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0 桃乐丝在行动

桃乐丝看着近江兴致勃勃地收拾完房间里已经不再需要的东西,转身再度进入实验室中,她的心中陡然生出微微的感慨。近江不是“江”,也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末日症候群患者,也和那个从众多人格碎片中诞生的女巫VV不一样,她是一个彻底只能存在于末日幻境中的造物,是超级桃乐丝和系色中枢在无数次研究和实验后,利用极为复杂的手段,从人类集体潜意识中制造出来的幻觉,倘若末日幻境的发展有一个固有潜在的剧本,那么,她就是桃乐丝和系色在这个剧本中生硬插入的原创角色。然而,在末日幻境这么一个特殊环境中,这个名为“近江”的幻觉也栩栩如生——不,不能用栩栩如生来形容,正因为比任何人都要更了解近江的来历,也在末日幻境中掩饰身份,和她一起共事了如此长的时间,所以,桃乐丝已经再也找不到“近江并非真正生命,而仅仅是一个幻觉”的感觉了。

近江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情感,有自己的行动,也有自己的意志,这一切都深深地烙印上她自身的特点,从而没有任何人可以模仿,如此的独一无二,如此的活泼,倘若她不是“生命”,那什么才算是“生命”呢?难道幻觉的本质和物理上的缺失,能够否定她作为一个活着的生命的存在感吗?那么,“生命”又该如何去定义呢?

是的,近江不符合完全意义上的“人类”概念,但是,桃乐丝却已经不觉得她仅仅是一个宛如木偶般没有灵魂的“人造物”。桃乐丝想了又想,也无法明白,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才让近江变得如此的富有生命力,她和系色最初只是想要制造一个类似“高级智能程序”的陷阱而已,她本该不应该成为智慧生命,而仅仅是看起来像是有生命,有智慧而已。当她回想的时候,也已经无法记起,当初制造近江的过程了,那些理论,那些在途中遭受的挫折和困难,那些失败的打击,那些忧虑和恐惧,在此时此刻就如同一个个被戳破的泡沫,本来反映着各色光泽的泡沫,啪的一下,就什么都没有剩下。

然而,为了战胜那个“病毒”,近江却又必须是“陷阱”不可。桃乐丝和系色决定了她的命运,又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等人的影子,“病毒”是不是也如同她们自己决定了近江的命运一样,决定了所有末日症候群患者的命运呢?

由此,桃乐丝心中感慨,可是,这不会影响到她的计划,一如“病毒”从过去到现在,从未让末日症候群患者脱离它的影响一样。

桃乐丝看着实验室的大门合上,近江的背影就消失在那密如繁星的仪器灯光中,就如同一幕戏剧完结,角色走进了那深深的幔布后,等待着再登场,而下一次的登场,她将绽放出比任何时候都要璀璨的光芒,直到属于她的终章到来。

桃乐丝如此感性地想着,身体消失在房间里,同一时间出现在某个拥有圆弧型穹顶,被诸多立柱支撑,由平整的由不知何种金属构成地面的新房间里。穹顶和地面,都向着四面八方,朝无限深远处延伸,仅仅是用眼睛去看,只觉得那就是“无限”的注解。

一个平台耸立在桃乐丝跟前,因为顶和地都向无限远处延伸,所以根本无法确定这个平台所在之处到底是不是这个房间的中心,但却因为只有这么一个平台,而让人产生“这里就是中心”的错觉。发光的球状体漂浮在平台上,让人觉得这个平台就是为了托起它才存在。光球的光是温和的,虽然看起来温暖,但触摸的时候却是冰冷的,光球的表面只有一层光晕,但越是往核心深入,就越是会看到一丝丝让人联想到静电的蓝色闪光,这些蓝色闪光不时在光球中窜过,让人觉得有点儿危险。

很少有人能够看到这颗光球,也很少有人能够看清光球最核心处是什么,但是,桃乐丝恰好就是看到并触碰到它的少数人之一。能够看到它的人,有时会觉得它就像是神秘学中的“神”一样,由光聚成的球形,正是一种意味着“无形”的“有形”,有形是为了能让人确认它的存在,而圆和光,以及这无限延伸的穹顶和地面,则蕴藏了“无形”的意义。

这是一个初看上去很普通,但细究却充满了复杂韵味的姿态,就如同神秘学中的“神”,因此,能够观测到它的人,也戏称它为“主神”。

这是伦敦中继器的核心,三柱之一“超级系”的所在,桃乐丝眼前的光球,就是超级系如今的外观,它的作用,不仅仅是充当中继器力量调动时的稳压器和平衡装置,更在于它本身系色中枢在这个末日幻境中的直接体现。无论病院现实中的系色中枢到底被改造成了什么模样,但是,她的本质仍旧是一个末日症候群患者,她在末日幻境中当然有自己固有的角色和背景,只是系色中枢的特殊性,让她所扮演的角色拥有比其他末日症候群患者更强的塑造性。

桃乐丝记得,系色在末日幻境中唯一一次,也是至今为止的一次,以人形的模样出现,正是少年高川诞生的那段日子。她自己也好,系色也好,当时都觉得,少年高川将会前所未有的机会,并且比过去的任何一次都接近胜利,她们想要以“人”的姿态,和他一起去面对导致一切病变的“病毒”,然而,事实又一次让她们品尝到了失败的苦痛。

在最终兵器面前,哪怕是号称有史以来最强的那个高川,也没能避免死亡。末日幻境中的死亡,进一步破坏了病院现实中“高川”的身体,为了稳定“高川”的生理机能而进行的调制,都宣告失败,过去起作用的药物,都再也无法对他起效,他的崩溃已成定局。少年高川不是超级高川,人类补完计划还没有完善,他那强韧的精神无法反馈回他的身体。于是,他死了。

少年高川的死,是桃乐丝和系色铭记一心的失败,她们的幻想在那一刻,也被残酷的现实杀死了。感性而最具有浪漫气息的高川在她们的注视下,痛苦地自燃而死,那把火就仿佛烧掉了她们心中最温暖的颜色,而最终只剩下冷酷的决意。

讽刺的是,过去的种种高川和她们两人一直坚持的超级高川计划,在少年高川死亡的刺激下,第一次有了本质性的进展,抛却了感性和温暖的系色中枢和超级桃乐丝,只用了过去所花费时间的十分之一,就觉得自己已经触摸到了大一统理论的边缘。这个可怕的效率,没有让她们感到恐惧,她们只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少年高川的再诞在她们的眼中,就是一个笑话,一种亵渎,是侮辱,是嘲讽,是对她们所注视过的那个少年高川的更本质的毁灭。她们仿佛时刻都能看到,“江”那不似人类的双眼从某一个黑暗的深渊下方注视着自己,那不是曾经形如家人的真江,那就是“病毒”,那不是邪恶,也不只存在本能,而是一种让人性无法承受的平静和沉重,她们如此深信着,亦或者说,她们必须如此相信,才能在绝望中挣扎下去。正如“高川”从来都没有放弃一样,她们也不会放弃。

倘若说真江当初挡在了自己两人、高川、咲夜、八景和玛索之前,而高川挡在了她们两人、咲夜、八景和玛索之前,那么,在她们的后面,还有咲夜、八景和玛索。

这个曾经有七个人的家,家人彼此没有血缘关系,都仅仅是孤儿而已,她们所剩下的,也就只有她们彼此而已。

最高的那个人倒下了,所以,其他人就要顶上,直到最终只剩下最后一个人。这不是愿望,不是期盼,而是规则,是七个没有血缘的人成为一个家的规则。不坚守规则,不坚持责任的人,就要被踢出去。

“所以,就算阿川倒下了,我们也不会倒下。对吗?系色。”桃乐丝如此对着眼前的光球说到。

光球静静地发光,没有任何改变,却让桃乐丝觉得,系色已经在用沉默做出回答。

“时间机器的情况,我已经整理过了。说实话,近江竟然可以做到这种事情,着实出乎意料。我感到,有什么脱离我们的计划了。”桃乐丝说:“但反过来,其实这台时间机器对我们的计划也有极大的助益,所以,我打算修改一部分计划,将时间机器纳入计划当中,也许我们可以利用这台时间机器更快地接近原点。”

光球没有任何回应,但是,桃乐丝仍旧仿佛聆听到了系色的回答,继续说到:“我计算过了,要前往原点,除了中继器之外,还需要所有的最终兵器,每一次的末日幻境,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有所变化,只有最终兵器是一脉相承的,她们没有任何改变。所以,她们本身就是最准确的坐标。”

光球终于有了反应,光晕为微微摇动了一下,桃乐丝表情严肃地说:“就在刚才,我的一部分思念体和那个人格废渣的产生物交涉过了,她成为帮手的话,我们的胜算大增。她了解末日真理教的虚实,有对抗最终兵器的经验,她在某些领域上,比我们拥有更灵活更深入的手段。”

光球平静下来,桃乐丝顿了顿,说到:“所以,我需要临界兵器,如果情况顺利的话,申请解冻超限兵器,以在最大的保险下尽全功。”

光球表面的光晕开始扭曲,泛出七彩的颜色,构成一个个文字:

——临界兵器已经完成调整,可以随时取用,但是超限兵器需要再一次确认。

“我知道,超限兵器现在还不稳定,而且,你是打算用它来对付‘病毒’。你担心一次使用之后就会失效,所以从来都没有使用过,但是,正因为它还不完善,所以才需要收集更多的资讯。也许半成品的超限兵器在使用一次后,会被‘病毒’破解,但是,不经过实践的话,半成品可能永远都无法成为成品。成品和半成品是不一样的,系色,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哪怕半成品被破解了,也不妨碍成品的有效性。”

那七彩的文字再一次组合起来:

——如果必须使用的话,我会考虑。

桃乐丝笑了笑,说:“没关系,你能考虑就足够了,如果有一次性消灭所有问题的机会,你也会去做的。”

光球再一次陷入沉默中。桃乐丝的表情收敛起来,她哪里都没有去,就地寻了一根立柱,挨着坐下,然后,她所有的生命气息都消失了,就如同灵魂从体内跑出,只留下一个宛如人偶般的躯壳。她开始沉睡、等待、修正,直到预料中的时刻再次来临。

近江将实验室的大门关上,她脸上那兴奋的表情瞬间冻结,只留下毫无人性感觉的严肃和冷酷,虽然她并不觉得之前露出各种表情的自己是虚假的自己,但是,她却更喜欢现在的自己。她照过镜子,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有多么的不似人类,正常人的话一定会感到排斥吧,但是,用一句时髦的话来说,她觉得镜子里的这个不似人类的自己很酷,比起有感情表现的脸,她更喜欢这张没表情的脸。

近江将手中的东西随手仍在一旁,然后打开监视器,重播之前房间中的场景,她仔细阅读并研究着当时在场每一个人的细节,尤其是桃乐丝。在这个号称“有史以来最接近最终兵器的仿造体”身上,还有许多让她没有理清的地方,哪怕在唤醒桃乐丝的工作中,她自身就是最核心的研究人员,但毕竟,桃乐丝是在她进入网络球之前就已经成形的计划,哪怕她参与了计划的补完,但是毕竟不是重头构建,在那些遗留的,非自己思想的部分,有一些让她不怎么理解的部分,然而,偏偏这部分她无法理解的结构,成为了促成桃乐丝诞生的一部分关键。

桃乐丝很有趣,很神秘,在和她共事的这段时间,近江愈发地如此确认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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