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6 水光水色

如同平湖上的水光,粼粼的波光沿着平面向无限远处扩散。除了这片平面的水光之外,这里空无一物。这水光不是反射某个光源,而就是其自身在发光,它的光照亮了晓美的视野遍及之处。水光是如此的柔美,泛起淡淡的蓝色,显得清澈而透明,可是,向水面下望去,或许是因为太深的缘故,根本看不到底,视线停留在的深处也仍旧是水色,空无一物的水色只是由浅蓝变成了深蓝。

这个奇妙的空间是如此的干净,让来到这里的晓美在那么一瞬间,不由得生出“自己是这里唯一的杂质”的想法。不过,仅仅是一瞬间的想法,她带着自己的坚持活到了现在,早已经下定决定,不会为自己看到的任何东西而动摇。在过去的神秘事件中,往往会有一些强迫让人陷入某种情绪和思维的力量存在,在那种情况下,无法抵抗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现在,她没有感受有什么神秘强加在自己身上。

甚至于,之前因为困境而忧烦苦恼的内心,也因为看到了这片水色而变得平缓下来。

如同牢笼一样保护并囚禁着晓美的狭小的空间结构崩碎了。在晓美的眼中,它就如有实质一般,如同是柔软轻薄的糖纸,解体成晶莹的一片片,洒落在四面八方。这个时候,在空间裂缝面前也仍旧很好地保护了她的这个空间显得如此的脆弱。晓美下意识伸出手,就像是想要挽回它,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竟然完全不去想这些空间碎片的危险。

然而,当她的指尖触碰到这一片片晶莹的空间结构现象时,这些结构就在她的指尖粉碎得更加彻底了。不远处,洒落的碎片融入水光中,一下子就失去了踪影。

将晓美支撑在半空的力量也在同一时间消失了,晓美从空中落下来,但很快就从下方升起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她的身体,让她可以在那无限延伸的水光平面站住脚。这柔和的变化,给人一种安宁感,之前那徐徐又无法停止,歪曲而危险的境遇,在此情此景面前,就仿佛不是从一种异常的变化延伸。

尽管感觉上几乎是完全相反的,但是,晓美却没有被这种前后矛盾的感觉欺骗,她清楚,这里仍旧是执行工程组件的一部分。尽管不知道之前看到的环状分支结构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眼前的这片水光的世界,毫无疑问,就是它的“深处”。

不需要太多的证据,仅仅凭借经验和直觉,晓美就已经可以确定了,幕后黑手对自己哪怕有恶意,也定然需要她——到底要让她做什么?不清楚。可是,自己不就已经脱离了那个扭曲可怕的歪曲现象,抵达了这一片安宁祥和的地方吗?如果想要杀死自己的话,这种神秘的力量,又何必将自己带到这里来呢?

晓美没有看到除了自己之外的其它人,但这个时候,她已经完全不着急了。她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或许已经很接近了。说不定,幕后黑手就会自己站出来了——尽管晓美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对方主动现身。但没关系,只要见面了,自然有机会揭开更深处的谜团。

晓美独自一人站在水光上,她停留在原地,蹲下身体去触摸这片水光水色。指尖触碰到浅蓝色的水面时,没有感受到水质的冰凉,反而如同果冻一样稠密柔软,她稍稍加了一点力,手指就戳了进去。手指被周边的物质——这绝对不是常识中的水——包裹着,如同婴儿的舌头在皮肤上滑动,带来一种潮湿温润的感觉。

这片水光水色的主体不是液体,而是半凝固的状态,但到底是何种物质,却又无法仅从观察到的细节中判断出来。总之,晓美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

“这是‘碎片’。”一个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这个声音一如她所想,是极为熟悉的,或许之前因为某种缘故而没有想起来,甚至于,直接就忽略了,从来都没有去主动记起过。但是,当声音响起的时候,过去对它的记忆就从内心中复苏了。

尽管从人类的常识而言,仅仅是“个把月”的时间,可是,晓美听到这个声音,却有一种自己可以理解的,宛如隔了许久却又宛如昨日般的情感。

她转过身,看向声音的来处。那个东西和她一样,站在同一平面的水光水色之中,双方的距离只有不到十米远。

正是如自己所想的那个身影:不可思议的动物,外表像是猫,又像是兔子,水晶一样的眼睛清澈而平静,虽然像是在笑,但其实只是因为,它的嘴巴就是这样的弧线罢了。这个存在,从来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情绪,人们观测它而觉得它拥有的情绪和思维,其实都只是本人的错觉幻觉罢了。

它是神秘的,也是奇妙的,有时让人感到恶意,却又不知道究竟从什么地方表现出恶意来。严格来说,它才是魔法少女的源头,也是一直支撑着魔法少女十字军的真正核心。没有它,如今幸存的神秘专家的数量恐怕会减少一半吧。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很少能够观测到它的活动,甚至于,会不自觉忽略了它就在身边。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它会将魔法少女的力量赋予人类,也不知道它一切行为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只是,只要可以看到它的神秘专家都知道,它肯定不是什么都不做,什么都没做。而仅仅是……没能观测到而已。

“好久不见了,丘比。”晓美说出它的名字。过去,她会为这个名字所代表的这个存在感到苦恼,但到了现在,她已经没有太多可以失去的东西了,比起想要挽回的东西,已经不可挽回的事情也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直到今天,她也仍旧和其他人一样,对丘比的存在和行事感到疑惑,带着一种深深的,却又不能说是糟糕的预感。

就像是,它一定会在某一刻,做出让人大吃一惊的事情。

不,现在它不是已经做了吗?只是,能够大吃一惊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即便是幸存下来的人,也鲜有机会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所以,就连吃惊的机会都没有。

晓美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正主,执行工程组件是在“莎”改造后的宇宙联合实验舰队上出现的,所有人都认为和“莎”脱不开干系。晓美原本也这么认为,可是,在这里看到了丘比,心中对“莎”的猜疑反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丘比是为幕后黑手的肯定。

执行工程组件不是“莎”制造的,而是这个奇怪的生命体“丘比”制造的。

然而,虽然晓美觉得自己应该知道丘比为什么制造出执行工程组件,又为什么围绕执行工程组件,将幸存的大部分神秘专家都拖入精神心理的深渊里,但实际上,她无论如何想,都无法得到答案。

“你在做什么?丘比。我们不是同伴吗?”晓美想要生气,想要愤怒,想要用严厉的语气去诘问,可是,真正说出来之后,才发觉,自己的语气是如何的平静,就仿佛眼前的水光水色,“……我问你,丘比,你还是NOG的一员吗?”

“当然。”那像是猫又像是兔子的动物没有躲避晓美的视线,一如既往,带着那诡秘的笑,用着那宛如有情绪波动的声音,却一副理所当然的平静的语气,“正因为我是NOG的人,我们的目标始终保持一致,所以我才在这里。”

“执行工程组件是你制造的?”晓美虽然很想相信它所说的,而且,从过去的结识而言,对方也从来都没有骗过人,可是,当一个人尝试去相信它的话时,却发现,自己对它的话的理解总是太过于片面。它所表达的意思,往往很复杂,就像是能够窥视到未来,却无法完全将自己看到的未来讲述给他人一样。

仅从自己的认知和理解出发,去相信丘比的话,往往只会见证似是而非的事情发生。

晓美无法因此就去责怪丘比,因为,既然对方说了实话,而自己无法理解,亦或者只能理解一部分,那完全是自己太过于狭隘无知的错误。

所以,如果和丘比对话,晓美都尽量提一些直接又简洁的问题。

“不,这是‘莎’制造的。”丘比的回答,虽然有点出乎她的想法,却也没有让她产生半点动摇。

“那么,你在这里做什么呢?难不成,你在试图帮助那些受到执行工程组件影响的同伴吗?”晓美追问到。

“……执行工程组件确实会对许多事物产生影响,但是,同伴们并没有受到执行工程组件的影响,至少,魔法少女可以将那种影响无效化或转化为可利用的东西。所以,你才能够到这里来呀,晓美。”丘比这么回答到,“是魔法少女的力量,让执行工程组件产生了反应,将你带来此处。但说到底,这也是一种运气,这么长的时间,也只有你来到这里。”

“虽然我很想相信你,但是,其他人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肯定不是一无所知吧?丘比。”晓美没有纠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的原因。她一直在找寻幕后黑手,就是为了让仅存的同伴们能够脱离那种恶性的精神影响,让所有的战斗单位回到正轨。只要宇宙联合实验舰队可以正常工作,那么,突破“三光年”的神秘绝对不是太过困难的事情。

他们还剩下最后一场决战,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有那么多的人牺牲了,几乎搭上了整个地球的人类文明社会,就绝对不能在这里停下脚步。

晓美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

“那是正常的反应。执行工程组件没有影响他们,但你不要忘记了,大家仍旧在战场上。这里有太多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秘,哪怕你们呆在密闭的空间里,躲在防御罩的后面,用各种各样的神秘之物保护自己。哪怕宇宙联合实验舰队经过‘莎’的改造,拥有了执行工程组件。也都不代表,你们可以排除战场上所有的干涉。”丘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你们理所当然将‘舰队没有被摧毁’当成‘自己是安全’的证明,可是,实际情况却非如此。这个战场比你们所想的还要恶劣。”

正因为丘比的说法完美地将自己从这次危机中摘了出去,所以,才让人觉得它是在诡辩。然而,从过去交谈的经验来说,它是不会说谎的。晓美的心中有些矛盾,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但沉默了几秒后,她就将“相信与否”扔到了一边。现在,不是相信或不相信的问题,而是,必须解决实际情况。

“你既然还是NOG的同伴,也知道现在舰队里发生的情况,不会什么办法都没有吧?”晓美认真地对它说到,“如果你告诉我,你呆在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解决当下的问题,那么,我会相信你。”

然而,丘比没有直接答“是”。它只是缓缓踱着步子,靠近了一些。在它走过来的时候,晓美看到脚下的水色水光泛起一层层涟漪,既向四面八方扩散,又向下方深处扩散,直抵目光无法穿透的深蓝色之处。

随后,宇宙联合试验舰队的十五艘船舰就全都以缩小的景象浮现在水中,宛如倒影。晓美看到了,整支舰队被密密麻麻的线缠绕着,而其中一些线已经穿透舰队的防御,将一艘艘船舰变成了宛如牵线木偶般的样子。

“你看,无论怎么解决,都解决不完。只要还呆在这个战场上,就必然会有无法预测的,无法判断其好坏的神秘,以某种方式影响所有人。你在这里看到的,也不过是一部分而已。”丘比如此说到:“解除了一种影响,就会出现另一种,而你永远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神秘的东西从未知的角度在影响着自己自身。既然如此,还不如承受一些自己可以承受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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