅是一出人类的悲剧,自始至今,只有“江”才是剧中的主演。
我眺望着被畀送入棺材般的治疗设备中的荣格和席森神父,在耳边说话的走火、锉刀和洛克就好似一下子落入一个无形舞台的中央,而自己就像是被搁置一角,尚未上场的提线木偶,用冰冷的知觉注视剧本的推进,等待着再一次登场。
这是一个何等孤寂又无言的世界。
这本是感性所带来的错觉,何况在脑硬体的运作下,感性本就如同错觉一般,然而这种错觉并没有立刻裂开,反而发酵一般越来越沉重,无论脑硬体如何冰冷和理性逻辑,也无法将我从这种不断膨胀的错觉中拉出来。
而我自己,似乎也并不抗拒这种错觉所带来的感觉。
眼睛似乎也产生了某种异状,视网膜屏幕被干扰般产生无数的噪点白斑,在屏幕闪烁的时候,眼前的一切间或会变成黑白色的如同曝光过渡的景象,这些如同报废照片一般的风景在屏幕的每一次闪烁时都会回退。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但一定很短,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视野一度变得模糊。在突然的一瞬间,有什么和基地景状格格不入的东西一闪而过,我不敢肯定自己看到了什么,明明站在坚实的地板上,聆听着周围诸人的对话,但却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一种漂浮的感觉,那些明明应该是人声的声音,却变成了一种好似地下水流动的浻浻声。
基地中的场景变得不真切起来,像是雾气,又像是半透明的玻璃,有其他的景物和这些场景叠加起来。有不属于基地中人的人影在移动,宛如幽灵一般,对方甚至敲打着如同半透明玻璃一般的景物,然后将脸贴了上来。
我没能看清对方的脸,突然打了个激灵,从这种幻觉丛生的状态中苏醒过来。
那是什么?
病院的末日幻境机房?
这个状态到底是怎么回事?
视网膜屏幕中弹出一个警告对话框:
——检测到“江”因子异常活跃状态。
——强制注射K19。
我看过之后没有再理会这段信息,这些涉及到“江”的现象完全超出我的理解范围,不过,既然被强制注射K19,那么肯定是因为“江”的突然活跃,导致现实肉体产生了某些剧烈的连锁反应,不得不注射K19神经阻断剂让身体镇定下来。之前看到的和感受到的如同幻觉一般的东西大概就是现实中的场景吧,真没有想到,在深度进入末日幻境之后,竟然可以不依靠任何装置和引导就让意识自行冲破幻境。
想必病院一定会为此时所产生的数据而兴奋吧。
我不再去思考这些问题,因为如今我能做的事情都在这个末日幻境之中,之前的经历虽然奇异,但我必须抛开所有可能导致会让自己意外返回现实的因素。我十分清楚,为了执行超级高川计划而深度接入末日幻境的自己,现实中的身体已经接受了濒临临界点的调制,任何超出预计之外的变化,包括突然苏醒,都可能会导致身体的彻底崩溃。
在那一瞬间,很可能会和其他接入末日幻境的末日症候群患者一样成为LCL,甚至连人格意识都将如同现实的咲夜、八景和玛索她们一样裂成无数块。
这几乎就是这次进入末日幻境之后,除了被“江”吞噬外最坏的下场。
“高川……”有谁的声音传来,“嘿,高川。”
我的意识猛然再次集中起来,凝聚在脑硬体中,当我的视野在说话人的方向时聚焦时,和锉刀幽深的目光对上了。
“你在想些什么?”她问。
“……”看着她的眼睛,我突然很想将现实中的一切告诉她,但脑硬体立刻压制了这个冲动,控制着我的嘴巴发出机械而冰冷的声音:“没什么,只是有些走神。你们之前说了些什么?”
锉刀打量着我,但最终没有追问下去,她对我说:“我们的大雇主怎么还没现身?”
这个时候,如同代替我回答一般,地板上光状回路陡然变得更加明亮,流淌在回路中的光芒开始加速运转。紧接着,随着地面微微振动,前方的地板打开,有东西从下方升起来。
一尊白色的女性雕像。
看似人类,但实际上是和素体生命类似,身体完全由构造体制作的非人生命。
虽然素材有些不同,但这个家伙在某种意义上,比起人类,和素体生命的相似度更高。
“她就是莎。”我对众人说。
和上一次看到的一样,她垂着头,只露出上半截身体,身体上没有任何遮掩物,就像是一具裸体的艺术雕像,而和当时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她此时左右张开双臂,仍旧看不到手肘之前的部分,如同被固定在身后的空间之中,看起来就像是罪犯,又像是被绑上十字架的圣人。
这个姿势让人觉得她看起来有些憔悴,但是第一次看到莎的其他人,似乎都陷入这个出场方式所营造出的奇异气氛中,无一不对那边目瞪口呆。
“哦——”洛克发出空洞的声音,“她抬起头了。”
是的,莎将头抬了起来,空洞的眼部轮廓中浮现流动的数据之光,这让她变得有了些生气。
“你的样子看上去不怎么好,莎。”我打破沉默说。
“之前和素体生命对抗的时候受了点伤,但没关系,很快就能修复。”莎用机械的声音回答道,完全没了上一次见面时的人味儿。
虽然早在经受资讯潮攻击之后,就可以想象莎在我们抵达之前很可能已经遭到重创,但情况和预想中相同时,情绪仍旧不免有些沉重。
“这种状态下还能够进行安全网络的修复工作吗?”
“没关系,安全网络的修复早已经制定了周详的工程计划,剩下的只是依照计划进行机械化劳作而已,而且,你带回来的那个女性外乡人拥有很强的能力,足以对整个修复工程进行辅助。你没有注意到吗?修复工作在你们抵达之前就已经开始了。”莎回答道。
“那么,还有什么我们可以做的事情吗?”我问。
“没有,你们只需要在整个修复工程结束之前待机,确保没有任何意外干扰工程的进展,预计三天之内就能结束修复工作。”
“这些事情由畀告诉我就足够了,你这个时候出来,是想要见见其他的外乡人吗?”
“我的确对他们十分好奇。我已经看过你们的战斗影像,那些人身上的记号让我想起了一些传闻。”莎说。
“记号?”我反问着,脑硬体高速运转,分析走火他们身上和“记号”这个用词相符的东西,“你说的是那个棱形的图案?他们称呼那种图案为‘魔纹’,的确是十分有趣的记号,似乎他们所拥有的奇异力量都是由这个魔纹产生的。”
“当我刚刚成为三十三区的研究员时,有传闻说,在统治局的安全系统体系中,除了常规的安全警卫之外,还存在一支由特选者组成的特殊部队,统治局在这些人身上进行另一种人体和微机胞结合的实验,希望能够通过精密的引导,在人体上生成一种可以存储并控制微机胞的器官。很久以来,我对这个传闻保持怀疑的态度,因为我所知道的,所亲眼目睹的,人体和微机胞结合的下场都是变成各种构造体材料。但是,这些人的出现让我产生了新的想法,也许,那支特殊部队的确存在。”
“就是这些人?但他们看起来对统治局并不了解。”我摇摇头,不过,莎的说法的确令人在意。
“也许是技术外泄……不,应该是实验出了什么问题。”莎说:“无论如何,这些外乡人的确让我们抢得了必需的时间,我希望能够和他们继续合作下去。”
“他们不打算白帮忙。”我提醒到。
“他们想要什么?”莎说:“我无法理解他们的语言,看起来,他们和当初的你一样产生了资讯错误,连统治局语言都丢失了……不,他们更像是拥有另一套完整的语言系统。有你作为先例,他们也可能是被统治局刻意投入这个三十三区的,作为新技术的实战测试。看来,统治局的微机胞器官研究已经取得了足以投入实战的成果。我没有在他们身上看到数据接口,但如果他们愿意,我可以为他们准备植入手术,我对那个魔纹很感兴趣。”
我点点头,转头朝诸人望去,他们脸上都挂着一副平静的表情。
“莎问你们需要什么。”我对他们说。
“限界兵器的制作技术和相关设备。”走火说。
“还有统治局语言。”锉刀说,“以及尽量多的关于统治局区域的资料。”
“莎可以为你们植入终端接口,那样你们可以和我一样接收数据。”我露出脖子上的数据接口:“就像你们之前看到的那样,但我不保证会不会有其他问题。”
莎曾经在给我的脑硬体传输数据的时候,夹带了一些被脑硬体判定为恶意程式的数据,如今为他们植入数据接口并进行数据灌输,几乎可以肯定会藏上一些后门之类的私货。关于,即便觉得莎不太可能懂得正常世界的语言,但我仍旧决定不使用更加直白的对话进行警告。
此外,我觉得正在使用这里的设备进行治疗的荣格和席森神父很可能已经被莎做了手脚。
“你指的是一个和脑部连接的微型终端?”锉刀问到。
“大概就是类似的东西,但也可能不是,我不太清楚莎的技术。”我内心也觉得莎所使用的很可能是和脑硬体类似的技术。即便是超级桃乐丝也无法创造出这个世界不存在的东西,换句话来说,从之前和莎的交谈来判断,我的义体化和脑硬体都是统治局已经研究出来,但暂时尚未大规模应用的技术。
当然,我不觉得莎为其他人植入的脑硬体和超级桃乐丝为我植入的脑硬体是相同等级的东西。此外,因为身体已经变成LCL,所以走火和锉刀他们也不可能和我一样,在现实中也形成类似脑硬体的特殊组织。
“他们?”走火转头朝荣格和席森神父的棺材式治疗设备望了一眼。
我听懂了他的问题,但没有任何表示,有时候沉默就是回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