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清这个人一向吃软不吃硬,陆知微的眼泪让她有些无措。
她张了张嘴,抬手轻轻将陆知微拥入怀。
“抱歉,我不是故意想凶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知微,人生一世,不可能完美无缺。纵然我文治武功超越太祖,纵然我将大秦治理的海晏河清,盛世太平,知微,他们该抹黑还是会抹黑。我不想万古流芳,只想抓住眼前的一瞬,你明白吗?”
陆知微埋首池清肩头,不多时,那块布料被泪水浸湿。她紧紧抓住池清的衣角,身体轻轻颤抖。
“可是殿下……我……我不想……我不想你被抹黑……我……”陆知微的声音哽咽,几乎泣不成声。
她一生所学,本该付诸流水,是池清给予她实践所学的机会,也是池清教会她什么是爱。她费尽心思的谋划,想要将最好的都给她的殿下,但始终不行。
为什么,就是不行。
陆知微抬头,泪眼朦胧的看着池清,“为什么,为什么无论我们做的再好,都得不到他们的认可。”
池清吻去陆知微的眼泪,眼中温柔如水,似乎可以容纳人世间所有的恶意和残忍。
“因为性别,在他们眼里,性别是原罪。知微,我们不需要他们的认可,我们无愧于心即可。从此以后,他们会敬我,怕我,恐惧我,那就足够了。”
京城内正在株连萧氏附庸和残党,哀嚎声响彻不断,夜深露重,无人安寝,俱是战战兢兢,生怕被牵连。
而皇宫内同样如此,不时有太监宫女被抓走,带去慎刑司。
暗卫内部,一场血腥内斗正在开展,萧祖名攻入皇宫之时,为保护小皇帝,已经牺牲了很多忠于天子的暗卫,这一次经由池清下的命令,屠杀仍在继续。
从今以后,东西南北四卫,尽落入她手。
与外面腥风血雨不同的是凤羽宫内越发灼热的温度。
烛火跳跃了几下,一只纤细素白的手伸出,抓住了飘荡的床幔,人影在其后交叠。
天将拂晓,动静止歇。
池清拭去陆知微额上的汗,轻轻叹了口气。
知微啊,就算过去千年,就算去往那个自诩文明的世界,根深蒂固的,骨子里的恶劣不会改变。你所想要的,完全平等的世间,在无法提升个人力量的普通世界,永远无法达成啊。
池清俯身,亲了亲陆知微的嘴角。
“所以不要再抱有希望,用权势去统治他们,鞭挞他们,而不是想要得到他们真心的拥戴,因为不可能。我的知微,抛开无用的怜悯和对未来的恐惧,加快成长吧。”池清再次将陆知微拥入怀里,两人的身体没有阻碍的相贴。
任务即将完成,她也要离开这个世界。
她不会为谁停留,但也依然希望陆知微可以在她走后过得很好,她会给陆知微留下一个太平的国度。
皇佑三年是个多事之秋,接连两场叛乱让人惶恐不安。
先是宗亲诚王,再是文人领袖太傅。
若非公主殿下提前让边军做好准备,北朝可能会趁此机会再度南下。
就在所有人以为,公主殿下会在解决叛乱之后大肆揽权,结果事实让他们难以置信。
公主殿下选择提前还政。
她说是因为她干涉朝政国度,致使人心不安,导致这场灾祸。古有圣君8岁临朝,如今皇帝已然11岁,完全可以提前亲政。
她不顾大臣反对,毅然选择退居二线,连带着自己的亲信陆知微一起,离开了京都,去往江南游历。
皇佑三年秋,小皇帝正式亲政。
大秦也由此开始了长达两年的黑暗统治。
池清说放权就放权,带着陆知微跑路,将朝政扔给了陆匡业。
而终于熬死了此生最大的政敌,成为名副其实第一辅政大臣的陆匡业心中自然也是激荡不已的。他一心想要大展宏图,实现抱负,对女儿被公主拐跑这件事故作不知。
女儿大了,他难道还能把她绑回来不成?
还是先搞事业要紧。
前往江南的路上,池清算是微服出访,为了方便行事,她做男子打扮,陆知微对外身份是她的娘子。
顺江而下,陆知微站在船头,看着渐渐远去的京都,眉头紧皱。
“殿下,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管了吗?”
池清懒洋洋的倚着船头站着,“嗯?你该喊我什么?”
陆知微抿了抿唇,“夫君。”
“哎~也不是真的不管,陆丞相的安全你不用担心,我留了人手保护他。”池清笑眯眯的说道。
“我不担心我爹,我担心的是朝政,皇帝他……”陆知微到底没说出那个词。
她想到离京前曾跟着池清一起去慎刑司看萧望,那人已经被小皇帝折磨的不成人形。
见到池清的第一眼,哭喊着不停磕头,求池清杀了他。
贪生怕死主动投降打开城门的人,如今竟然一心求死,可想而知他经受了怎样的折磨。
从慎刑司离开后,她们又去找小皇帝拜别。
11岁的小皇帝看不出少年人该有的天真阳光,他越发痴肥,眼睛被挤压的很小,眼白里布满红血丝,去的时候殿内正传出不堪的声
音,她们等了一会,等里面处理干净后才进去。
小皇帝衣衫不整的坐在台阶上,对池清咧嘴笑。
他对池清想要离京游玩的想法十分支持,拍着胸脯保证会将国家治理的很好,让皇姐放心。
陆知微细心的发现地上残留了血迹,藏于暗处的太监和宫女也在瑟瑟发抖。
她不能不为这天下担忧,小皇帝的心智已经完全扭曲,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
池清不置可否,天下纷乱,和她有什么关系?不让那些人吃吃苦,他们怎么能感受到她的好。
这一次,他们不来下跪求她,她是不会回去的。
想到这里,她对陆知微笑道:“塔塔现在应该已经快到雁门关了吧?”
陆知微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差不多,你将她送回北朝,真的可以吗?她能做到吗?”
“当然,她可是我亲手调教的。”池清骄傲的抬了抬下巴。
陆知微眼眸微暗,“亲手调教?怎么亲手?我怎么不知道。”
“陆知微,你好会抓字眼哦。”池清笑她,张开手臂,“来抱抱,我的醋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