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追妻记(10)
◎牢笼(楚逐X拾九)【全文完结】◎
秋云夕和平黎双双一愣, 齐齐看向拾九。
“都怪你!”秋云夕踢了平黎一脚,“说话那么大声干嘛!”
平时喜欢跟秋云夕斗嘴的平黎这会儿倒是乖乖挨踢,看着拾九深吸了一口气:“拾九, 是这样的……”
“我怀孕了。”
听到秋云夕嘴里平静地说出这四个字, 拾九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怔了一怔,才总算将这四个字串联成了一句话。
——她怀孕了!
拾九骤然笑开,又惊又喜:“秋娘, 你、你……你怀孕了?!”
秋云夕点头, 脸上露出了喜色。
拾九激动地奔过去,本来想抱住她,可走到她跟前时又连忙停下来,怕冲撞到了她腹中的小生命。
只得小心翼翼地拉过她的手, 笑道:“恭喜恭喜!”
说完便想起他们方才说的话,半是疑惑半是嗔怪:“这是大喜事啊,为什么要瞒着我?”
秋云夕正要说话, 却叫平黎抢了先:“大夫看过了, 说胎儿不稳, 要好生休养保胎。”
“大夫瞎说的。”秋云夕瞥了平黎一眼,“你看我现在好好的,哪有什么问题。”
平黎忙道:“看着没问题就是真没问题吗,孩子那么弱小, 还是听大夫的吧。”
“真的没事,我们还是按原计划,后天就启程。”
“不行, 回去路途迢迢, 万一出什么问题可怎么办啊!”
“难道就不回去了?刚怀上就说要保胎, 再过几个月肚子显了更容易磕着碰着,就更不能走了,再然后就该临盆了,自然更是走不得了,待孩子刚生下来,也是不宜赶路的,还得好生养着,这么算下来我们得在京城待个两三年,我们倒是好说,那拾九怎么办?!”
秋云夕越说越快,话都说完了才反应过来,猛地住了嘴。
“我明白了。”
拾九总算是搞清楚了缘故。
原来秋云夕怀了孕,却瞒着自己,是不想拖累自己留下来,或者不想她一个人孤零零回吴水镇,于是宁愿瞒着身孕,也要陪她一起回去。
拾九鼻子一酸,她何德何能,能拥有秋云夕这样的好姐妹,总是处处替她考虑,甚至为了她宁可委屈自己……
“拾九——”秋云夕见她都要哭出来了,连忙抱住她,“这些天惜华已经适应了京城的生活,今天也要开开心心地出嫁了,我们来京城的目的已经达成,再留下来也没什么事了,本来就要回去了啊。回去之后,正好可以好好安胎待产,现在只是路上辛苦一阵子而已。”
“哎,话不是这么说——”平黎急急地想要反驳,被秋云夕瞪了一眼,只好把话先咽了下去。
“不行。”拾九摇头,看着秋云夕,“大夫既然说胎儿不稳,那肯定经不起路上的颠簸,万一路上……那就后悔莫及了。”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平黎顶着秋云夕的目光,小声附和,“我想着,还是以云夕和孩子为先,在京城多待一年半载也不妨事,若是我爹和岳父岳母急着看孙儿,我也可以雇人把他们先接过来,以后再一块回去。”
拾九边听边点头:“平黎说得有道理。”
秋云夕蹙眉,看着拾九欲言又止。
“你担心我做什么。”拾九笑了,“我孑然一身,无拘无束的,还有一身武艺,就是一个人回去都没关系,难道你还怕我被打劫不成?”
“倒不是怕这个。”秋云夕也被逗笑了,旋即又收了笑意,“你真的准备一个人回去?现在惜华嫁到了京城,若是我和平黎再留在京城,你回去多孤单啊,成越现在天天跟着都神医行医治病,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如——”
她看着拾九逐渐垂落的眼眸,“哎”了一声:“是我太自私了,我知道你在京城住着不舒服,我就说嘛,按照原定计划,咱们一块来的,自然是一块回去!”
“秋娘,你真是个傻子!”拾九气恼她,“快别说这话了,什么都比不过自己的身子重要,明白吗?我看就依平黎说的,你好好在京城养胎待产。至于我……我先想想吧。对了,这个喜讯你们告诉惜华了吗?”
“没有。”秋云夕道,“今天是惜华的大喜日子,我们准备等他们成亲后再说。”
“嗯,也是。”拾九蓦地想起快到吉时了,“走,我们该去找惜华祝贺了。”
“嗯,是了,快走快走,我们刚刚耽搁了这么久!”
在锣鼓喧天的喜乐之中,一场盛大的成亲典礼足足热闹了整整一天。
次日,秋云夕将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叶惜华,叶惜华惊喜交加,直道“双喜临门”,又听平黎说他们打算留下来待产,更是高兴得快要晕过去,一个劲地劝说拾九也留下来,一副死活不让她走的架势。
实际上,拾九也不知道自己的去留。
她心里很乱。
来京城的二十多天里,除了第一天楚逐带她去重游王府以外,并没有过多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只有时候会来楚府吃饭,也就三两次,言语之间也不越矩,至少不再像从前那般阴魂不散。
所以,留在京城似乎也没什么困扰。
但是,隐隐约约的,她又感觉,她在一步步背离自己当初的想法。
万分烦忧中,她又去了一趟金粉阁。
她是中午去的,准备离开的时候已经快要天黑,陆掌柜和夏娘子留她吃了晚饭。
待她从金粉阁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来,她走了几步,便发现了在不远处站着的楚逐。
他大半个身体已经隐没在夜色中,只是提着一盏小灯,特意在等她。
“我送你回楚府吧。”
拾九不置可否,提步往前走去。
楚逐终究忍不住:“明天……一定要走?”
拾九想了想:“不知道着衣楼租赁一年,花费几何?”
那一瞬间,她看到楚逐的眸子登时亮起,比高悬的明月还要透亮。
拾九留了下来,暂住在楚府,开始接手着衣楼。
既然是要住个一两年,她不能让自己无事可做,自然还是打算做回老本行。
平黎更是欢天喜地,这样秋云夕终于可以安心地留下来了。
他开始忙活起来。
先是安排人回吴水镇报喜,将秋叔秋婶和项叔接过来。
又开始准备在楚府附近另找一个住处。
他们和拾九不同,到底是另外成了家的,况且秋云夕生下孩子后,更是不好借住在楚府,所以不如及早先把住处定下来。
结果,还没等他找呢,楚逐大手一挥,便给他们赐了一座宅院。
连素日对他不满的秋云夕都说不出什么不好来,只得冲平黎哼唧道:“你以为是你的面子,他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你懂什么,其实皇上对我们很好的,就算没有拾九,一座宅子而已,皇上也不会吝啬的。”平黎笑道,“若是拾九留下这段时间里,真能与皇上重修旧好,也是咱们孩子大功一件呢。”
“去去去。”秋云夕道,“那得看拾九自己的想法。”
说实话,她也不甚了解拾九和楚逐之间到底有着什么跨越不了的隔阂,只是她冷眼看着这些年楚逐深情不移,而今拾九的态度又有了松动的迹象——
她心里想着,若楚逐真是个好归宿,倒也未尝不可。
其实,楚逐倒也想借机给拾九也送一座宅院,只不过被拾九拒绝了。
她做好了着衣楼重新开张的准备后,直接搬到了着衣楼的后院。
十一月十一宜开市,着衣楼在这天,正式开张了。
秋云夕、叶惜华、平黎、长行皆来庆贺。
陆掌柜和夏娘子也亲自前来送上贺礼,陆掌柜看着自己经营了大半辈子的衣铺焕然一新,一时眼中含泪,不断说着:“好好好。”
他看着拾九:“拾九掌柜,我相信你一定能比我做得更好。”
着衣楼曾经盛极一时,如今重新开张,不仅前任掌柜都前来祝贺,连当朝皇上面前的红人——楚长行大人都带着新婚娇妻前来庆贺,自然引得老百姓们纷纷跑来看热闹,更有不少人竞相前来定衣,生怕晚了一步,便落了身份。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前一天晚上,已经有人定了着衣楼的第一件衣服。
“明天我要上早朝,恐怕赶不上着衣楼开张,不知拾九掌柜能够通融一下,让我提早定一件冬衣?”
彼时天色已晚,拾九正忙着第二天开市的事,眼睛落在账册上,闻言连眼皮都没抬:“既然明日早上来不了,那么明日晚上来定,也是一样的。”
“可是,我想当着衣楼的第一个客人。”
楚逐盯着拾九忙碌的样子,平时他是不愿劳累拾九的,只是他实在很想有一件拾九亲自为他做的衣裳。
至于为何非要当第一个客人,大概……只是为了求得一点特殊感吧。
然而拾九可没时间去琢磨他内心那点小算计,依旧兀自忙碌,不为所动:“明日赶早。”
楚逐道:“就当是我将着衣楼保存下来的回报,可否?”
拾九手中上的动作一顿,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
“既然你诚心挟恩图报,我便报了这个恩吧。”
拾九瞥了他一眼,在客人名册的第一列写上了“楚公子”三个字。
楚逐凝神看着,嘴角不自觉上扬,像是得了天大的恩惠。
“保存着衣楼本是不图回报,但能在关键时得到回报,却也是极好的。”
拾九轻哼一声。
楚逐追问道:“不用量体裁衣?”
拾九道:“我只消一眼就知道了。”
楚逐眼眸一亮:“你这般了解我。”
“我看谁都只消一眼。”拾九道,“否则我这么多年白干了。”
楚逐眼中闪过一瞬的失落,转而笑道:“那我就等今年的新衣了。”
“嗯。”
天色已晚,楚逐知道他再待下去,拾九就要送客了,既然目的已经达成,他也就顺势告辞。
拾九自不挽留,说了一句“慢走”,便继续忙自己的了。
只是,在楚逐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心念一动,终是忍不住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楚逐立刻停步回头。
“当然可以。”
“比失去更痛苦的……到底是什么?”
楚逐闻言,静静地看着她。
“是失而复得之后的得而复失。”
到了腊月二十五,一场大雪倏然而至,覆盖了整个天地。
拾九将冬衣上的最后一个暗纹绣完,拿来一个木盒,将衣服装了进去。
倒不是特意拖延,只是这件衣服未经他人手,而自己又忙,只能在有空的时候缝上一两针,因此进度才这么慢。
不过,好歹赶在年前完成了。
恰逢初雪,也算应景。
拾九这般想着,托长行将冬衣送到了楚逐手上。
楚逐大喜,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一点点地抚摸着上面的纹理、丝线,犹如捧着一件绝世珍宝。
他顾不得处理下朝后的政务,立刻换上这件冬衣,便乘上马车出宫去了。
出了宫,却不许长行跟着,自己独自一个人去了着衣楼。
走过去的路上,楚逐没有打伞,望着空中飘荡的鹅毛大雪,他忽地想起了前世。
初雪。
以前每逢初雪,他总会在院子里安静地驻足赏雪。
这时候,拾九就会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陪他一起赏雪。
他知道她在,但他假装不知道。
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忘记自己一切的爱恨情仇,获得片刻的内心安宁。
他想,若是这世间只有他与她,那便再好不过了……
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着衣楼外,楚逐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他远远地站在角落里,透过一扇窗柩看到了正在忙碌的拾九。
突然不愿也不敢去打扰她。
雪花点点落在肩头,楚逐驻足而立。
这次,就换他安安静静地陪伴吧。
很快便到了除夕。
项叔和秋叔秋婶赶在年前被接到了京城,为了热闹,拾九他们一早便商量好了,今年齐聚平黎的楚府,一起过新年。
而在这天,楚逐则按照每年的惯例,在皇宫宴请群臣。
长行作为天子近臣,本来也在宴请之列,不过楚逐知道他们的计划,特允长行不必赴宴。
宫宴一直持续到半夜,众人兴致高昂,场面很是热闹。
楚逐却只觉吵闹。
好不容易挨到了子时,宫中燃起烟花,众臣齐齐跪拜于地,向他庆贺新年。
楚逐说了几句天下同乐,便命众人散了。
回到寝宫,他却没有休息,反而换了一身衣裳,又如往常一般偷偷出了宫。
赶到项府时,拾九他们也都已经吃完年夜饭,这会儿连茶都喝到了尾声,正要去梳洗安歇。
看到楚逐时,众人都有些诧异。
每年的宫宴都会结束得特别迟,他们以为楚逐不会再过来了。
拾九看着楚逐特意换上的那身自己亲手做的冬衣,想起送去衣服那日,他也是穿着这身冬衣来找她,不过停步在门口没有进来。
她大致猜到是什么缘故。
他不进来,她也便假装没看到。
“恭贺新禧。”楚逐看着她道,“岁岁年年,共欢同乐。”
拾九一怔,众人已经反应过来,纷纷祝贺起来。
在这气氛的哄抬下,拾九嘴比心快,脱口而出:“岁岁年年,共欢同乐。”
说完才觉年年岁岁的不妥,而楚逐已然笑开,拿出一柄玉如意,道:“拾九,希望你从今往后,事事如意。”
“好。”
过完年,楚逐特意找了平黎一趟。
再过不久的正月十九便是拾九的生辰,他想给拾九办一场生辰宴。
这几年平黎与拾九朝夕相处,自是对拾九比较了解。
他想找平黎参谋一番。
谁知,平黎听了楚逐的想法,却是一脸难色。
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实情:“拾九……拾九她这几年不过生辰了。”
楚逐眸光一顿。
原来……不过生辰了么?
“为何?”
“不知道啊,她说没什么兴致,倒是我们过生辰,她都会热热闹闹来庆贺,从不扫兴。”平黎道。
楚逐陷入沉思,很久后才如梦初醒。
“嗯。”
正月初九,过年的喜庆未消,又下了一场大雪。
楚逐再次出宫,来着衣楼找拾九。
这次不是来定衣,而是有话要说。
拾九见他似有正事,便把手头上的事交给绣娘和伙计,带着他来到后院。
她在后院专门置了一间花厅,平时喝茶谈事都在这里。
“有什么事么?”
拾九将碳炉里炭火拨开了些,原本冷冰冰的屋子慢慢暖了起来。
楚逐沉默片刻,问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拾九疑惑,想了半天:“呃……下雪的日子?”
楚逐定定地看着她:“今日是正月初九,是前朝长公主的生辰——也就是说,今日是你真正的生辰。”
“……哦。”
拾九并不惊讶,墨萝嫣的生辰在前朝人尽皆知,不过在知道自己才是“墨萝嫣”之后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哪里还有心去关注生辰这种小事。
此刻她才是真正地好奇,楚逐突然找她来说这些,到底是想干什么?
“我曾骗你,是在正月十九的下雪天将你捡回来的,因此将那天作为你的生辰,其实我是在二月初八那天第一次见到你的,不过那天的确是个下雪天。”楚逐道,“那年是个暖冬,一直过了正月都未降雪,大家都以为不会下雪了,偏偏在二月初八那天,却罕见地下了一场大雪。也就是在那一天,墨慎之的部下张启明奉命攻入皇宫,以放走我们一家为条件,让我爹娘带走他的女儿抚养长大。我爹娘答应了,抱着你逃出了皇宫。”
楚逐不由想起了那天。
拾九被裹在襁褓里,只露出一张粉□□白的脸,一双大眼睛明亮清澈,眨巴眨巴地看着他,还对他笑,奶呼呼的比年画娃娃还要可爱。
逃亡的时候,拾九就像是一道光,每当他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看到拾九天真无邪的样子,他又觉得人间依旧美好,熬过去了便是春和日丽。
若是没有那件事发生……
他一定……
他一定会把拾九当成最疼爱的妹妹……
“你怎么了?”拾九见他说到一半,突然就失了神,便出声唤他。
其实,那些往事她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哪天初见、哪天生辰又有什么干系呢?
楚逐犹如惊醒一般,眸子里的歉疚与后悔还未散去,怔怔地看着她。
“喝口安神茶吧。”拾九避开他的目光,给他倒了一杯茶。
楚逐一饮而尽,将那些不必再提的往事再度尘封,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你是张启明的女儿,所以并不知道你的生辰,后来我便随意说了一个日子作为你的生辰。”
“嗯,所以呢?”拾九真的被绕糊涂了。
“我只是想把属于你的东西都还给你。”
包括生辰,包括……
楚逐顿了下,才接着道:“墨慎之和姜贵妃的陵寝尚在,你想去看看吗?我可以带你去。”
拾九一怔,全然没想到他突然说起这个来。
“……你不恨他吗,我以为你会把他的坟都刨了。”
“恨。”楚逐道,“但是既然已经亲手报仇,那么仇恨也就在他闭眼的时候一笔勾销了。况且——他到底是你的生父。”
拾九沉默。
生父又如何,他从未在她的世界里存在过,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系只是那一抹血缘罢了。
而且这一抹血缘,来得也并不光明。
甚至可以说,墨慎之便是一切悲剧的源头。
“带我……去祭拜一下姜贵妃吧。”许久之后,拾九才开口。
她想起燕辰娘曾经说过,姜贵妃临死前留下遗言,若是有朝一日找到她,便带她去她坟前敬一杯酒。
回顾姜贵妃的一生,她反抗过,痛苦过,疯狂过,最后绝望自缢,哪怕她间接导致了自己女儿悲惨的一生,拾九却也没法去指责她。
换成她是姜贵妃,也许早就被逼疯了。
她的母亲哪怕在那样困顿的境地里,也是有那么一瞬间爱过她的。
将她交给卫衷夫妇,也是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的。
这就够了。
她想,她该去敬一杯酒的。
“好。”
大雪夹着寒风,是个极冷的天气。
妃子的陵寝与帝王陵是分开的,前朝皇帝的陵寝早已坟头长草,别说修缮了,途经此处的人都会绕道走。
前朝妃子的陵寝按说应该更为荒凉,不过姜贵妃的陵寝楚逐有意关照过,因此常年有人修缮和值守。
拾九来到这里,也没有过多的感慨,用酒杯给姜贵妃倒了一杯酒,洒在坟前。随后自己也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愿您来世自由。”
回去的路上,拾九忽然想起自己也有座坟。
问楚逐:“我的坟呢。”
楚逐眉头一皱,立时道:“别说那些不吉利的,早已填埋了。”
那时候发现她假死,怕楚昂知道她还尚在人世,进而联想到今月的身份,于是他便派人秘密将坟墓恢复原样,后来天下大定,他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将拾九的坟冢填埋。
“你是要平安一世的。”
拾九看着他认真的神色,眼底慢慢涌起莫名的情绪。
楚逐将拾九送回着衣楼,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所以,你是真的不过生辰了么?这个生辰、那个生辰……都不愿意过了?”
拾九看着他,忽然意识到比她更深地陷在过去的人,是楚逐。
一直以来,在她早已释然的时候,他还在细数着所有亏欠,想要一一填满。
只是,他自以为的那些亏欠,她已经毫不在意了。
在这一刻,她希望,他也不要在意了。
“其实,这对我来说没什么要紧的。
“我只是拾九,不是前朝长公主墨萝嫣,也不是前朝摄政王捡回来的孤女,所以,正月初九不是我的生辰,正月十九也不是我的生辰。我只是自己,我没有生辰,所以,也无须过生辰。
“你……明白了么。”
新的一年,好事接踵而至。
先是在三月份,长行和叶惜华也传出了好消息。
而后便到了六月份,秋云夕顺利生产,生下一个儿子。
因秋云夕生产的日子比预期提前了十多天,因此她生产时,拾九不在她身边。
彼时,拾九正在染坊挑选布料,是楚逐亲自赶来,将喜讯告诉了她。
“真的?!”拾九睁大了眼睛,惊喜交加,“母子平安?!”
“是。”楚逐被她感染,眼底也浮起笑意。
“太好了!”
拾九激动不已,头一次失去理智,高兴地抱住了楚逐。
突如其来的拥抱令楚逐怔住。
回过神来,拾九顿觉尴尬,马上松开了手,正要逃离,楚逐却反手扯下了旁边晾着的一块布,大手一扬,便用那块布罩住了彼此。
在密闭的空间里,拾九被迫与楚逐四目相对。
“拾九……”
楚逐俯身靠近,吻上了她的唇。
这一次,拾九没有再抗拒。
楚逐将拾九送到项府,拾九匆匆赶去内院,赶到时平黎正抱着秋云夕和孩子,一脸劫后余生的模样。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的样子,拾九停在门口,心弦莫名触动。
其实,她在内心深处是向往过这样的生活的。
多少次午夜梦回间,她也曾梦到过与楚逐情深意笃,只不过当时的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她一丝一毫也不敢肖想。
而现在……
是她不断在拒绝在退却在逃离。
方才在染坊的失控,或许……是她不愿再与自己抗争了……
“拾九,你来啦!”秋云夕惊喜的声音打断了拾九的思绪。
拾九看过去,秋云夕这会看上去精神还不错,她放心不少。
“你居然提前生了,早知道我今天就不去染坊了。”拾九快步走过来,在床边坐下,先是仔仔细细看了秋云夕的状况,而后低头看向平黎抱着的孩子,笑道,“真可爱,好小一个娃娃。”
她看向秋云夕和平黎:“给孩子取名字了么?”
平黎笑道:“取了,刚刚我们商量了一下,云夕说给儿子取名为项逢。”
“项逢,相逢。”秋云夕含笑,看了一眼平黎和拾九,又看向孩子,“庆祝一切的相逢。”
“庆祝一切的相逢。”拾九仔细咀嚼着这句话,心头如波澜起伏。
她想起赶来的路上楚逐说的话。
“拾九,我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上天给我们重来的机会,不是让我们离开彼此,而是……”
“让我们吸取上辈子的错误,更加珍惜彼此呢?”
也许,一切都是上天注定。
纵然风雨波涛,也是命定如此。
之后的日子里,楚逐出宫更勤快了。
不再担心自己的出现会遭到拾九厌弃,楚逐便不再克制自己,只要有空就会来着衣楼。
于是,每每下朝之后,着衣楼后院外边的巷子里,就会出现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楚逐便趁着夜色,从侧门走进院子里。
虽然每次只是去坐坐喝喝茶,有时候拾九忙,他连句话都说不上,不过楚逐却已感到极大的满足。
有一次,甚至得了拾九允许,他亲自下厨,给拾九做了一桌菜。
拾九还赞道:“厨艺比当年有了很大长进。”
还有一次,天色太晚,拾九竟破天荒地让他留下来住,虽然只是住厢房……
一切看上去极其平淡的日常,楚逐却甘之如饴。
到了年底,叶惜华也顺利生产,生的同样是一个儿子。
她与长行给儿子取名为楚桓,希望他以后成为国之栋梁。
拾九去看望时,长行和叶惜华正在低头逗弄着孩子。
熟悉的场景再次重现,拾九笑了笑,没有去打扰,悄然退了出来。
她漫步回到着衣楼。
天色渐黯,街边的许多人家一个接一个地点起了灯。
她忽然,有些想他了。
恰好楚逐下朝,本是往楚府赶,听长行说拾九已经回了着衣楼,便命人送去贺礼,自己又往着衣楼去。
到了着衣楼时,夜色已经降临,后院点起了烛火,空中飘起了雪花。
是今年的初雪。
一切似乎是那么地顺理成章,拾九终于放下所有芥蒂,他的苦苦追寻也终是得到了回应。
香闺暖烛,将漫漫寒冬挡在门外。
拾九闭上眼睛,让自己沉沦……
那夜过后,虽说到底与从前不同了,却又没有本质的不同。
因为拾九并未松口举办封后大典,她觉得皇宫不自由,宫外更自由。
再说了,若是大家知道皇后开店,岂不是乱了套了。
她既这般坚持,楚逐知道强求不得,便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心甘情愿做着衣楼掌柜背后那个“无名无分”的男人。
很快便到了第二年的阳春三月。
经过这大半年的休养,秋云夕的身子已养将好了,孩子也已半岁多,天气也已暖和起来,回吴水镇的事便提上了议程。
楚逐不由得暗暗紧张。
哪怕他们已有夫妻之实,但走与留到底还是拾九心念之间的事,他不能也不愿束缚她。
若是拾九决定随他们而去,他该如何是好。
正在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挽留时,项府又是另一番光景。
“我倒是也舍不得你们,只是在京城也待得太久了,老人家们也都想家了。都如今惜华的孩子也出生了,逢儿也半岁多了,也是时候回去了。”秋云夕一手拉着拾九,一手拉着叶惜华,“若是再迟些,拖到了夏天,天气便太热了,左看右看只有现在最适合回去了。”
叶惜华万分不舍:“可是,若拾九姐姐成亲,你都不留下来送她出嫁么?”
“那得看她了。”秋云夕瞥向拾九,促狭地笑,“若是你考虑近期完婚,我一定留下来喝了喜酒再走。”
拾九弯了弯唇,却是摇头:“现在这样挺好的。”
“好什么啊,”关于拾九的这个决定,秋云夕一直是不赞同的,“你既然已经决定留在他身边,为何不光明正大地母仪天下呢。知道的呢,是你不愿给他名分,不知道的呢,还以为是皇上在民间养外室呢。”
“我——”拾九正欲再说什么,突然腹中一阵恶心,连忙背过身去,“呕——”
秋云夕和叶惜华双目顿亮,不禁对视一眼。
“看来,我得多留一阵子了。”秋云夕含笑道。
拾九怀孕了。
楚逐高兴得快要疯掉。
为了见证拾九孩子的出生,秋云夕自是留了下来。
平黎又安排人去吴水镇报喜。
成越收到喜讯,终是下定决心,再度踏足京城。
为了孩子,拾九终于愿意给楚逐一个“名分”。
天定八年,六月初九。
这一日,空置了八年之久的卫朝皇后之位,终于有主。
当朝天子举行了盛大的封后大典,昭告天下迎娶平民女子今月为后。
世人顿时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这个今月从哪里来的,到底是有什么秘术,如何攀附上了皇上,又是如何降服了皇上,令皇上力排众议,立一个平民女子为后……
皇上登基以来从未充盈后宫……难道就为了等这个女子?
一时间,坊间延伸出了好几百个不同版本的传闻,从此这“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故事成为一桩百姓津津乐道的皇家秘闻。
而参加完封后大典的楚昂,也只能无奈摆手道:“罢了,随他去吧。”
如今,旧部已经被楚逐收拾得服服帖帖,朝中都是他扶持起来的新党,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的决定。
他没有直接用前朝长公主墨萝嫣之名,已经算是委婉了。
“老爷,这么多年您还未看透么?没有拾九,也不会有其他人了。”楚夫人倒是看得开,“拾九是个好孩子,他们经历这么多还能修成正果,我们应该高兴才是。况且拾九已经怀孕,卫氏有后了。”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卫氏有后,可喜可贺啊!”楚昂连连点头,想到江山可继,顿时心里敞快,再不去纠结前朝往事了。
拾九对于外界那些事毫不在意,如今腹中有自己的血脉,身边有爱人楚逐、亲人成越,还有秋云夕这些生死相交的朋友,她只觉自己幸福得过分,哪里还在乎别的。
婚后,楚逐依旧给了她最大限度的自由。
她可以随时出入皇宫,着衣楼也依旧开着。
反正世人只知封后的是“今月”,不知今月便是着衣楼的拾九掌柜。
有时候忙起来,她依旧宿在着衣楼,让楚逐在皇宫独守空闺。
不过,随着肚子渐大,在楚逐的无数次恳求下,她终于暂时放下了着衣楼的事,全心全意等待新生命的降生。
时间一瞬而过。
十一月初三的晚上,在婴儿的哇哇啼哭声中,拾九终于生下了她与楚逐的女儿。
楚逐小心翼翼地环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声音都在发抖:“拾九,谢谢你……”
拾九感受到,脖颈处漫开一阵湿意。
她失笑:“生孩子的人是我。”
楚逐叹了一声,将她抱紧了些:“我宁愿是我。”
次日一早拾九醒来,发现墙上挂了一幅画。
画像上,她与楚逐一起抱着一个孩子,亲密无间。
她想起来,那是当年她在王府厢房看到的画像,是楚逐亲手画的。
“那是我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楚逐将她和孩子揽入怀中,充满感激地笑,“我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了。”
如今,这幅画面竟然真的出现在他眼前了。
“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吧。”楚逐道。
拾九想了想,道:“就叫卫灵箫吧。”
“好!”楚逐笑道,“我们的女儿……灵箫。”
他看着拾九逗弄女儿的笑颜,眼底浮起深深的迷恋。
再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美满更幸福。
他知道,拾九的心是可以随时收回的,再也不会无底线地爱他。
而他则永远无法从她的牢笼中挣脱。
【作者有话说】
《心头肉》终于正式画上了句点,感谢一直支持我的读者。鞠躬。
这是很波折的一篇文,写完的时候以为我会有千言万语要说,实际上却不知道怎么说,只能真诚感谢每一个看过这篇文的人,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谢谢大家!
再过几天就是新年了,在这里,也预祝大家新年快乐哟!
连着写了两篇虐文,下篇文准备换个风格,写个轻快的快穿苏爽文,也请大家感兴趣的话,到时候来看看喔。
不知道大家都知道了没有,收藏作者专栏后设置【特别关注】会有开文提醒哟~所以麻烦大家戳戳手指,收藏一个我的专栏,预收和完结文都在专栏里~
《我靠异世直播成顶流(快穿)》文案:
成艾苏是成氏集团的独生女,性格胆大洒脱,没心没肺,酷爱冒险。
某天她不作不死地打开了自家尚未完全研发成功的穿越系统,从此穿越大千世界,收获迷弟迷妹无数。
“我,成艾苏,一个莫得感情的玛丽苏。”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这一切居然全部都被直播了出来,网友们一边围观,一边在网上掐得昏天暗地——
“啊啊啊裴书固才是官配,这是第一个喜欢上你的男人,成艾苏你不能忘了他!”
“兰陵王那么喜欢你,你可不能撩了就跑!呜呜呜可惜不能改变历史qaq”
“康康我们祈临呢,不能因为他是个纸片人就辜负他吧,纸片人也有人权!”
食用说明:
1、一个集快穿+直播+系统+空间为一体的脑洞文
2、女主自带随身空间,并被全程直播,前期是单向直播,后期女主才发现直播的事,并与原本世界交流
3、女主苏苏苏,各种玛丽苏,金手指开大,不喜勿入
4、女主有CP,不过出场比较晚(会标注的),戏份以女主为主
5、本文女主为我的旧文《恶毒女配逍遥纪事》中男女主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