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大人谬赞了!”梅辰谦虚道:
“淮安的确是个好地方,因是下官学疏才浅,来到这里主政八年,并未让淮安府辖地达到空前繁荣富强,下官深感惭愧与内疚。”
“下官最近想是否应该向陛下呈递请罪奏疏,想辞去职位让贤能之士前来主政。”
此话不论真假,一出口着实引得不小震荡。
尤其是依仗梅氏宗族,作为梅辰亲信的那些官吏,颇有釜底抽薪之感。
坐在梅辰下首的吴清风,表面上装得很是恭敬,似乎在认真聆听两位上官的交谈。
实质,他的内心慌得一逼。
今日凌晨,他得到的消息是徐钦被张大郎五连弩所杀,福满楼烧毁。
事后张大郎身中数箭数刀,投入清河中被水漂走,估计活不成。
待天明之后,派人到下游去寻找打捞便是。
罪名都拟好了。
罪犯张大郎先是冒充福满楼送餐,在县衙内堂杀害知县张允济。
而后在深夜又用军用弩弓射杀钦差大臣,再纵火福满楼,毁尸灭迹。
可还没等吴清风高兴多久,后面接二连三传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糟糕。
徐钦当晚并不在福满楼,阴差阳错地出门了。
待他与另外两名侍卫返回时,发现福满楼已起火燃烧,盛怒之下他策马追寻纵火犯。
结果与外围警戒的淮安卫骑队遭遇,他居然发起突然袭击。
结果骑队折损四骑。
令人沮丧的是,徐钦等三人当晚也是蒙面黑衣,让黄正铣以为是江湖好汉,不敢恋战而是急于逃脱。
直到徐钦把这些尸体带回到县衙,这才真相大白。
吴清风听到这些坏消息,气得哭晕在茅厕里。
这小子运气好得一逼,难道真有天神护佑?
午后府署传来知府大人命令,说钦差大臣徐钦正式巡视淮安府,所有七品以上官吏,都得到东城门口迎接。
没办法,吴清风打起精神来了。
好在张大郎已被灭口,徐钦就是想清算他,没有任何证据。
至于现场暴露的淮安卫兵卒尸体,想必清正教自有推脱预案吧。
一个整夜没有合眼,又担惊受怕一天的吴清风,脸色铁青,比前期死了亲爹还难看。
梅辰问及他谎称病了。
可徐钦知道原委,只是他并没有搭理吴清风,权当他是空气,再存活一会。
就在众人各怀鬼胎想着心思时,徐钦和梅辰两人就坐在上首,那檀香木高脚四方茶几两侧太师椅上喝茶,谈笑风生。
梅辰双手给徐钦斟满茶杯,道:
“徐大人,此番新政推广多亏了您,一下子解决了乡村田间劳动力问题,可喜可贺啊。”
“大人年轻有为,乃当今勋贵子弟和天下士子们心中楷模,令我等自愧弗如啊,待会儿下官要多敬大人三杯。”
“梅大人太客气了,你是深藏不露啊。”
徐钦慢悠悠喝了一口极品碧螺春,一语双关道。
“哈哈…哪里哪里…徐大人又拿下官开涮了。”
梅辰尬笑两声,忽地脸容一敛正色道:
“徐大人,虽说朝廷有关田税新政下达数月,我等也在积极安排部署,但广大乡村的反对声不少,数百年的传统陋习所致。”
“就说清河县孤山镇的吴家大院,这样的土豪恶霸仍有不少,而且关系盘根错节,错综复杂,我等不知所云,恳请大人快刀斩乱麻,能够施以援手。”
说到这里,他突然起身拱手施礼,“下官代表全府所有官吏,所有黎庶,先谢过钦差大人!”
此话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既有无奈之举,也为避重就轻。
在徐钦看来,主要是不想得罪豪门贵胄而已。
想想也是,别的豪门世家不说,光是汝南世家的其它家族就很难搞。
他们可都视梅家马首是瞻。
而梅家在关键时刻不能挺身而出,保护世家成员的切身利益,这道义上说得过去吗?
梅氏家主,汝南侯梅殷已传话来了,说不能明目张胆地对抗朝廷。
那暗地里动手阻挠?
哼哼,败得一逼八糟。
徐钦听罢眉毛轻挑,他瞥了梅辰下首的吴清风一眼,颇有深意地说道:
“梅大人恐怕是太小看自己属下官吏们大义灭亲的勇气了吧,远的不说,就说眼前这位府丞吴清风吴大人吧,高风亮节,出污泥而不染。”
“有这样的榜样人物在,你还怕下面有人不服?”
这话等于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得梅辰嘿嘿笑意里,带上一丝诡异与咬牙切齿。
而吴清风呢,更是尬笑中心头滴血。
“下官愚钝,只能请徐大人训示了。”
“听闻徐大人深得道衍国师真传,料事如神,乃是活神仙一般的存在着,今日难得一见,十分荣幸。”
吴清风起身施礼,脸上笑容浓烈。
徐钦对他的心阿谀奉承很是冷淡,他并没有任何表示,而是继续与梅辰又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语。
这时,徐三郎过来与他耳语几句,徐钦愣了一下,但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这情形让梅辰、吴清风等人愕然,但不敢吱声,只能坐在原位上故作镇静。
出了偏厅转弯,徐钦就看见了在路旁焦急等待的一位将军。
有点面熟。
“大河卫指挥同知盛延一叩见钦差徐大人。”
哦,历城侯、江防军左都督盛庸长子盛延一。
上次江防军与兀良哈三卫冲突,在东宫勤政殿见到盛庸和他的两个儿子。
还有平安将军。
怪不得有些面熟。
“盛将军请起。”
徐钦微抬右手回了半礼。
盛延一起身,他的身后还有一个人影,是淮安卫指挥佥事,平安之子平义。
他们两人偷溜出来,主要是想过来说明昨晚,发生在清河县城里的那些蒙面兵卒谋反事件。
盛延一和平义都是建文旧将之子,都随父参与到靖难中央军对抗过燕军。
上次差点被丘福等靖难新贵们陷害,多亏徐钦出手相救,才让他们逃过一劫。
他们年后被分派到淮安府卫所中,才知这里的水有多深。
两人的处境十分尴尬。
一方面对于清正教的拉拢,他们虚与逶迤,并不愿意参与进去。
另一方面,也要防范锦衣卫的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