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试着相信崔晏一次,当然,不是因为崔晏有多好,而是因为他相信有温连在,崔晏绝坏不到哪去。既然温连希望他们成为朋友,他也的确欣赏和需要崔晏这个朋友。那么,有何不可?“好,很有精神!”温连忽地站起身来,鼓掌叫好,立刻吩咐起来,“那就开干吧,我去通知官府,你和崔晏去禀告圣上,天黑之前,务必将一切隐患扼杀在萌芽之中,一切结束后回清宁宫见面 ”他眨了眨眼,笑道:“如果顺利的话,晚上咱们还要一起看花灯呢。”听到温连的话,文淮之心底莫名涌上一阵暖意,他也并不是孤单一人……至少,他还有很多愿意帮助他的人啊。崔晏,你这辈子,真是好福气。第83章 琉璃赤龙灯于此同时。京郊河岸, 无数只商船围在岸边,大批运出花灯,一艘停靠在角落里的客船上,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坐在船头,脸侧的血一滴滴自脸侧滑下,溅落在他足靴下踩着的死不瞑目的人头上。“头儿,探子回来了, 不知道是货被查出来还是有人发现端倪,离京城最近的口岸,商船全都被截下来了!”话音落下, 男人拧动眉头, 狠狠将脚下踩着的那颗人头一脚踢下船, 鲜红的血渐渐浸染在清澈透亮的河水里。他冷笑了声, “没事,最重要的货已经运进去了,还怕什么, 截下就截下。”现在才发现, 未免有点太晚了。就算把船截下,他们的人也早就潜进京城里。男人眸光如刀,划过手下的脸, 冷声问:“玛拉干那边怎么说?”手下咽了咽唾沫, 略显紧张地抬眼,说道:“他们说援兵晚上才能到, 叫咱们先动手。”听到这话, 男人嗤笑道:“想让老子先送死, 想得倒美,告诉他们, 火药已经全运进去。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这次,让他们投胎等下辈子吧。”“是!”手下转身跳下水,朝着不见天际的大河中游去。男人静静望着大河上烈日的光芒,山与天的倒影是那般清晰。他缓缓闭上眼,分外享受地呼吸一口京城的空气,夹杂着刚杀过人的浓厚血腥气息。好味道,血洗过的江山才干净。今夜一过,这里将是他的天下,他的江山。半晌,男人走进船舱里,目光落在一个小小的狗笼子里,笼子内,蜷缩着一个乱糟糟血淋淋的几乎难以分辨的生物。他一脚踢在那笼子上,语气里隐隐能听出他的兴奋:“等着看吧,今晚有最好的烟花看,是为我改朝换代登上皇位而庆祝的烟花。”笼子里的生物仿佛已经失去知觉,男人又踢了几脚,顿觉无趣,转身吩咐道,“放消息出去,让咱们的人做好准备。”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笑容,他低低道,“太阳落山,好戏开场。”*温连面见了京城都尉,将反贼意图将炸药藏在祈福花灯里的事尽数告知,并让他们立刻派人到各地去通知百姓不要点灯,收缴所有含有火药的花灯,且京城以外五十里的船只也要搜查。都尉识得他的身份,以为是左丞吩咐,当即派出衙内所有官兵,照温连的话把京城各处都贴满了告示。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高悬在头顶的太阳渐渐掩入树梢,斜阳似火,晚霞弥天。尽管有官兵的驱赶,街上的行人依旧多得摩肩擦踵。温连心头不安,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但无论怎么想也想不起来。“阿爹,为什么今年不能放灯?”一个小孩略带哭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连循声看去,是一个卖面人的摊贩和他的孩子。摊贩拍了拍小孩的脑袋,安慰道:“回去给你放啊,别哭了。”听到这话,温连瞳孔疾缩,想也不想便上前道:“不能放,回去之后也不要放,都说了里面有火药,你还敢放?”那摊贩被他声音吓了一跳,见他穿戴华贵,本欲骂出的脏话也偃旗息鼓,只嘟哝着道:“你管得着吗?”温连噎了噎,不可思议地道:“你想死别拉着你孩子一起死!”见他急躁,摊贩的脸色也憋红许多,将刚买的花灯摔在他面前,一脚将花灯踩烂,里面空空如也,他喊道,“看清楚了,我们买的灯里可没有火药!”温连看清里面的确没有火药后,稍稍定下心来,抿了抿唇道:“一个没有,不代表其他的没有。”这些花灯肯定是有货的和没货的掺着卖,如果都有火药,说不定早就被人发现问题了。这些百姓真是……根本不把官府的话放在眼里。如果一个点了,其他人说不定也会抱着侥幸心理点灯,到时京城必定会是一片生灵涂炭。“中元节祭拜祖先是顶天的大事,你没祖先么,你们这群当官的,整天说着体恤民情,倒是把那些卖灯的抓起来啊,都是你们没管好,害得我们连过节都过不安生!”那摊贩怒骂他一顿,而后从地上抱起孩子,转身推着面人车离开,“娘的,晦气,白瞎老子买的灯。”温连沉默地看着摊贩和孩子的背影离去,小孩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生气吵架,小脑袋从父亲宽厚的背上探出来,眼神懵懂地看着温连。目光对视,温连有些勉强地牵起嘴角朝他笑笑,半晌,小孩抿了抿嘴,羞涩地将脑袋埋进父亲的怀里,朝他挥了挥软乎乎的小手。看到这么可爱的孩子,温连方才的不痛快一下子尽数消失,也学着他的样子,悄悄地跟他挥了挥手道别。他想,至少,那盏花灯里真的没有火药,世界上有一个小孩可以平安地长大了。夕阳的余晖在街道上流淌,一切都笼罩上鲜红的暖色。温连打算继续去下一个地方和官兵一起收缴有火药的花灯,转身欲走时,目光在地上那盏碎开的花灯上看过,突然脚步顿住。他俯下身子,将那盏花灯轻轻拾起,这花灯的料子和形式,跟他当时在街上买的有火药的花灯都不一样。温连买的灯,形式各异,比较新奇漂亮,而这盏灯样式简单,颜色也俗气。半晌,他明白过来,为了把花灯更好更快的卖出去,反贼特地采用的是漂亮的花灯,而京城卖的灯样式普通,所以也就只有像摊贩这样舍不得买太贵的花灯的人会买。他找到那些装有火药的花灯,最后发现了一个他们的共同点,那就是,京城的花灯是竹编的,而那些装有火药的花灯多是不透明的花色纸,或是色泽艳丽繁杂的琉璃烧制,其中琉璃灯最多,这种琉璃爆炸之后,碎片也会伤害到不少人。温连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给其他官兵,让他们全力搜查琉璃样式的花灯,这些琉璃灯不管有没有火药都直接没收。不一会儿,衙内就堆满了从各地搜集的花灯。夜幕很快降临,温连离开衙门时,万家灯火已经点亮,街上行人依旧很多。他微微蹙眉,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太平静了,一切都平静得令人心慌。温连乘马车回宫,到清宁宫时,却发现宫内上下被侍卫围了个水泄不通。他愕然地看着,刚想进宫,头顶却猛地被人拽到角落里。“大人,别进去!”温连登时一惊,听出这是小德子的声音。他回过头,果然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而在小德子身后,还立着一个面色凝重的人。李仕安。“太子殿下他怎么了?”温连急切地问。小德子刚要开口,就被李仕安叫住:“此地不宜久留,大人先去奴才那里歇歇脚吧。”温连欲言又止,回头望去,侍卫密不透风地把清宁宫围起,他只好跟着李仕安他们离开不多时,太监所里。李仕安带着他们从小门进入,将温连带进在其中一间厢房。甫一进门,李仕安便将门锁落下,长抒了一口气,道:“今日朝上,刑部侍郎带人告发殿下通敌之罪。”“什么?”温连不可思议地道,“他?他通敌?”崔晏现在就是一个只有五岁智商的孩子,上哪通敌去!“嗯。”李仕安掐了掐额头,说道,“大人平日与殿下素来交往甚密,但好在现今圣上只是让人先进清宁宫查证据,不是要定罪,只是这段日子,大人还是不要再去清宁宫为妙,免得引火上身。”小德子也跟着劝道:“是啊大人,奴才方才都找您半天了,生怕您回宫来,您上哪去了?”温连感觉脑袋都快炸了,他就知道事情一定不会这么顺利,要是这么顺利的话,小说还有什么看头?“没去哪,”他深吸了一口气,“刑部侍郎是怎么告发的,劳烦你把事情原委跟我说一说。”“刑部侍郎带了一个人来,那人叫尹亭丰,大人可认识?”话音落下,温连愣了愣,“尹亭丰?”“对,那人从通州长途跋涉而来,说自己早就上书朝廷康安王造反一事,但久久未见朝廷发兵,圣上便当堂质问太子殿下,近日来的奏折为何没有一一回禀,殿下答不上来。”李仕安想到当时的场景仍然心惊肉跳,“那刑部侍郎便又问,太子殿下在通州时和康安王一同剿匪,为何没有察觉到康安王异样,又为何将康安王谋反屯兵一事瞒而不报?”温连指尖微颤,低声问:“然后呢,殿下什么也没辩驳?”“殿下说了,”李仕安叹息一声,“殿下说事情尚未查清,康安王又素有忠良之名,是圣上手足兄弟,因此先派人去查探情报。也幸好殿下果真有查探情报的书信为证,圣上便命人先查太子寝宫,待真相大白,再做定论。对了,那位新科状元因为是通州人士,也被暂时关押在清宁宫。”刑部侍郎是右丞的属下官员,右丞又意图辅佐二皇子崔颖登位,他们会为难崔晏,温连并不意外。只是偏偏在这个时间,这群大臣竟然非但不管通州造反的事,反倒揪着崔晏不放,死活要趁这时候把崔晏一起拉下马才甘心,甚至他们连文淮之都一起给害了。当真是孰轻孰重都分不清,只顾自己眼前的利益!温连气得不轻,但他又不能贸然进入清宁宫去,现在能继续救人的只有他一个,他不能再出事了。忽然间,宫中响起钟声,温连微微怔住,打开窗子,看到外面太监宫人纷纷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他眉头蹙起,问道:“外面他们在干什么?”小德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了然地道:“哦,今夜是中元节,祭祖之日,按规矩要由圣上主持点天灯为万民祈福,所以宫人们都去参加祭典了。”闻言,温连猛地意识到什么,他回过头来,急切问道:“什么样的灯?”小德子被他问得一滞,绞尽脑汁回忆了下,“奴才没去看,听他们说,好像是……一盏很大很大的琉璃赤龙灯,有半个宫殿那么高!”第84章 弓【二更】清宁宫内。来搜查的侍卫几乎把整个清宁宫翻了个底朝天, 到处都是被翻乱的杂物。太子寝宫内,所有东西都被乱七八糟的扔在地上,这里已被侍卫通通搜查过一遍。文淮之焦头烂额地在殿内来回踱步, 崔晏则是坐在满地杂物的桌案边,不急不躁地缓缓品着茶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