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慌失措的小妹,一琢磨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再瞅瞅镇定自若的姐姐,那慌乱乱的心就跟着沉静了下来。
她眨着大眼睛朝着自家姐姐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可以将捂在她嘴上的手给松开了。
然后就在她可以张口说话了之后,故意压低了声音问亲姐姐道:“那姐姐,咱们应该怎么做?真的不用报官了吗?”
“最起码也要跟酷子君相熟的人说上一句吧。”
听到这里姐姐也十分的惊奇,她瞪着眼睛仿佛像是看傻子一般的瞧着妹妹,低声喝止到:“你疯了吗?你要跟谁说?土肥园田二将军吗?”
“那样的话,不用旁人动手了,土肥将军当场就会把我们两个给杀掉的。”
“毕竟,我们与酷子君之间的往来,都是背着土肥将军的啊。”
听到这里小妹张璇就有些羞赧的低下了头,用蚊子一般的声音回应到;“不,不是土肥将军,而是,而是他的助理,龟田勾单君。”
“啥?”姐姐张珪惊呆了,姐妹俩同居一处,自家小妹什么时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又钩挂上一个了呢?
再想想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张珪就是一捂脑袋。
得了,这事儿已经够麻烦的,就不要让不相关的人来掺和了。
所以,姐姐张珪立刻就摆手阻止了张璇接下来的话语,将事情掰碎了揉开了的给自家妹妹说个明白。
“既然是偷摸行事,所以我敢肯定酷子君来咱们这里时是绝对不会跟其他寇国人说的。”
“再加上土肥园田二就是他的顶头上司,他是绝对不敢露出半分的端倪的。”
“只要我们这边收拾利落了,让人看不出酷子曾经来过的痕迹,那么这个人的消失就是神不知鬼不觉,任谁都想不到咱们头上了。”
“所以,咱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把酷子君的尸首给处理了。”
“小妹,我记得你跟街口开澡堂子的大彪子关系处得不错?”
“你知道他家啥时候烧炉子吗?”
听到这里的张璇脖子就是一缩,赶紧把老姐的想法给否决了。
“姐你可拉倒吧,就那个,也就嘴里吵吵的厉害罢了。”
“胆儿比咱们原先在东北养的鸡还小。再说了,他那个澡堂子,晚上开烧的太早,那家家户户都点着灯呢,谁敢过去抛尸体啊!”
是啊,这还真不是个办法。
仔细想想,这酷子君的尸体就不能出她们这个小院。
皱起眉头的张珪低头瞅了瞅闺房内的石灰地,一个灵光闪现,又想出了一个主意。
“妹妹,你怕不怕死人?”
听到姐姐如此问,张璇也特别的惊讶:“大姐,我怎么会怕那个玩意儿呢?”
“咱们家在逃难路上见得还少吗?”
“那群死鬼子,用刺刀追着挑的肠穿肚烂的人,我都看了不下十个的。”
“若不是想着往死里坑这群畜生的钱,咱们姐俩何至于伺候寇国的王八蛋。”
“哼哼,他们以为嫖了咱们,殊不知,他们三个坑爹的货,身上的大洋全变成了咱们的东西了。”
说道这里的姐姐张珪,脸上再也没有了最初的狠厉,一抹难得的温柔,浮现在了这个成熟女性的脸上。
“所以,梅川酷子的死,绝对不能让人发现,为了咱们街后边的慈幼院,为了那当中从东北险死还生逃过来的孤儿们,咱们也绝对不能露馅。”
“所以妹妹,咱们俩就在这里挖个深坑,把这个梅川酷子给埋了吧。”
“要快,谁也不能惊动。”
深吸了一口气的妹妹张璇,看着床上那个个头并不高的尸体,奋力的点了点头,起身就开始朝着屋外边走去。
“趁着天还蒙蒙亮,姐姐,我去拿搞头,铁锨,咱们速战速决,先给挖个浅坑,隐藏住踪迹吧。”
“这对外就说咱们家要铺石板地面。”
“想必是惊动不了远在北城区的房东的。”
屋内的姐姐张珪点了点头,趁着妹妹出屋子的工夫,就干净利落的开始收拾梅川酷子的东西。
架子上的和服,放在床下的木屐,以及随身带着的武士刀,以及一把放在枕头底下寸步不离的驳壳枪。
除了那把漆黑的手枪之外,其余的都被张珪给卷成了一个包裹,就手的塞到了梅川酷子的怀中。
待到她将一切收拾利落,梅川酷子口袋中所有的银钱都被她掏出来的时候,妹妹张璇也抱着一堆的工具,进了屋子。
“姐,这就开挖?”
“挖!赶紧挖!”
‘叮叮……当当’
一阵阵闷响就在这个小院落之中冒出,一个举足轻重的寇国重要人物,也跟着消失的一干二净。
此时,挨了一晚上二哥的训斥的顾峥,掏着耳朵,看着手中一张张措辞激烈,惊天字眼满天飞的报纸新闻,露出了颇为疑惑的表情。
“怎么没有土肥园田二这个寇国最有名的特务头子的名字呢?”
他昨天晚上确确实实的将对方给干掉了啊。
顾峥有些不甘心,连酒馆区死了一个寇国平民的消息都有小报争相报道,怎么对于如此大的人物的死亡,这消息反倒是一点都没漏出来呢?
就在顾峥反反复复的翻了两遍他面前所有的报纸之后,他只在时事新闻的附版页面之中看到了一则并不明显的消息。
‘土肥园田二会长,将在星野株式会社内部开启年度员工大会。’
在消息的旁边,附赠了一张土肥园田二穿着传统和服裙子的照片。
等等,这个长了一双下耷拉三角眼的胖子是谁?
为什么跟昨天他杀死的那个人不同?
看到这里,是个人都明白了,顾峥昨天是杀错了人了。
可是土肥没有死,那昨天他杀的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因为关于土肥的消息十分的重要,顾峥还特意的从几个方面去验证过消息的真实性呢。
他觉得地点什么的他是不会搞错的。
所以?
顾峥露出了一个了然的怪笑。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回去瞧上一瞧了。
……
是夜,星野株式会社的灯一晚上都不曾熄灭。
同样的,两姐妹的小院落之中也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吊挂在房梁上的顾峥,一脸戏谑的瞅着刚开始往上填浮土的两位姐妹,看着她们如同疯婆子一样的造型,以及花猫一样的脸蛋,十分虚浮的就吹了一声口哨。
“嘘嘘……”
“你们两个够可以的啊,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这坑挖的可够深的啊。”
就算顾峥不下去测量,光凭肉眼观察也能看出这个坑纵深往下了足有三四米的高度。
这也是这两位姑娘为啥会挖了这么长时间的原因。
对于这姐俩为什么要挖这么深,顾峥也感到十分的好奇。
他在两个因为他的出现就惊的石化的姐妹俩的面前招了招手,就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所以,跟我说说呗,姐们儿?”
这时候的顾峥笑的人畜无害,在久等不见他后续的动作了之后,这两个姐妹也从一开始的被人发现的恐慌之中镇定了下来。
到底是姐姐,回答的特别的干脆。
“因为热!”
“这天儿,太热!”
“我们原本就挖了一个浅坑,可谁成想妹妹下午回来就闻到了一股子发馊的味道。”
“坑太浅,土太少,根本就掩盖不住。所以等我下班了,俺们就抓紧时间再来一个了。”
“很好!”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顾峥满意的点点头,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么,坑里的人是谁?”
“是梅川酷子君,寇国特务科行动队队长。”
这个回答也十分的清晰,却让顾峥陷入到了迷茫。
他用手指指了指两个姐妹,低声的问道:“你们不是跟的土肥园田二?难道说我的情报有误吗?”
见到顾峥竟然连土肥园田二都知道,张珪张璇两姐妹就对视了一眼,还是妹妹没忍住得意,开口就给出了一个顾峥听起来略带荒诞的答案。
“俺们是跟得土肥园田二啊,只是,谁也没规定,跟了土肥园田二就不能跟旁人啊?”
这样的理直气壮,让顾峥惊觉出来了一个事实,半开门子的姑娘不谈真心,她们求得无非是钱财亦或是在这乱世之中的一点点的庇护罢了。
想到这里的顾峥又追问了一句:“那么土肥园田二什么时候来会不会提前通知你们姐俩?”
就是这一句话,立马就让姐姐张珪警醒了过来,她瞪着眼珠子有些气急的指着顾峥,说出了一串儿的:“你,你你!”
“人就是你杀的吧?”
得嘞?暴露了?要不要将这两个人就地解决了?
就在顾峥琢磨着这么做会不会有麻烦的时候,那个为首的姐姐却跟着又来一句:“杀的好,大侠,你是不是还想宰了土肥那个老东西?”
“你需要俺们姐俩儿怎么配合,你尽管跟姐姐说,我一定帮你办到了。”
得嘞,一句话就让顾峥吃惊的上下打量起这个说话冲的像是辣椒一样的姑娘。
原以为在这种深邃的院落之中住的是落难的北平大妞,没想到却是从更加苦难的沦陷之地,逃出来的浮萍之人。
“不去找人举报我?我可是杀了你们的豪客呢?”
听到顾峥的试探,姐姐张珪特无所谓的笑了一下,风情无限的将一缕发丝别在了耳朵后边。
“什么豪客,恩客的,我们不差这一个。”
“更何况,若不是为了白花花的大洋,掏空寇国人的口袋,姐姐我怎么会伺候自己的敌人。”
“哦?这还是有原因的?”
就在顾峥感到好奇的时候,一阵阵焦急的童音就从院落外边传了过来。
“张大爷,俺张家的姐姐们在不在呢?”
“小狗子病了,烧的连白面的包子都吃不进去了。”
就这一声,让姐姐张珪蹭的一下就从坑里爬了出来,给妹妹打了一个眼色,让她赶紧将最后的几捧土给填实在了……自己就赶紧跑出了屋外。
外面那个不大的小院落之中,现如今已经站满了小孩子。
最大的不过八九岁的模样,小的却还被人抱在襁褓之中。
大家的身上穿的十分破旧,可以说是补丁摞着补丁的窘迫,但是他们的褂子却是干干净净的,一点都没有穷苦人家该有的窝囊。
而这些孩子虽然瘦小,脸色却还算红润,再加上病号还能吃上两分钱一个的包子,说明他们的日子也没有顾峥想象中的可怜。
而这群孩子出了事情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跑到这个张家的小院之中寻求帮助。
那么这些口音带着明显的东北味道的孩童们,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平城胡同内……到底是由谁照顾着的,就不言而喻了。
没想到啊,这半掩门的姑娘,还有这么心善的。
顾峥原本因为这两位伺候过寇国人的缘故,还对她们有些偏见呢。
但是在见到两姐妹愿意提供消息,又见到了这一群孩子了之后,他那一点的不适就随之烟消云散了。
生活就是如此的不如意。
若是民国足够强大,若是东三不曾丢失,若是政府能够保护这些老百姓们。
那么她们这群来自于东北的逃亡之人,就不用忍受这逃亡之苦,也不会承受家破人亡之疼。
这一大群的弱势群体,别说是对上寇国人了,就是对上平城的一个小小的警察,她们也是没有丁点儿的还手之力。
他顾峥又如何能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去指责对方的行为呢?
与之相反,顾峥反倒是觉得她们两位姐妹,在此时竟是闪着善良坚强的光芒。
在听到了姐姐张珪说道了取钱,慈幼院,以及医馆抓药的话语之时,顾峥也只剩下深深的敬佩了。
这是一个居于最底层的民众的悲惨生活,但是她们两个姐妹,却努力的让这样的生活……变得更有意义起来。
随着姐姐将两块大洋递了过去,张珪的爷爷则随着那群孩子一起去了慈幼院,留下了三个年岁太小怕被大孩子传染的小婴儿,暂时让已经缺了一颗牙齿的张奶奶带带。
老人家精力有限,帮忙看看还可以,若是都带着,怕是她的身体就要跟着出状况了。
再次返回来的张珪脸上那真诚的笑容还没有退散,在对上了顾峥那个欣赏的眼神之后,不知道为何,竟是有几分不好意思。
“咳咳咳,这位壮士,咱们还是来说说土肥园田二的事情吧。”
“你需要我们怎么帮你呢?”
到了这个时候,顾峥反倒是犹豫了,他是一个为了成功可以耍阴招的男人。
但是因为他的行动连累了一些他本不想连累的人,这就有些不好了。
所以,在顾峥细想了一番之后,就给出了一个相对稳妥的答案。
“我需要知道土肥园田二什么时候会来你们这里。”
“放心,若是你们能知道具体的时间,我会在这个院外边就将他给解决的,绝对不会拖累你们。”
“若是无法提前知道,能在事后及时通知我也行。”
“最近这一段时间,我就住在这附近的院落里边,等你们的消息如何?”
听到顾峥如是说,妹妹张璇就有些感激。
姐妹两个对视了一眼之后,就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跟着顾峥就与双方怎么联系,消息怎么传递,进行了更深一步的探讨。
作为被议论的主角,土肥园田二压根不知道有三个人在谋划他的性命。
因为就在今天,寇国人具体的死亡数据……就呈现在了他的案桌之上。
平城的寇国人已经死了近三分一了,而这些寇国人都是大寇帝国派过来的精英人士。
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扛下来的过错了。
这个过错大到他完全无法压制,必须上报给军部的地步了。
所以,此时的他正在用一块上好的宣纸擦拭着自己心爱的短刀……‘煞诛’,那把刀上的一层汪汪的剑油被擦拭干净了之后,就露出了锋利无比的刀刃。
‘啪嗒’
出鞘的刀并没有被土肥园田二给插回到刀鞘当中,他的主人将其摆在了自己跪坐的正前方,那里有一方白布,很大,足可以将土肥园田二和他的宝刀一起,铺垫在身下。
穿着白色的和服,坦露出胸脯腹部的土肥园田二,就这样淡然的将视线放在了一旁的电话机上,颤颤巍巍的拨出了一个只有紧急状况时才会被他使用的号码。
‘嘟嘟嘟……’
电话响了几下,很快就被接通。
一个让土肥十分熟悉的声音就从话筒的另外一边响了起来。
“土肥?这个时间为何给我打电话?”
一听到这个声音,土肥原本前倾的身子立马就坐直了起来:“土佐将军,我是帝国的罪人!”
“在汇报完毕之后,我会切腹自尽,向寇帝国认罪!”
“就在昨日,平城英法美的驻平城外籍人士,集体发难,打死我大寇帝国军民近二十人。伤者无数。”
“我的直系下属梅川酷子,至今仍然下落不明。”
“将军,一定是国际上察觉出了什么,这是打算对寇国实施制裁了!”
听到这些汇报,还驻扎在华北平原区域的土佐少将,瞬间就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就在土肥园田二觉得自己是不是现在就应该切开自己的时候,对面却传来了一阵阴森的笑声。
“好,很好!这群白猴子还真是配合啊!平城的老百姓们,托这群人的福,就要提前进入到共荣的圈子之内了!”
“土肥君,切腹的事情,还是留到归国之后,在天皇陛下面前再进行吧。”
“因为接下来,我们还需土肥君你的倾力配合呢!”
“我们寇国军团,就以寇国人在平城离奇死亡和失踪作为要挟条件,让驻守在平城的92军,将平城四门大开,放热爱和平的寇国军队,安全进城。”
“土肥君,又一场战争就要开始了,你暂时是死不了了啊!”
“你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将仅存的大寇国民众们妥善的安排到一起,将你在平城发展出来的友好和谐的明国力量正式的搬到明处。”
“如果土肥园田二能够将驻守在几个主要道路上的平城守备军的军方人物给策反了,向我们大寇国投诚的话,那么土肥君,你先前犯下的错误那都不算是大事情。”
“我会报告给军部,让你将功补过,让前事一笔勾销的。”
“怎么样,土肥君,你有信心完成大寇国交给你的任务吗?”
听到这里的土肥园田二脸上就露出了似喜似嗔的深情,他原本都已经擎起来的短刀,也跟着缓缓的放回到了那张白布之上。
“土佐将军,请相信我对寇国的忠诚,以及我的工作能力,我一定将将军交代给我的事情办的妥帖,在咱们战无不胜的军队攻击平城的那一刻起,尽我最大的能量,将平城的内务掌握在咱们寇国人的手中。”
“大寇国皇军必胜!”
“必胜!就这样吧,土肥园田二,请你好好准备,因为我们的计划已经临时提前了,所以你现在就需要行动起来啊!”
‘啪嗒’
这土佐将军的任务派发完毕,他这电话也跟着扣了下来。
让确认自己的小命暂时留存住了的土肥园田二就嗤嗤的笑了起来。
他捂着自己的双眼,肥腻的肩膀不住的颤抖,到了最后竟是一边流着庆幸的泪水一边仰面的大笑了起来。
就在他这一口气儿彻底的笑完了之后,他就用这辈子最豪迈最大气的吼声,将一直守在门外的龟田勾单给叫了进来。
“龟田!”
“嗨!”
“去,把平城市政府后勤部副部长刘城,军统行动队副队长马保子,中统特务温明远,以及你们底下人曾经发展的暗线,全都叫到株式会社下属的野町会所之中。”
“马上就要到我们行动的时候了,那些人吃我们的喝我们的,也是时候发挥一下他们各自的作用了。”
听到这里的龟田勾单也是十分的激动,他颤抖着双唇,将腰彻底的完了下去,用劲了全身的力气,高回了一句:“嗨!”
随后就快步的退出了房间,直奔着特别行动科的办公室而去。
一个个或是诱惑亦或是威胁的电话被打了出去。
那个原本稍显冷清的野町会所的大门前,不过几刻钟的时间就变得门庭若市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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