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下旬。
刚过谷雨时节两天。
徐钦‘摊丁入亩’田税改革试点工作,第一阶段进展较为顺利。
由于琅琊王氏的积极配合,整个田税新政在扬州府推广,起到了‘鲶鱼效应’。
府属各县乡镇的土豪乡绅们,见到琅琊王氏宗族都俯首听命,他们也较为积极地配合衙门,从新丈量土地,按新制评估税率,按期收缴税费等。
大量的流民得到了有效遣返,充分实行同工同酬。
永乐帝正式下诏,对于第一阶段试点工作取得的成绩,给予了充分肯定。
对于试点中的相当人员,进行了嘉奖。
第二阶段,朝廷又增派了不少人手。
从户部、吏部和礼部等中央大部,都尽量抽调人手予以支持。
东宫詹事府超过八成的官吏,都分派了下去。
文渊阁剩下的五名学士,在主阁大学士解缙带领下,奔赴扬州府。
而钦差大臣兼正使徐钦,已经出发前往淮安府。
淮安府是南直隶里管辖区域最大的府署,共辖制两州七县。
分别是海州,邳州。
山阳县,清河县,盐城县,安东县,桃源县,沐阳县,宿迁县。
淮安府的知府是正四品,知县是正六品衔,与一般府署和县署的官品,高出两级。
足见,淮安府在南直隶,乃至整个大明版图上,他的政治军事和经济地位十分显赫。
徐钦同样是微服私行。
随从人员中,杨士奇和苏则成加持,杨荣继续留在张辅身边,帮他管理后勤调度。
苏则成的两位儒生,加入到解缙的文渊阁团队中,担任行走协理和向导。
钦差大臣的护卫,按皇帝陛下要求,得到了加强。
李小旗因功擢升为总旗官,他的五十名翊林卫负责徐钦的出行安全。
不过,徐钦随身只带原先小旗十人,其余翊林卫被要求分散四周,不得妨碍他的微服私访。
张铺重点坐镇扬州,由解缙等协助。
时值三月,烟花三月下扬州。
严格意义上讲,烟花三月下扬淮较为贴切。
因为大明朝期间,扬淮地区的自然风光是南直隶中最好的,相当于后世的苏杭。
晨光破晓,徐钦他们一行人,骑马行走在泥泞的官道上。
山川湖色,水陆俱陈。
春季雨后的两侧林间,满是鸟鸣,一阵微风吹来,新鲜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味道。
徐钦骑的是高大神骏的千里马-小雪驹。
这匹小雪驹是大雪驹所生的其中一匹纯种汗马宝马。
大雪驹则是徐辉祖原先坐骑,平时徐钦也会偶尔牵出去溜达。
说来滑稽,小雪驹本来还有一对孪生兄弟。
当年在魏国公府的马厩里,前来参加太祖高皇帝葬礼的朱高煦,某天偷偷骑了其中一匹潜出京师,一路狂奔回到北平。
便有了那段“娘舅星夜追外甥”的典故。
话说徐钦左右的两谋士,则都骑着矮小丑陋的南方驽马。
杨士奇是匹黑马,而苏则成是匹灰色。
两人都是标准的文人儒生,骑弩马总比骑毛驴强些吧。
远处因暴雨致使洪泽湖水位上涨,支流改道形成的小水泽,拦腰截断了官道。
探路哨骑折回禀报,徐钦随即命令军士们砍树架浮桥。
不远处,就是淮安府清河县地界的小河镇,也就是进入了他们的任务目标区域。
既然如此,反而没人着急了。
徐钦和自己的左右谋士坐在一块高地上歇息,听苏则成详细介绍淮安府各县乡镇的大概情况。
他是土生土长的淮安府山阳县人士。
喧闹的风中混杂着水泽里的虫鸣,吹拂着远处的水稻田。
“徐大人,淮安府这边推广,您就没必要亲自来,就算要来,也没必要再次微服私访。”
苏则成说道。
“下官也认同苏老弟的观点,这些地方比扬州要凶险得多。”
杨士奇也跟着附和。
徐钦沉思片刻,反问道:
“你们都觉得我不该来,就因为这途中凶险?还有别的原因吗?”
杨士奇自认徐钦就是将来应该跟随的主公,他也就直言不讳说道。
要知道徐钦提出‘摊丁入亩,废除徭役’新的田税制度,已经触及到豪门贵胄的家族利益。
当今朝臣,无论是靖难新贵还是建文旧臣,他们所有家族,哪一个不是良田千顷万亩?
新的田税制度,就是要革他们所在家族的命。
就是徐钦所在的整个徐氏家族,在应天府、濠州等地也是良田千顷。
徐钦这脉倒没问题,无非按田亩多交些税吧。
可他的三叔四叔家里,还有数位堂叔堂姑家里,都是怨言四起。
这次一个多月的扬州开局,收效良好,立下的功劳在身,按理说不需要再趟浑水,见好就收。
上次斩杀建文党要犯周是修,已经惹锦衣卫纪纲不满,有些细节肯定已传到皇帝耳朵。
要换成其它任何人,这就是同情建文余孽,甚至有通敌之嫌。
皇帝则不为所动,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但坊间流言蜚语不少。
正常做法便是将事情一推,双耳一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下面若有土豪乡绅们不服,或是不愿意配合的,派衙役前去抓人。
实在不行或出动军队镇压,让皇帝陛下来背骂名。
反正永乐帝在淮安府一带,早就是声名狼藉篡位逆贼。
“燕逆”都骂了四五年了,还怕再添加点颜色?
江湖传言,建文党年前刚成立了一个教派,叫清正教。
清正教的主要根据地,据说就在淮安府,东昌府,济南府这条线上。
这要是爆发更大规模的民变,或是狗急跳墙,动用下三烂手段,简直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这种风险高责任大、付出多收获少,费力不讨好的买卖,怎么算,都是亏大发的啊。
更何况东宫詹事府,文渊阁还有许多事可以去做。
无论是搞产业经济,还是办太学堂,军堂等,也是刚刚才开始运行。
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离京,撂挑子放在那里,让国子监那帮旧臣在收拾,简直太任性了吧。
徐钦认真听取了杨士奇的直言不讳,除了当面夸赞他的忠勇诚实之外,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反而让杨士奇愈发好奇。
是不是主公真有什么秘密,像他猜测的那样?
这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