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者,不清楚其真实性别为男性或是女性,其真实相貌也不明朗,一旦和其遭遇,也有可能对方用的并非是真正的身体。而这些暧昧不清的表现,正是许多意识行走者都具备的特点。意识行走者最大的威胁和最大的保障,都是意识态层面上的干涉和活动。意识行走者的共性往往比具体某个意识行走者的个性更加强烈,“交谈者”其人的能力,比之我所见过的其他意识行走者而言,而倾向于“交谈”,所以才称之为“交谈者”,但除开这种个性化的特点外,任何意识行走者所具备的共性,都能在他身上看出端倪。
和“交谈者”交流,对其进行了解,并不需要太多针对个人的钻研,而这个家伙的强大,也并不在于他本身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而更多在于“意识行走者”这个身份而已。
无论什么时候,意识行走者的表现总会让人觉得神秘,进而感受到强烈的威胁。
交谈者只是在当前这个特殊的时间地点事件阶段,存在某种特殊性而已。我觉得,倘若一切都由“剧本”决定,他定然不是贯穿全剧的重要人物,甚至不是重要配角,哪怕在这段时间,他的所作所为似乎很显眼,也让我有点儿在意。
毕竟,他是继我之后背叛了NOG队伍的人,只是我成为了独立的执行者,而他的立场表现更倾向于末日真理。
身为一个强大的意识行走者,他已经有太多的战绩证明自己,也不需要解释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个墓地中。
确切地说,他不来,才是最奇怪的。
他只是或许比其他人来得更早。
我仍旧不敢肯定,这一次站在我面前的,就是他的真面目。
“交谈者”就像是在默哀,虽然面朝墓碑,但又不让我觉得,他是在对那些墓碑默哀。
有一阵子不见,他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加忧郁了。过去的他充满了对末日真理的激情,他似乎可以通过意识行走,察觉到我体内“江”的存在,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应该也算是一个“江”的确认者,但并非是和我一样的观测者。任何可以和“江”,和“病毒”搭上直接关系的人,都会变得疯狂,我也想过,这有可能就是他最终背叛NOG队伍,而更倾向于末日真理教的原因。
“江”和“病毒”在理论上,是极为相似的,亦或者说,是同一种事物在不同观测下的不同体现。
然而,过去的激情和疯狂,在眼前的他身上都没有表现出来。
平静而忧郁的交谈者,就如同那些传闻中看穿了事物本质的隐者,静静地审视着这些墓碑。他当然知道我过来了,他没有转头,只是问我:“你其实已经死了,对不对?你根本就不是真实的,伦敦的高川,才是真实意义上的高川,而你只是他受到某种神秘影响而产生的幻影!”
幻影?真是可笑,他自己甚至就有可能是,而现在却用这个概念来质问我。不过,在认知到“江”、“病毒”这样的存在,接触了“病院现实”的相关资讯后,的确有可能对所谓的“现实”产生幻灭感,反而质疑自身、他人乃至于世界的存在。
从心理学来说,越是人生经验丰富的成年人,其看待自己、他人和世界的观念就越难以动摇,而比之普通人,神秘专家无疑是更加坚定的一批人,而意识行走者更是神秘专家中意志最坚强的批次。因为只有足够强大的意志,才能去面对稀奇古怪又恶性绝伦的神秘事件,才能在诡异莫测的意识态世界中生存下来。
这是生存本身所要求事物本身必须具备的特质,然而,哪怕是相对普通人,相对大多数神秘专家都更加坚强的意志,更加稳健的认知方法,在面对“神秘”的时候,也仍旧要承受极大的冲击。
这种冲击会让普通人崩溃,进而让神秘专家崩溃,再进而让神秘专家中拥有最坚强意志的人崩溃。而从“神秘”的概念角度来说,并不存在一个确切的数值,让人们的智慧、理智和意志达到或超越这个数值,就能安然无事,亦或者对这类神秘拥有抵抗力的说法。
“神秘”本身就是不可测的,其概念是基于“未知是无限的,且存在永远不可认知其真相的事物”这样的概念而产生的。所以,想要知道“自己的抵抗力有多大,是否可以在神秘事件中生存下来”,唯一的方法就是去经历一次神秘事件,如果存活下来,也只能说“针对这一神秘事件拥有抗性”。
然而,这样的结果,并不能完全代入任何一个表面看起来相似的其他神秘事件中。这意味着,当下一次神秘事件来临时,过去于“神秘”中生还的某人,其实并不具备“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保证自己不会死亡,不会崩溃。
理论上,哪怕拥有“中继器”的力量,死亡和崩溃的几率也至少在百分之三十以上。只是,几率这种东西,当它实现的时候,就只有会实现的那部分几率有意义。百分之三十和百分之七十,在这样的现实意义中,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很显然,我眼前的这个家伙,这个在过去的交涉中占据了强硬立场,表现极为抢眼的“交谈者”,也因为某些原因而濒临崩溃了。
当他沉静的时候,也许感受不到,但是,当他说话的时候,那种绝望感却浓烈得接近礼拜堂里的那些病人。
是因为“至深之夜”已经降临的缘故吗?我忍不住这么想,稍稍看了一眼阴暗的天空,此时,周围的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下降,几个呼吸之后,就已经彻底被朦胧的灰黑色吞噬了。
这样清晰的变化,配合此时此景,仿佛就是在暗示着什么。
真是讽刺啊!我不禁想到。明明应该是很强大的家伙,但是,被绝望吞噬的时候,平时表现出的对“神秘”的适应性和抵抗力,却一点效果都没有。有的人还可以坚持一下,但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呢。
我开始觉得,他来到这里,或许并不是如他心中所想的那般,是为了向我要一个答案,亦或者有可能是要杀了我。反而,他的行为在我看来,就像是求死一样。
不,面对眼前的“交谈者”,已经不再需要考虑他此时站在这里的原因了。我会给他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他想得到的,而是我必须让他成为的——
死人。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也许你说的对,但我不觉得自己是幻影。”我隔了三秒,如此回答。
“可悲的家伙!”交谈者的口吻开始有了一些情绪,“你做着并非自己所想的事情,却自以为是自己的事情。真正的高川,把愚蠢的妄想全都分割出来,这才是你的本质!”
“随你怎么想,或许你是对的,但对我个人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我平静地说。这样的假设,我自己当然也有想过,但是,我最终认可了自我存在的意义。所以,哪怕被别人说是虚假,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你想说的就是这些?”我盯着他,将长刀拔出鞘,“那么,就不需要再说了。”
他不甘心地啐了一声,这种情绪化的表现,是我过去从来都没从他身上见过的。他肯定遇到了什么事情,但这和我无关。我也并不在意,他的内心路程到底是怎样的变化。
到了这个份上,任何不是朋友的人,都将会成为敌人。
对付敌人,就只有一个方法。
直接、粗暴、简单,但是,足够稳定。
速掠的无形高速通道,连接了我俩彼此,一瞬间,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为零,然后错身而过。
我站稳脚跟,反手将刀刃架在半空。被拦腰斩成两半的“交谈者”才刚刚分离,新的“交谈者”已经从一无所有的空气中钻出,从空中跃下,双手各拿着一把手枪,以机枪一样的速度向我开火。
子弹弹道在连锁判定的观测下一览无遗,抬起的刀刃准确将其击落。我甚至没有多移动脚步,仅仅是晃动身体,就已经避开了其它非射向要害的子弹。
在火花四溅的同时,“交谈者”的身影开始幻灭,而灰雾的流动开始变得异常——四级魔纹让我变得十分敏锐,猎人的封印,限制了对灰雾的汲取和再利用,在所有因为魔纹而产生的能力上加了一把枷锁,让其效用不能抵达自身所能承受的极限,更不用说超限发挥了。哪怕是连锁判定这样的“才能”,也难以一如正常情况下,那样自主抵达超负荷。然而,这种封印并非完全只是一种降低战斗力的限制。
身为猎人的我,至少有一些符合“猎人”身份的特性比正常情况下更强,例如:感受能力,直觉判断,以及反应速度。
依循着感受,用直觉做出判断,最终作用于第一时间的反射动作——我已经捕捉到了“交谈者”的位置。
我没有去猜测,如今和我交战的哪一个身影,才是真正的“交谈者”,亦或者,真正的“交谈者”是不是已经就在这个战场上,因为,对我来说,这些答案都是“不需要思考的”,是直接从感受到直觉,再到反应。
我甚至没有来得及生出第二个念头,速掠已经连接了新的目标,在我开始“想”之前,就已经挥刀斩落那道身影。
密集的子弹在下一瞬间,就变成了雾气,轻轻从我身边拂过。而射出这密集弹雨的主人,已经被我用力踹在墓碑上。这一次,狠狠砸在墓碑上的身体没有消失,墓碑被这个身躯砸中,就立刻断裂成两半。
“交谈者”趴在地上,想要坐起来,挣扎了好一会都没能办到。我不知道是自己变强了,还是他变弱了,亦或者两者都有,但是,这一次的交手要比上一次更加酣畅淋漓,而对手处于下风也是十分明显。
我没有从此时的“交谈者”身上,感受到之前几次接触时,所带给人的那种诡秘又压抑的东西。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因为,来自至深之夜的绝望侵蚀没有立刻杀死他,但却提前拿走了他的一些东西。
真是可怕的至深之夜。
回想起来,我在那些新型的怪异产生后,所产生的那种思维状态,也带有很明显的绝望侵蚀的特征,但是,在当时陷入那种状态的自己是无法自我察觉到的。这个至深之夜对我的影响,比之过去遭遇过的几次险峻的神秘事件,其实也差不到哪里去。
至深之夜的绝望侵蚀是强制性的,神秘而让人不自觉的,哪怕是定位为强者的神秘专家也无法完全抵抗,眼下“交谈者”的情况就是最好的证明。
“交谈者”是意识行走者,在过去的大多数情况下,意识行走者对这种意识和情绪方面的侵蚀有着其他神秘专家所不具备的抗性,并且也对类似神秘事件,有着丰富的处理经验。然而,从理论上来说,意识行走者本身也因此,最为接近意识层面的“神秘”,受到其直接的影响力和冲击力也是神秘专家之中最深刻的。
我走到“交谈者”身前,他不自然地抬起脸和我对视,我不由得问到:“你还没有意识到吗?”
他的脸上浮现片刻的疑惑,但很快就只剩下眼眸中的绝望。那浓浓的绝望感,让他的眼球就好似蒙上了一层灰雾,如同毛玻璃一样,显得茫然。
下一眨眼,我已经踩住他的手,将刀刃直插进他的脑袋中,穿出后扎入地面。
“交谈者”的身体抽搐了几下,立刻失去了血肉的色泽,裸露在衣服外的部分,似乎在呼吸间就变成了灰烬捏出来的一样。继而,这个身体龟裂,四散,化作灰烬在风中消散。我抬起右手,这些灰烬立刻被吸入魔纹之中。一股灼烧的感觉,从手腕的魔纹处产生,窜入身体的时候,又因为额头的猎人封印产生某种感觉而迅速消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