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便是要回女方家拜门的日子。
一早,夫妻二人就带着厚礼回到了谢家。
洪氏拉起女儿的手,和她着说体己话。
“姑爷他待你可还好?”洪氏这几日都在担心,女儿会不会在婆家受了欺负。
回忆了这几天和詹钦霖之间的相处,谢若仪摇了摇头,“官人他待我挺好的,处处谦让。”
这边正气氛温情地在说着体己话,而另一边书房内独自面对谢家父子二人的詹钦霖却是压力山大。
“钦霖,我听你父亲说,你日后也准备参加科考?”谢锡琛垂下眼,用茶盖撇了撇茶沫,抬起头问道。
谢知府坐在书桌后,目光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案牍,仿佛并没有把心思放在面前二人的谈话之中。
只有那时不时扫过的眼角余光,偷偷地暴露了他内心的关切。
虽然心中早有陈算,但詹钦霖并没有大放厥词地吹嘘自己,他谦卑地说道:“小婿确有其意,但又担心自己才疏学浅,名落孙山。”
“嗯。”谢锡琛饮沉吟说道:“古往今来,参加科考之人多于过江之卿,名落孙山也是常有的事。”
“你若真有心想参加科举,老夫可以举荐你到远山书院听席。”谢甫之头也没抬地说道。
父子二人本以为詹钦霖会欣然接受,却不曾想他竟会婉言相拒。
“多谢祖父好意,但钦霖心中已经另有打算。”詹钦霖站起身,拱手说道。
见他如此,谢锡琛目光疑惑,“为何?”
远山书院可是在整个江陵府都赫赫有名的书院,从此处所出的秀才数不胜数,甚至就连举人老爷也是多到不可枚举。
詹钦霖眸光一凛,此事若现在不说,之后也会从别人口中传出,倒不如他现在自己主动坦白得好。
“敢问祖父,岳父。”他话音一顿,然后石破天惊地开口说道:“二位心中觉着若仪的才学如何?”
“若仪?”谢锡琛虽然没明白这件事与女儿之间有什么关系,但他依旧如实说道:“若仪的才学自然是极好的。”
谢甫之听懂了詹钦霖的言外之意,他皱眉道:“若姐儿是女子。”
“古人言,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詹钦霖话锋一转,又继续说:“更何况在小婿的眼中,向自家娘子求问答疑,并不能算是不耻下问。”
“倘若放着眼前才学高的老师不去请教,反而舍近求远,那才成了本末倒置,失了求学之道。”
谢家父子二人沉默了,詹钦霖的这段话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如雷贯耳。
“此事,你可问过若儿?”
“回岳父大人,小婿还未曾与夫人商量过此事。”詹钦霖摇头说道。
谢锡琛抬眸看了眼父亲,见他微微颔首,于是说道:“假使若儿同意了的话,那么此事也并非完全不可行。”
“那小婿在此多谢祖父大人,岳父大人!”詹钦霖急忙作揖答谢。
“回去的路上,可千万小心着点,还有啊……”洪氏事无巨细地对着女儿叮嘱道。
谢若仪脸上有一丝无奈,“阿娘,我们一会儿是坐马车回去,哪有什么要小心的地方。”
“那万一马惊了呢?万一——”
“哎呀,你瞧我这嘴,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胡话。”洪氏赶忙走到柱子边,用指节敲了三下木头,双手合十。
“老天爷,妾身刚才所说的可都是些无稽之谈……”
看着面前絮絮叨叨念个不停的母亲,不知为何,谢若仪的心中突然有些酸涩,“阿娘…若儿会照顾好自己的,做任何事之前都会按照娘说的那样,三思而后行。”
“诶!你能这样想就对啦。”洪氏一脸欣慰地摸着她的手。
母女二人等了许久,父婿二人的身影才从转角处出现。
坐上马车。
谢若仪饶有兴味地问道:“刚才你同父亲祖父都说了些什么?我见父亲送你时,好像与你亲近了不少?”
还没想好该怎么和她提这件事,詹钦霖掌心微微握紧,摇了摇头。
“我们两个现在日日夜夜都在一起,你有什么事难道还瞒得过我?”
谢若仪无奈地撇了他一眼,嫌弃着他的故弄玄虚,“不就是你要去远山书院念学的事吗?”
“我不去远山书院。”
见瞒不住,詹钦霖叹了口气说道:“我想拜你为师。”
“什么!”谢若仪花容失色。
詹钦霖目光坦然,又再说了一遍:“我想拜你为师。”
眼中染上疑惑,谢若仪不解地问道:“为何?”
“你的学识见解如何?”
“放眼望去,江陵府无人能出我左右。”对于自己的才学,谢若仪一向很自信。
詹钦霖倚着马车内壁,望向她说道:“那你怎么还要问我,为何拜你为师?”
“但是。”话刚说出口,谢若仪就意识到了哪里有些不对。
没错,她的才学不输远山书院的老学究,若他只一心想要学有所成,那么确实不该舍近求远。
可为什么自己的第一反应是不行呢?
詹钦霖开口点破了她内心的疑障,“你认为女子不能为师?”
“怎么会?我…”
下意识想开口反驳,但她却又忽然发觉,自己听见他说的话后,第一下反应确实如他所说那般。
“那我等下就去准备拜师礼,然后交与娘子?”
“嗯。”谢若仪闷声答应。
她在困惑自己刚才所做出的反应,明明自己心中立志于证明女子不输男子半点。
但为何在第一时间下意识做出的反应,却是认为女子不能为师?
马车刚停稳,詹钦霖一个翻身就跃下了马车。
见姑爷这幅着急忙慌的模样,芽绿朝自家娘子问道:“娘子,姑爷他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心中藏着事,谢若仪随口敷衍芽绿道。
进了詹府后,詹钦霖立马就快步赶到了书房,接着急忙从书柜隔层的木匣子中,取出了他之前就早已提前备下的白玉镇纸。
等到主仆两人踏入院中时,詹钦霖已经拿着包好了的镇纸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拜师礼。”
将礼物交到谢若仪手中,詹钦霖动作标准地弯下腰,躬身作揖道:“劳烦师父,今后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