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川觉得这位中将的到来是为了三仙岛的事情,虽然在协议中,自己将会是控制三仙岛的关键人物,但是,到底协议是如何谈成的,期间又产生了多少波折,以及商榷的各方又是如何博弈,这些事情都不是他所了解的——三仙岛是一个庞然大物,当亲自登岛之后,就可以更直观地感受到这一点。所有涉及三仙岛的事情都不会是小事,身为三仙岛的建设方,影响力在亚洲首屈一指的中央公国也不可能随意就将这个庞然大物交给非政府方的某个人,哪怕这个人是联合国宣传的英雄。
三仙岛驻留在澳大利亚的这段时间,对纳粹攻势的震慑十分明显。敌人小心翼翼,避免和三仙岛产生直接冲突,这让他们在澳大利亚整个洲陆的侵攻都几乎陷入了停滞中。虽然澳大利亚也已经算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前线,却堪称是这段时期最平静的前线。
三仙岛的离去和归来,理所当然会造成各方面的影响。中央公国愿意提前履行协约,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会放权,任由接受之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哪怕这个人的义体经过调制,是目前为止和三仙岛适配最好的人,哪怕,他在国际上有着极高的荣誉声望,在他背后推动这些事情进展的势力也都格外强大,但中央公国仍旧有足够的,合情合理的理由,去推翻这些协议。
高川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自己的来历经历,以及自己的人际关系,都已经经过中央公国有关部门的严格考核,而之前的协议自然是基于考核结果之上,但是,这种考核并不是仅仅看某段时间的资料就足够了。高川可以理解,中央公国至今仍旧在三仙岛相关事宜上抱有极度谨慎的态度——三仙岛实在太强大了,用老话来说,就是所谓的“国之重器”。
国之重器,不假他人之手。这是中央公国自古以来代代相传的名言。在正常情况下,不,应该说,即便是在特殊时期,特殊情况下,高川都从未想过,自己会被选中,成为控制三仙岛的核心人物,乃至于得到了中央公国的认可,这可真是一件让人感到万分惊诧的事儿。
其中的弯弯道道肯定是特殊中的特殊,让人细思极恐,高川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理清其中的条理,他甚至认为,这里边有政治博弈,但是,也必然有其他的某种东西在起到主要的推动作用,正因为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推动了“理论上不可能出现的情况”,所以才更加让人感到一种不能深究的恐惧感。
当这中将出现在面前时,高川倒是觉得他会在这里,是理所当然的。比起“让高川成为三仙岛的控制者”这种事情,“当高川完成和三仙岛的第一次连接后,需要对其再次进行一次资格复审”反而显得合情合理。
只是,高川并不清楚,中将会用怎样的方式,通过怎样的标准来审视他。也许对方会包装出某种态度,也许会以本格的性情进行交往,然后通过第三者对高川的言行举止进行分析,也许已经有许多连高川自己都无法感应到的神秘力量开始角力——高川无法确信,中将所表达的态度会否是一种纯粹的善意。
从严谨的角度去看待眼下已经发生的事情,很容易就落入阴谋论的陷阱里,但是,哪怕不是阴谋论,也仍旧会让人感到不安,因为,对方不仅仅是一个人类,更是有权利代表一个国家。高川所感到的压力,不是一个人类所带来的压力,而是一个人口十三亿,影响力辐射区域的人口更是超过了二十五亿的超级强国所带来的压力。
若是换成病院现实的角度,那就至少是构成末日幻境的基础“末日症候群患者的人格”有将近半数,正在通过潜意识之间的联系,对单独一个高川人格进行施压。哪怕这种压力并不来自于主观刻意,但数量的差距天然就会带来巨大的压力。
高川的脑硬体压制了各种负面情绪,让他可以清醒地去思考,自己感到不安的缘由。他观察中将的时候,让这名中将同样的本能有些不安,觉得这个传闻中的人仿佛不是在看着自己,亦或者说,仿佛在他的眼中,自己不是自己所认为的自己,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他觉得,高川这个年轻人的目光,仿佛在对他述说着一件可怕的事情,一旦自己明白了,所述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内容,恐怕就会发生一些极度可怕的情况。
一种用语言难以描述的交锋,让中将明明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不应该变成这样,却无法阻止额头上渗出的汗水。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在自己看来十分正常的对话,却会让气氛变得如此凝重,这个年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他十分注重细节,也没少观察高川的眼神,因此,他十分清楚,这种压力出现的时候,就是对方的眼神变得空洞的时候。虽然有许多研究高川的专家都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一定的心理精神问题,但是,从资料上去理解的问题,和实际感受到的问题,似乎并不能划上等号。
中将觉得,高川和他事先认为的不太一样,哪怕这个年轻人是一个精神病人,也绝对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精神病人——这个年轻人很危险,他的危险并不在于他有怎样的能力,其性格也谈不上多变,但是,他的精神问题,会让他在使用自己的力量时,产生一些意外的结果,这种意外性,是由他的精神问题带来的,而并非是性格和行动风格所决定的。
将三仙岛交给这样的人,是正确的选择吗?中将不得不再次考虑这个问题,但是,哪怕他有一个相当高的军衔,但在对国家规划的影响力层面上,却并非是定鼎之人。严格来说,整个中央公国并不存在一言而决的情况,可那些有能力一同做出决定的人们,却不是每一个都能对每一件事都有细致入微的了解——正如自己在这里和这位联合国英雄见面之前,通过情报所了解的他,在实际见面后,反而会对那些情报生出疑问。
不过,中将也十分清楚,自己能做的,也不过是写一份报告而已,这份报告是否会起到决定性作用,并不是由自己决定的。
再看看吧。中将这么想到,毕竟,实际见面的时间才几分钟而已,越是重要的事情,就越不能仅凭第一印象就下结论。
高川回过神来的时候,直升机已经和护航舰队汇合了,从这个距离眺望三仙岛,隐约可以看到三个朦胧的轮廓。船舰上的探照灯撕裂了夜空,却无法企及三仙岛所在的黑暗中,那里的夜色和海浪,就好似制造了一片有型的迷雾,将三仙岛的主体遮掩。
如果有之前就在三仙岛上工作的人于此时观测这三个岛屿的轮廓,就会深刻感觉到,它们已经和出发前的情况有所不同了。虽然无法描述到底都有些什么不同,可是,那让人不安的存在感,比起它们从澳大利亚的时候更加浓郁。
“所以,小高,能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中将平心静气地问到。
“当然,我已经写了一份报告。”高川也平静地回答到。
“报告?”中将有些疑惑:“把所有事情都写上去了?”
“是的,所有的事情,我所经历过的,见到的,都没有隐瞒,不过,我仅仅是描述事实,不会做出判断。”高川说。
“哦——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中将点点头,似乎在想些什么。当高川通过义体后颈的接口,将数据录入磁盘中,递交给他的时候,他突然说:“我听说,你平时也写日记?”
“不,我平时不写日记。”高川有些疑惑地看过去。
中将和他对视,似乎要从他的眼神中找出点什么,继而确认到:“从来不写?”
“是的,从来不写。”高川说。
中将的表情变得凝重,他将磁盘插入笔记本电脑,调出高川的报告,仔细看了一遍,又说:“小高,你的报告写得跟日记一样,还说平时不写日记?”
“报告是报告,而且,这也是我第一次写报告……”高川顿了顿,觉得说“第一次”有些不妥,因为,在和网络球合作的日子里,他也用报告的形式简单和网络球人员进行沟通,但是,当时的报告无论在内容还是样式上,都和之前写的报告有很大差别,于是,他补充说明:“我是第一次写这种样子的报告,也许我是下意识想要当做日记来写吧。”
“哦,下意识。”中将深深看了他一眼,说:“小高,我看过一些资料,也许你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在那些资料里,你真的有写日记的习惯。至少,在国内的时候,你就经常写。”他转过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屏,摆在高川的面前:“就是这个样式,差别仅仅在于,你以前写的有一些是捏造的,没有发生的事情,但是,你现在写的,是确实已经发生的事情。”
高川抬起目光,平静地和中将对视,问到:“你想说什么?”
“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中将顿了顿,用一种慎重的,假设的语气说:“如果你过去写的,和现在写的,都是事实,并假设你也确实真的是在以前就有写日记的习惯,那么,现在否认自己有这个习惯的你和过去的你之间的差别,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一种情况:中继器对时间的影响,进而对一个人的变化,乃至于世界历史的影响。”
“你是想说,我其实已经被世界线调整过了?”高川觉得可以这么理解。
“是的,过去你所记录的都是事实,但是,在中继器对世界线进行干涉后,这些事实已经成为捏造的事实,而小高你也不再是过去那个爱写日记的高川了。”中将说。
“你就只是想说这个?”高川有些诧异。中央公国可以猜测到中继器的世界线攻击模式,并不让人意外,从蛛丝马迹中,推论出曾经存在过的世界线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也仍旧可以接受。不过,中将刻意提起这些东西,让高川觉得,他就像是想要证明“高川不是高川”这种哲学上的问题般。
“哟,这么平静。”中将笑了笑,说:“看来小高你的心理素质不错呀。不过,既然小高你能理解,而且,可以接受这种事情,那么,我们就可以继续说下去。”
“在中继器可以对世界线造成影响的基础上,去假设中继器对世界线的影响会遍及世界的每一个人,那么,一些可怕的情况就会发生。”中将说到这里,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往下说:“我们需要确保一部分人不受到世界线变化的干扰。三仙岛可以做到这种事,但却需要引导,小高你可以决定三仙岛变成怎样,所以,国家需要你承担这份责任。”
高川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但是,在他开口答应之前,中将补充了一句:“至少一千万人。哪怕是最坏的情况下,也要确保岛上的一千万人可以避开中继器对世界线的干扰。”
高川将快要说出去的话重新吞回肚子里,“一千万人”这个数字,无论放在什么地方,都会让人三思而后行,高川十分清楚,所有涉及这个人数的决定,都将是十分困难而危险的。虽然不清楚中央公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哪怕对方恳求自己,自己真的有能力做到这种事情吗?中将说,这是一份责任,那么,这份责任又是何等沉重啊。
“我们研究过了,必须确保一千万人在世界线变动后,仍旧保持自身是中央公国公民的认知,才能在中继器彻底改变世界的时候,确保中央公国仍旧存在。”中将如此说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