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江摘下观星者,夜空和平台立刻从眼前消失,她所看到的,只不过是一种形象化的投影,其本质正是女巫VV和“江”遭遇过程中所产生的数据。单纯的数据是冰冷的,但是,描述这些数据的近江本人的内心却有着温度,有着想象力,有着理性和感性,尽管在平时不以大多数人们喜欢的方式表现出来。被称为“观星者”的从统治局遗址中获得的全封闭式头盔,将冰冷的数据以温和的方式呈现出来,近江已经亲自证明,对自己来说,将数据转化成形象化的表现形式并进行观测,再深入其本质进行解读,这个过程比直接进行本质解读更加顺利。
近江在“观星者”中看到的不仅仅是绚丽的夜光和虚幻的平台,还有女巫VV败亡的整个过程。后半段的观测中,她甚至仅仅看到女巫VV的表面情况,就会产生一种可怕又深入的直觉,这个直觉让她开始理解“江”在女巫VV之中的状况,以及对女巫VV产生的影响的细节。
正如自己的名字中也有“江”这个字眼,近江从桃乐丝那里得知了关于“江”的部分情报后,就天然从这个字眼的联系中,对“江”产生了一种宛如本能般的感觉。不能说是亲近感,也不能说是同类感,若硬要形容,那就像是偶然间看到一个和自己相似的陌生人,却又没来由觉得这个陌生人和自己拥有某种联系,但仔细查询后却发觉两者并不相干……不,外表相似和突然的遭遇,哪怕从科学角度来看也并非纯属偶然,一种模糊却庞大的联系的确存在,那是从时间上足以追溯到很久以前的源头。近江很喜欢这句话:一切看似偶然都实属必然,一根无形的线连系着交错而过的彼此。
近江无法从本质上找出自己和“江”的连系,却能够通过那些隐而未宣的状况中,去感受和理解为什么桃乐丝找上了自己。倘若从一个更大范围的可能性去看待自己身上正在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身边正在发生的事情,也可以依稀找到自己以“近江”的身份诞生和成长,并最终成为“近江陷阱”的迹象。近江渐渐可以从自以为自由成长的阴影中,觉察到自身从物理构成到精神构成都带着一种宏观调控的痕迹,这个痕迹从物质身体构成之前,在自我意识觉醒之前就已经开始了,自己被塑造成这个样子,但又并非狭隘的限制,而是一种目的性极强的引导。自己存在的基础和发展,并不是“自然推动”的,而让自己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那些自然得理所当然的人生轨迹,同样留下了人为布置的印记。
倘若这个幕后黑手就是自己所知的桃乐丝和系色的话,近江觉得可以接受。并不是因为情感因素而接受,她十分清楚,自己对桃乐丝和系色并不存在亲近感,也没有任何足以引发正面情绪或负面情绪的关系,哪怕桃乐丝已经不加掩饰自身的不凡,但是,对近江而言,对她的认知仍旧是从那一次NOG集体研究如何启动“桃乐丝”这个最终兵器仿造体开始的,那时的桃乐丝只是她的一个研究对象,然后,她成功启动了她,之后所有的想法和情绪,都是基于这个开始发展的。
不过,近江承认桃乐丝的能力,也间接承认系色的能力——尽管她并没有真正见到系色的正体。对系色的认知完全来自于桃乐丝的叙述和长期以来对“超级系”的研究。即便是近江也不清楚,“超级系”来到网络球的来龙去脉,在所有她所收集到的资料中,“超级系”并不是网络球的造物,也似乎不是从统治局遗址中得到的,“超级系”在网络球的来历是一团迷,而且,是一种连走火和梅恩先知这两个最重要的核心人物也不知晓其来龙去脉的谜团,更可怕的是,至今为止,除了近江之外,没有人会去思考关于“超级系”的来历的问题。
他们明明一直利用“超级系”那宛如注写命运的神秘力量,明明对其充满了好奇,但却似乎从未产生过揭开疑惑的想法。曾经为人所骄傲的由好奇心产生的动力,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消失了一样,这样的结果一直让近江感到疑惑不解,也同时感到一种莫名的冰冷的感觉,当然,那不是恐惧,近江从来都没有产生过恐惧之类的情绪。
“超级系”就是系色的体现,桃乐丝这么说了,近江觉得可以相信,于是她相信了,基于许多无法得到证明的,仿佛只是纯属感性的信任的基础上,近江很快就解读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推导出了诸多必然会让人们比感受当前的末日世界还要恐惧的可能性。越是聪明的人,越是自认聪明的人,就越是会从近江那奇想般的结论中,品尝到那比立刻死去还要让人绝望的恐怖。
即便如此,近江本人却不会为之感到恐惧,正如之前所说,她觉得自己知道什么是恐惧,却从未亲身体验过恐惧这类强烈的情绪。仿佛在他人眼中十分恐惧、疯狂而绝望的事情,在她的思想中,以及在那冥冥的感受中,只是一种平静又自然的必然。所有的情况,无论是神秘的还是非神秘的,是真的无法解释,还是看起来无法解释,拥有一条合情合理的脉络,仅仅是许多人难以从杂乱的事像和情感中,辨析出那个引导一切的脉络,也无法从内心深处接受那些超过或悖逆自身认知的状况。
同时,近江也十分清楚,自己所表现出来的超然性,或许对走火以及网络球的其他人而言是不可思议的,但是,对桃乐丝来说,却也只是又一个证明了近江必然成为“近江陷阱”的证据,是理所当然,合情合理,充满了必然性,更进一步说,是充满了一种本就必须如此的必然性。
正因为近江自己也接受这种必然性,更甚者,是带着一种乐见其成的心情接受了这种必然性,所以,她才会如此卖力地去研究如何把自己变成完整的“近江陷阱”,她在这个计划中,有很强的主观能动性。如今再去判断,究竟是桃乐丝让近江变成了这样,还是近江让自己变成了这样,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在当事人不因他人的理由,而从自我认知中接受了自己的变化时,那些曾经会造成自我存在意义矛盾感的因素都会失去作用。
近江不停地思考,当她思考的时候,这些想法同时也会留下一个明确的记录,当她回过头来重新绅士这些记录的时候,就能够明确判断自己的思维和心理脉络,进而去完成一个持续性的自我解析工程。之后,她将会从中找出自我认知在发展和变化中的道理和规则,再参照已经获得的“江”的相关情况,利用这些道理和规则,将自我编制成一个更加细密的,严格的,牢固的囚笼——而这也正是她完成“近江陷阱”初步想法。
在近江看来,这个针对“江”的陷阱,在吸引对方进入瓮中的方面已经足够丰满,但是把“江”困住的方式仍旧太过贫瘠。“江”不是常识意义上的生命体,她对载体的侵蚀性既强大又诡秘。以女巫VV的状况为例,近江很难从已有的记录中,找出女巫VV被侵蚀的发展规律,以及发展过程中所产生的细节变化。但是,“江”对女巫VV的侵蚀,是在人类集体潜意识中发生的,而女巫VV也是在人类集体潜意识深处遭遇“江”的,这些状况都足以让近江明白,比起外在身体上的侵蚀性,“江”或许对内在自我的侵蚀性更强。
一旦“江”进入“近江陷阱”,应该优先考虑的,不是身体生理方面表现出的异状,而是自我认知的变化。如何确认自己仍旧是“近江”而不是“江”,是最核心的问题,但是,从女巫VV被侵蚀过程的数据来看,已知的所有充满逻辑性亦或者是充满了想象力的巩固自我认知的方法都是无效的。女巫VV的来历特殊,作为统合了不知多少人格碎片的存在,她明显在自我认知上有着卓越的能力,才最终成为“女巫VV”这个独立且单一的个体。在她成为“女巫VV”这个明确个体的过程中,到底做了些什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这些问题伴随着“江”的侵蚀而或许永久成为了谜团,或许,女巫VV自身也并不理解整个过程,甚至无法在自我观测中捕捉细节,但无论如何,女巫VV在自我认知和意识态层面的成就超越了所有人的常识,这是无法否认的。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待她的成就,甚至可以说,她通过精神意识和自我认知层面的成就,引发了物质态自我构成的奇迹。
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是先有物质载体,才于物质载体中形成思维,当思维成熟后才进行自我认知。但是,女巫VV在这个过程中是相反的,构成物质载体的过程,更像是意识活动的副产物。
这样在精神意识和自我认知方面有着非凡成就的女巫VV也没能抵抗住“江”的侵蚀,最终成为了“江”的一个人形个体表现形式。近江不觉得,自己能够做得比女巫VV更好。于是,在这之后,近江对如何从意识层面限制“江”的侵蚀性的研究,陷入了一个似乎无法解决的死结。这是“近江陷阱”想要成功,就无论如何也要冲破的死结。
桃乐丝在告知“近江陷阱”的存在时,近江就已经知晓了,其实桃乐丝和系色对这个计划也并没有足够的信心,这两个非人存在明显对“江”有着更多的认知,但是,这些认知并不能作为“知识”和“数据”让自己去更详尽的了结。目前为止,所有对“江”的描述都是肤浅的,这并非是对方不上心,也不是对方也不够了解,而仅仅是对这些资讯的传达出了问题——这是一种无论近江自己,桃乐丝还是系色都无法真正解决的问题,对“江”的确认,被局限在个体认知之中,无法在集体之间展开有效的交流,所有自己已经确认过的信息,都会在转化为可交流信息的过程产生扭曲和偏差。这种对信息传递的干涉,无论在科学中还是在神秘学中,都有多种可行性的方法,但是,所有相应的解决方法,不是以目前的技术而言无法使用,就是只存在于奇想中,并不存在实践上的成功。
近江不得不自己去研究“江”。出于或许存在的,和“江”之间的冥冥中的连系,她的研究进度已经完全超过了桃乐丝带来的情报。但是,这些研究成果,仍旧不足以让她在近江陷阱上取得决定性的突破。她每个四个小时,就需要登陆观星者,在那虚幻的信息形象化的世界里找寻灵感。
最近的一个灵感,正是从网络球蓄谋已久的反攻中得到的。
走火意图找出末日真理教的中继器,将其摧毁,但是,时间机器的启用,却需要这些中继器以固定的顺序解体,以递进的方式提供能量。中继器作为人类集体潜意识的结晶,却在“时间”上有所作为,近江一直都觉得,这其中的联系,必然会揭示这个世界最本质的秘密之一,因此,也很期待时间机器启动后的观测。如此一来,就确保走火的判断和作为,不会影响到末日真理教中继器存续,因为,末日真理教中继器的摧毁排位是在最后一个。
为了限制走火,却又不能大张旗鼓地表现出来,外力的引入就成为必然,这个外力也应当是必然被引入的,是一种理所当然的结果——能够满足条件的,仍旧是高川。
同样,激活近江的灵感,被她认为是“近江陷阱”中不可或缺的引子的因素,也是高川。
而且,并不是那形同幽灵一样的少年高川,而是切切实实存在着的义体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