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宣帝一言不发,怒极反笑,眼睛死死盯着涂苏迩卡,他身为一国之君,怎能做出如此耻辱的妥协?可现在,他竟因一时的失误,着了这蝇狗小国的道!正在此时,二皇子崔颖壮着胆子上前来,说道:“父皇,当今权宜之计,不如先听听他们想要什么,咱们先答应下来,韬光养晦,以待改日东山再起啊!”听到他的话,宣帝眯了眯眼,猛地抬手狠狠扇了他一个巴掌,怒声道:“滚!”崔颖错愕地看着他,整个人都被扇飞到一边去,惟有陆允诚连忙上前扶住他,恨铁不成钢地道:“殿下,您这时候出来干什么!”崔颖还想再说什么,便被陆允诚不由分说地拉到后殿去。“是进是退,无论如何都轮不到您来说,玛拉干打到眼前了,岂有俯首投降任人宰割之理?您这不是上赶着惹圣上怒恨么!”闻言,崔颖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我只是,我只是觉得现下没有更好的办法……”陆允诚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就算没有也不能降,咱们二十万禁军将士在外面拼杀,咱们怎可在里面投降!”涂苏迩卡却放声嘲笑起来:“圣上,有时还是听一听儿子的良言较好,”他眼眸陡转,漠然地睨着龙椅上的宣帝,“你觉得以皇宫这些禁军,可以敌过我玛拉干二十万的战士?跪下,磕三个响头,臣服于玛拉干,今日便饶你一命。”话音落下,全殿哗然。正在此时,一只苍鹰在天空划过,锋利如刀的爪尖狠狠划烂了涂苏迩卡的眼睛,他痛呼一声,听到身后传来道桀骜声音。“且慢。”一行穿着墨色罩袍的人缓缓踱步进殿,为首之人缓缓摘下头上罩帽,露出一张眉眼透露着浓郁野性之美的容貌。正是阿兰兹尔贡的公主木措娅。而在她身后,则是气喘吁吁紧随其后赶到的文淮之。木措娅的声音像一颗石子投入河心,水花纷飞。涂苏迩卡捂住还在流血的眼睛,咬紧牙关,回身看向她,心头猛地一跳,如临大敌,“你怎么在这?”玛拉干与阿兰兹尔贡素有贸易,但关系并说不上多密切,之前魏仓隆从玛拉干采买武器,消息被阿兰兹尔贡的探子得了去。没想到她们竟是在这出现。木措娅唇角挂着一抹笑意,声音淡淡:“我们是来跟大宣和亲的,虽亲事未定,但日后仍会成为亲家。”听着她的话,涂苏迩卡脸色瞬间沉下去,“你确定要在这时候……”“给我闭嘴。”木措娅眸光陡然冷下,肩头的苍鹰展翅高飞,在金銮殿里盘旋,用生疏的汉语说出最令人胆寒的话来,“这话我只说一遍,玛拉干但敢与大宣开战,那便休怪我阿兰下手不留情面!”她可不仅仅是一国公主,还相当于未来阿兰兹尔贡的新国主。这话的分量,自然和阿兰国主亲自说出来的效果一样。此刻幽州将士也成功突破玛拉干的包围杀了进来,玛拉干大势已去,再拖下去,二十万战士必定有来无回。到手的鸭子,竟然飞了!涂苏迩卡深吸了一口气,眼睛死死盯在宣帝和木措娅的脸上,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片刻,他再不甘心,也只得牵动缰绳,高喊道:“退兵!”玛拉干战士军心已散,立刻如潮水般自皇宫大殿内退出去。文淮之望着眼前的一切,总算松了口气,至少没白跑一趟。而坐在龙椅上的宣帝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般,眸光黯淡,白发横生。建国二十余年,他年岁大了,好日子也过惯了,到底是人不如前。他回头看向这恢宏大殿里的众位大臣,和他的儿子们。竟觉自己这二十年来,连个能撑得起大宣的儿子都没教出,实在颓废无用。宣帝看向木措娅,声音沙哑,冷然道:“你想要什么?”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帮助,更何况是阿兰兹尔贡这样他们从前从未放在眼里的边陲小国,若说什么也不求,只为和亲,他是不信的。木措娅敛起笑容,面色平静,“我要幽州十城和通州四府……”话音落下,宣帝猝然睁大双眼,抓紧龙椅扶手,“幽州将士现今就在殿外为朕拼杀,你让朕将他们的家乡拱手让人?”苍鹰回落在木措娅的肩头,她眸光漠然,“圣上,我说过,我是来和亲的,圣上不妨听我说完。”和亲安邦,是两国交好最佳的办法。宣帝实在是被方才涂苏迩卡给气得头脑胀痛,他沉下气来,闭了闭眼,说道:“说罢。”木措娅偏头看向文淮之,轻笑了声,道:“我要幽州十城和通州四府开通运河,直连阿兰兹尔贡,大通贸易,大宣负责修建运河,我们可出一些人力,以期快点解决我阿兰粮食短缺的燃眉之急,这是对大宣和阿兰都好的主意,是你的状元郎想出来的。”闻言,宣帝紧绷的神经倏然一松,他抬眼看向殿下立着的文淮之,“只有开运河一事?”文淮之当即跪落在地,拱手相告:“回禀圣上,运河建设可由两国子民共同努力,阿兰需求旺盛,幽通二州盛产粮食布匹,一来可促百姓营生,二来可近两国情谊。”这是他那天在清宁宫批奏折时,听温连说的崔晏打算要做的事情。虽然有点像是抢了崔晏的功劳,可当时情势紧急,他只能借来一用。用这个条件去诱惑木措娅,她果然心动,阿兰不缺地,她们土地广袤但贫瘠,只缺粮食。就算要来幽州十城,也只不过是为了幽州的粮食,但幽州地处偏远,又能有多少粮食可产,开通运河之后,她们可以更快的买到粮食。只要木措娅想清楚其中关键,便一定会同意帮助大宣的。果不其然,他料对了。宣帝的目光在文淮之脸上定定地看了许久,而后道:“朕允了,此事全权交由你来操办,担正三品工部尚书。”看来他大宣,总算有些新鲜血液涌入,也该新人换旧人了。文淮之吃了一惊,没想到他对自己如此重用,连忙叩首谢恩,还不忘道:“微臣叩谢圣上,只是太子殿下还在喜善台带禁军苦守,微臣实在受恩有愧!”听到他的话,宣帝微微愣了愣,“太子为何还在苦守?”文淮之头也不抬,震声开口:“圣上龙威不可冒犯,殿下他誓死护卫皇宫杀退敌军,与禁军共进退!”此话一出,殿内瞬间静得落针可闻。宣帝偏过头,眸光掠过二皇子崔晏的脸上,不消开口,崔颖也领悟了他的意思。他脸色煞白,两腿发软,竟就这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陆允诚想扶他都扶不住。崔颖知道,自己此生再也入不得父皇的眼底了。宣帝冷笑着从他脸上收回眼,低骂了声,“不成器的东西。”他身上这股血性,没成想倒是在他往日最不在意的太子身上体现出来。他扬声道:“所有武将即刻带兵到喜善台,全力襄助太子,若太子今日有一二闪失,尽数提头来见朕!”第88章 读心术喜善台上, 幽州的援兵已经尽数杀进京城,而玛拉干的大军却已经逃散。如今只剩下魏仓隆带来的十万反贼,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冒着箭雨, 一个手下抓住魏仓隆的胳膊,惊恐地大喊,“头儿,玛拉干的人都跑了, 全都跑了!”“你说什么!”魏仓隆睚眦欲裂,一脚踹开那手下,眼睛血红, 狠狠盯着对面的崔晏。他不知道玛拉干为什么退兵, 但他知道, 一定是崔晏搞的鬼。早知如此, 他刚刚就该先一刀杀了那个江太傅!他怒吼一声,从禁军身上抽出长刀,热血飞溅到脸侧, 魏仓隆朝着崔晏他们一步步逼近。他打听过的, 崔晏不会武功,就是个病秧子,就算今日他要死在这, 也要拉崔晏垫背!顾问然见他要对崔晏动手, 想要过去护住崔晏,却被反贼团团围住。这群反贼轮番上阵打车轮战, 他再武功高强也已经有些体力不支, 腰腹处还挨了几刀, 血流不止。“护住太子!”顾问然竭力打退身前围上来的反贼,朝禁卫高喊了声。可魏仓隆同样不是吃素的, 上前来围堵他的禁军都尽皆被他砍掉脑袋,他像一头濒临绝境的野狼,愤怒和仇恨充斥在脑海,只剩下一个念头杀了崔晏。崔晏冷冷盯着他,将长刀对准魏仓隆,对身旁的温连低声道:“你先走。”温连望着一路杀过来的魏仓隆,咬了咬牙:“一起跑啊!”崔晏怎么可能打得过整日在海上厮杀的匪军头子,这不是等死吗?“我跑了他也会追上来,到时咱们都跑不了,你先走,放心,我不会死的!”崔晏一把推开他,深吸了口气,朝着与温连的反方向跑去。他不会死的,他有温连,有家人,有朋友,他不能死。胸口本就因吸入黑烟而隐隐作痛,一旦奔跑起来,那股窒息的感觉更加明显,像是喉咙里吞进一把刀子。偏偏在这时候……崔晏重重咳嗽几声,攥紧手心长刀,身后传来了魏仓隆的冷笑:“你跑啊,怎么不跑了?”他猛地转身,刀刃相接,铮地一声,魏仓隆的刀瞬间将他的刀凶狠打落。虎口都几乎被这力道震碎,痛得麻木,崔晏努力稳住呼吸,魏仓隆的眼睛却仍死死盯着他,像是打算将他剥皮抽筋似的。崔晏退到城墙边,他已经逃无可逃了,身后就是京城。大火染红山河,黑烟团团升起,阴云厚重,遮盖月色,天边倏地打了个怒雷,照亮惨白淌血的刀刃。有禁军冲上来试图保护他,皆被魏仓隆一刀砍死。“殿下!”顾问然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将面前所有人杀了,赶到崔晏的身边,“狗贼,你岂敢!”杀了他的妹妹,如今还要杀他主君!一柄长刀刺进顾问然的肩头,他闷哼了声,回头砍掉那人的胳膊,捏紧刀刃,将肩头的刀寸寸拔出,血流如注。明明已经要赢了,明明很快就都结束了……可到头来,他竟然什么都做不了,连殿下都保护不了!魏仓隆一步步朝着崔晏靠近,狞笑着举起长刀,正在此时,一支箭猛地从他脸侧擦过,射得不算准。他顿在原地,缓缓回过头,只见温连正执着弓箭,第二支箭颤抖着指向他。“离他,远点!”魏仓隆的脸色陡然沉如浓墨,额头青筋暴起,刚要开口,后心却猛地挨了一刀。崔晏早已从地上惨死的禁军手心拾起长剑,趁着他注意力被温连引去的时刻,毫不犹豫地对准魏仓隆的心口,他拔出剑来,复要再刺,剑尖却被魏仓隆单手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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