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事,江修临没时间去细查,退房时前台礼貌地告诉他客人走时付过了。
那所谓的客人身份是谁,他也懒得去深究,毕竟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本想打电话再问问会所经理为什么解雇他,可一听到老爸说江家不用破产了,他就将那事抛到了脑后。
从酒店出来,他戴上了临时买的帽子和口罩,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
毕竟现在网上舆论还没消停,要是碰上个贺岫的什么鬼粉丝挡路,难保不会是一场麻烦。
他先是回出租屋洗了个澡,搓掉身上的酒臭味,换了身雾蓝色纯色齐肩西装,将自己好好拾掇一番才出门。
并不是他多么期待这场见面,只是他向来喜欢把自己收拾干净妥帖,不论人前还是人后,他总要确保一切万无一失。
即便是作为被联姻的一方,他也不会让人轻看了自己。
出门依旧是一副全副武装的模样。
约好的地点是一家高级中餐厅,装潢低奢大气,需要提前预约才能进入消费,且只对特定会员开放,一般的有钱人根本就进不去。
报上包厢号后,江修临就被服务员恭恭敬敬领着到了房间。
一路上,他时不时能看见不少衣着光鲜的名流出入这里。
即便江家也不差钱,但这种高级的地方,江修临还真没来过几次。
他很少注意他爸的工作,也不参与那些名流宴会,因此外界几乎都不知道他江修临就是江华安的儿子。
厚重的镜面高档双扇门被缓缓拉开,江修临还没踏进去,就看到雕花漆木方桌旁坐了一个人。
他脚步一顿。
包厢里开的有空调,那人便脱了外套,端坐在桌前,上身只穿了件简薄的黑色丝绒衬衫,姿态随散,领口松松垮垮的,露出大片细嫩的脖颈。
仿佛没看见门口的动静似的,女子细长的指尖握着茶夹,正慢条斯理地将茶壶里泡的水倒出来。
存有高温的热水流入水盂,热气瞬间氤氲出来,化作丝丝缕缕白烟飘荡在空中。
服务生倾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江修临进屋落座。
男人微微发怔,又抬头看了一眼包厢名,这才确认自己没有走错。
来之前,他做了很多心里准备,知道安延市有钱有权,能一口气掏出二十个亿出来投资的女老板不多,单身的更是没有几个。
他还在万峰的时候就听过身边同事说的不少商圈秘闻,长得好看的男艺人不少都难逃中年富婆之手,一个没伺候好,挨打都是轻的。
本以为他爸是真的狠心坑他,江修临甚至连安延市离了八次婚,年过五十的周姓富婆都想到了。
他做好了后半生凄惨赴死的准备,没想到,对方竟然就是昨晚扔他上车的女总。
还是商界如今炙手可热的后起之秀,无数人趋之若鹜的纪恒商贸董事长——万辞。
女子端过茶荷,用茶则从里拨出细碎的茶叶,悉数落入壶中。
就在她捻起水壶准备添热水冲茶时,忽的朝他开口:“是门口风景更好吗?”
万辞眼都没抬,言辞间的气势却不容小觑。
江修临如梦初醒,不由得尴尬地移开目光,定了定心神,缓步走到桌前落座。
侍应生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而后便退下了。
江修临进来后摘掉帽子和口罩,一言不发,只看着她冲茶的动作。
热水灌入的一瞬间,独属于春茶的香气立马溢了出来,流连于鼻息间。
江修临紧绷的神经登时就得到了舒缓。
冰冷的空气被茶叶的清香取代,让人心神眷暖。
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江修临就忍不住打怵,心里对万辞多了几分忌惮。
虽不知她为什么突然将自己带走,但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这。
两人之间好半天都无人言语,万辞不开口,江修临便也不说话,房间静得可怕。
江修临是紧张的,传闻中只出现在新闻上的大人物就坐在自己面前,还成了他的联姻对象,不论从那方面来说,他都是不占优势的。
昨夜喝了酒,看什么都蒙着一层雾,如今彻底清醒过来,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观察对方,江修临才望清楚万辞的脸。
女子化着淡妆,五官周正冷肃,墨黑色的长发盘在脑后,衬得人气势更甚一筹。
细长的黑眉像道冷厉的刀锋,贯于万辞的眉眼上方。
她眼睛尤为特殊,眼型长佻,眼尾处微微上扬,瞳色一半青蓝,一半蛇绿,像是暗夜里的潜伏者。
抬眼间,便涌起万千风云。
是极为英气出挑的长相。
用漂亮来形容反倒过于庸俗……
江修临此刻脑子里只浮现出一句话——
天生的上位者。
万辞今天穿了一件黑色丝绒开襟衬衫,倒茶时一抬手,手腕处法式反褶袖间的血红色宝石袖扣便露了出来,明晃晃地亮在江修临眼前。
他对时尚颇有研究,自然知道那枚宝石袖扣是半年前在意大利珠宝峰会上拍卖出去的,价值两百万的顶级珍品,名为“血色玫瑰”。
这个女人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权流贵族气质,与她商界显赫的成绩相衬极了。
万辞垂着眼,抵着壶盖将泡好的茶水轻缓倒入白瓷茶杯。
从江修临的角度,可以清晰瞥见女子细长黑密的眼睫,像是一把蒲扇,轻轻划过江修临的心尖。
万辞递了一盏茶给他。
江修临顿了半秒后,匆然伸手接过。
杯盏搁在桌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无形之中也敲开了某道闸门。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猜想,但保险起见,江修临还是出声问了一句:“请问,我爸说的,帮江家投资了二十亿的人,是万小姐您吗?”
听到他的声音,万辞终于抬眼看了过来。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昨晚不是叫嚣得挺厉害的吗?怎么,现在倒安分了?”
女子薄唇轻启,看似清冷随性的人,说出来的话却令人脸色发僵。
知道了她的身份,江修临自然不敢随便招惹万辞,语气也是一再克制。
“昨晚是我过激了,万小姐要是觉得不满,我可以现在给你道歉。”
虽然是这个女人昨天晚上突然发疯在先,无缘无故将他塞上车带到酒店。
但眼下江修临有求于她,冲撞的话是一点儿都不敢提。
万辞长眸凝视了他几秒,半晌又挪开,兀自给杯盏里添了些茶,“道歉就不必了,这种事,下不为例。”
也不知她说的是去夜店当侍应生还是掐她脖子。
江修临没敢细问。
开了闲谈的口,后面叙话自然就方便顺畅的多。
江修临很想问她昨天晚上到底要做什么。
还没等他开口,万辞就放下茶杯,将一份密封好的文件推过来,道:“虽然我们见过面,但还是要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万辞,现任纪恒商贸董事长兼ceo。知道今天找你来是做什么的吧?”
江修临接过文件,点点头,没急着打开。
“联姻是吗?”他问。
万辞端详着他,和从前相比,那个张扬爱笑的蓝眸少年已经蜕变成熟,身姿越发挺拔高大,模样俊朗怡人。
一如从前的惹眼。
脾性也见长。
江修临眉宇间覆着一层淡淡的疲惫,想来是这几天的遭遇令他费了不少心神。
“准确来说,是契约结婚。”
万辞目光意有所指他手上的文件袋,继续说道:“里面是关于此次婚姻的全部条约,签字后具有法律效应。合约要求都在里面,如果没什么问题,就签上字,当然,你要是想加些东西也可以。”
江修临翻了翻,看到里面提到的合约为期五年,届时双方和平离婚,互不干扰。
与之对应的,这五年内,只有作为甲方的万辞能单方面随时提出离婚。
五年期限没到,而江修临要离婚的话,那二十亿她随时有权要回来。
也就是说,江修临将以二十亿的身价嫁给……啊呸,是被卖给万辞五年。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万辞:“这是……”
万辞知道他想说什么,淡定问道:“有问题?”
嗅出一抹危机的江修临狐疑地凝视着她:“用二十亿换我和你结婚,真的没有阴谋吗?”
万辞不紧不慢倒茶,“江家需要钱,而我需要一个名义上的丈夫应付外界,各取所需,有什么问题吗?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深知这里面绝对不简单的江修临一把将文件放下,“那我拒绝。”
“那我现在就撤资,江华安立刻就会被监察厅的人抓进监狱。”
“你——!”江修临不知她竟然这么卑鄙,被气得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冷静下来后,江修临深吸一口气问道:“为什么是我?”
年轻貌美的男人那么多,她不是还和那个什么外国人有桃色绯闻吗,怎么不去找他?
“这重要吗?”万辞挑眉。
江修临知道这女人疯起来是没有理由的,于是便放弃了深究的想法。
他坐直了身体,脸色忽然凝重起来,“江家的事,是不是就是你主导的?”
万辞闻言一顿,随即撑着下巴斜眼望他,突然哼笑一声:“在你眼里,我居然是这样的人。”
发觉自己错怪了人的江修临脸色变得尴尬起来,但万辞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她眯起眼,嘴角小幅度的扬起,眸色里满是冷傲。
“和我结婚,我保你江家无事。婚后你大可以继续做你的艺人,只要在我需要的时候过来充当一下丈夫这个角色就行。”
听到“艺人”两个字,江修临眼里终于有了光,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我,我还可以继续做艺人吗?”
万辞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当然。”
江修临表情这才有了一丝松动。
想到这些天来的两极境遇,他说不心动是假的。
谁不想回到以前风光无限的生活,就算演艺生涯没有多少气色,起码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
不过他并没有被理智冲昏头脑,而是静下心来仔细端详那份合约。
综合来看,这场交易还是很公平的,五年合约婚姻,彼此互不打扰。
就算万辞突然破产背上了巨额债务,那也与他江修临无半点关系。
而他只需要偶尔出场,扮好恩爱丈夫的角色就行。
只要他在此期间,不整绯闻不作妖,这份合约对他而言就跟没有是一样的。
还能挽救江家的局面,多好的买卖。
江修临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而且就算他现在拒绝,父亲的困顿也是扎在他心上的一根刺。
他放下文件,认真地看向对面的女子,她正怡然喝着茶,全然没有担忧之色。
因为一切尽在她掌握之中。
“万小姐,我不理解。”
话毕,万辞掀起眼皮,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江修临鼓起勇气,“像您这样成功的人,为什么会需要用婚姻来装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