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
董魁紧皱着眉头不出声,他心里紧张的盘算着。莫巧儿刚才所说的话确实是事实,作为左宗道的心腹,很多事他都是清楚的。对于左宗道,董魁其实是畏惧大于忠诚的。当初他肯为左宗道卖命,也是看到了左宗道的潜力和才干。左宗道能上老寨主夫人的床,又颇有些才能,上位是必然的。董魁正寻求往上爬的阶梯,故而理所当然抱住这条大腿。
然而,这两年来,董魁其实已经有些失宠了。这两年左宗道身边冒出几个新人来。譬如他贴身卫队的队长赵正,便极受左宗道信任。以至于现在出入左宗道的住处都要被赵正要求卸下兵刃,这让董魁等人很是不满。但摄于左宗道的威严,董魁还不敢怎么样。
然而现在左宗道忽然死了,而且是确确实实的死了,他的人头就眼前的地面上。此时此刻,董魁的心情很复杂。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不过他自己清楚,这复杂的心情中唯独没有一种情绪,那便是悲痛之情。连一丁点的悲痛都欠奉。不仅没有悲痛,这情绪中竟然带着一丝兴奋和欣喜。
大寨主死了,按照道理,自己这个二寨主便是地位最高的人了。如果自己能够掌管这石人山的山寨……那简直是自己从来想也不敢想的事情。确实是不敢想,左宗道或者的时候,哪怕是脑海里闪过一丝这样的念头,都会觉得胆战心惊。因为他看过太多左宗道的残酷手段了,左宗道只要察觉一丝苗头,哪怕是一个眼神一句口误的不对,他都会对你下手。他在,便是山寨的绝对权威,形同皇帝般的存在。参与过多次杀人可酷刑的董魁绝对不想让自己成为目标,所以也从不敢有想法。可是现在,左宗道死了,头顶上的那片乌云散了,便由不得董彪不想了。
如果能……可是……现在这位莫巧儿可是老寨主的女儿,山寨难道还要交到这个女人手里?她虽说会既往不咎,可是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难道她当真便不追究?还有……难道自己便毫不反抗的继续捧出一个大寨主来?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难道就这么放弃?
虽只是短短的那么一瞬间,但在董魁而脑海里却有万千波涛汹涌,更有无数的念头闪现和湮灭。时而激奋时而沮丧,时而哀怨时而兴奋。这样的情绪表现在脸上的表情便是时而咬牙切齿时而面带微笑的憧憬,整个人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
钱豹在旁看着董魁神色变幻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凑到董魁的耳边道:“二寨主,怎么办?你给拿个主意啊,别不说话啊。”
董魁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当看到莫巧儿那张愠怒的脸和那三名旁边站着的细作时,董魁突然间决定了下来。无毒不丈夫,这么好的机会失去了,这一辈子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眼前这几人只要一死,特别是莫巧儿只要一死,自己便是山寨之主了。距离成功如此之近,自己还在这里犹豫什么?他们杀了左宗道那再好不过了,正好为自己铺平了道路,自己还等什么?
“夫人,你说了这么一大串话,似乎很值得让人同情。然而,你却忘了,左大寨主无论怎样也是我山寨的大寨主,山寨上下对他敬若神明。他大寨主的位置也是你娘亲自传位的。于公,他是大寨主,你勾结外寨之人谋害大寨主,那便是山寨叛徒。你这么做便是自毁山寨,是为大过。于私而言,再怎样,大寨主也是你的丈夫,你们可是当着全寨上下兄弟的面结为夫妇的。你说大寨主如何逼迫你,你是如何的不愿意被其强迫所为,但你当真不愿意,为何当着全山寨兄弟的面成亲那日,你不大声说出来?甚或是为了名节一死了之?可见你的话都是假的。你既为人妇,便当恪守妇道相夫教子,你居然自己堕胎,还勾结外人谋杀亲夫?于公于私,你都是个妇道人伦败坏之人,居然还要我们悔过?该悔过的怕是你吧。”
董魁平日言辞绝无这般犀利,但今日董魁有如神助一般忽然言语极有条理,说的头头是道。
莫巧儿闻言气的身子发抖,指着董魁怒道:“董魁,好你个贼子。你……你……”
董魁大声喝道:“我什么?我说的不对么?兄弟们,还不给我上,将这几名刺杀左大寨主的凶手和败坏妇道谋杀亲夫的恶女人给我宰了。莫巧儿早已违背山寨根本,已经为外人所诱惑。杀了他们,为大寨主报仇!”
一群山匪卫士本来就是对左宗道极为忠诚的一群人,刚才乍见寨主惨死,都有些六神无主。此刻二寨主发话,顿时醒悟过来,怀着一腔悲愤之心呐喊着蜂拥而上。
林觉见此情形,冷笑一声,跃步而出,将王八盒子对准董魁的脸扣动了扳机。
“轰隆!”烟雾升腾,火光耀眼。董魁根本没见过这种火器,当林觉举起王八盒子对着他的脸的时候,他甚至还往前伸了伸脖子,好奇的看着那黑魆魆的枪口。然后,无数的小铁球在他的眼前放大,在烟雾扑面之前,无数的小铁球已经贯穿了他脸上的皮肤、肌肉、筋腱和骨头。他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整张脸便开始爆裂,碎肉和骨茬连同血污四处迸射,如同一只被铁锤敲中的大西瓜。
所有冲上前来的山匪骇然后退,站在董魁左近的两名山匪发出痛苦的嚎叫。因为射出的铁弹波及到了他们,在轰碎董魁那张脸的同时,也射伤了旁边的两人。
烟雾迅速消散,所有人都看到了倒在地上抽搐的董魁的尸首和那张令人恐怖的脸。就连阮平也惊愕的张大嘴巴,他算是明白过来了,为何方军师会如此自信能刺杀左宗道,原来他竟有着如此霸道的火器在手。
“你……你……”钱豹惊骇叫道。
林觉将左手的枪口抬起对准钱豹的脸,沉声道:“三寨主,现在该你下决定了。你们大寨主二寨主都死了,轮到你这个三寨主了。”
钱豹惊恐的往后退却。董魁的下场就在眼前,他可不愿死的这么难看。其实从一开始,他也并没有像董魁一样有权利欲,适才听了莫巧儿的一番话,他甚至已经准备向董魁提出拥莫巧儿为寨主的建议。只是董魁悍然下令动手,他也只能跟着董魁行事。
“方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要么投降,要么死。你选一个。”林觉喝道。
“投降,我投降。左宗道死有余辜,董魁也死有余辜。山寨早该恢复正统了。大小姐应该当寨主,我钱豹一定举双手拥戴。”钱豹高声叫道。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么便请三寨主下令,所有人放下武器,听从大小姐的命令。立刻护送我们出去。”林觉喝道。
钱豹忙点头道:“好,好。”钱豹转头对身旁十几名山匪卫士们叫道:“都放下兵刃,快放下兵刃。”
山匪护卫们沉默着,犹豫着。
“你们敢抗命?我是三寨主,大寨主和二寨主都死了,现在我在山寨最大,我命你们即刻放下兵刃。”钱豹大声喝道。
山匪护卫们面面相觑,有的人兀自犹豫,但有几人却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
“不遵我命令者,杀无赦!”钱豹喝道。
“三寨主好大的威风啊。”一个冷酷的声音在外间响起。脚步杂沓,兵器盔甲的撞击声大作,下一刻,大批的山匪涌了进来。数量足有六七十人之多。至此,整个洞窟之中负责护卫的一百多名山匪尽数赶到。
所有人都剑拔弩张的围了上来,呈半圆形将林觉、高慕青、莫巧儿等几人堵在一道布幔之前。后方呵呵冷笑声中,山匪们让开了一条通道,一个全副武装手持长刀的身影一步步的走了出来。
林觉等人都认识此人,此人正是之前进来时在洞口遇到的那位赵队长。是左宗道的贴身护卫队长。
赵正缓步走到队伍前方,眼睛落在了地上董魁那具血糊糊的尸首上,眉头紧皱,脸色阴沉。当他看到左宗道的人头时,忽然噗通跪地,捧着左宗道的人头大声哀嚎起来。
“大寨主,大寨主,你死的好惨啊。赵正失职啊,被细作混入了进来,害了您的性命啊。大寨主,您放心,赵正定为你报仇,定将杀害你的人和相关人等统统杀了给您陪葬。”
赵正的哭声来得快去的也快,哭声停歇之时,他已经站起身来了,脸上一滴泪水也没有,却满是残忍的笑容。他的目光落在莫巧儿身上,拱手冷声道:“夫人,是你勾结外人害了大寨主是么?”
莫巧儿脸色苍白,冷声喝道:“赵正,石人山大寨是我莫家的,左宗道这老贼霸占山寨,迫害我和我娘,我自然不能容他。”
赵正点点头,看向林觉道:“便是你杀了大寨主是么?”
林觉淡淡道:“是我。”
赵正看向他手中的王八盒子道:“用的便是这火器?难怪之前你不让我的人搜身,兵器倒也痛痛快快的交了。原来你有这一手。”
林觉冷笑道:“不错,我一枪轰烂了左宗道的心脏,割下了他的头。”
赵正点头道:“好。那么人证物证俱在,你们也供认不讳了,倒也不必掺杂不清了。小的们,夫人勾结外贼谋害了大寨主,已然犯了死罪。这几个刺客也都该死。给我上,将他们统统杀了,割下头颅,为大寨主报仇。”
左宗道身边的护卫都是经过层层选拔而来,这赵正更是左宗道这两年培养的后起之秀。以左宗道的多疑,身边护卫的人必是被他认定为极为可靠的才会胜任。赵正无疑是左宗道最为信任之人。这些护卫除了左宗道之外,也只全部听命于赵正这个护卫队的头目。这便是之前为何钱豹下令放下武器,山匪们却犹豫不决不愿执行的原因。因为他们本就不会听命于山寨中的其他首领。
此刻赵正到来下令,这些家伙们立刻还是响应,立刻鸹噪着逼近上来。
林觉皱眉用枪口对着钱豹点了点,钱豹会意,忙叫道:“且慢!赵正,我是三寨主,除了大寨主和二寨主之外我最大。如今大寨主和二寨主都没了,你当听我之命。我要你立刻带人退下,不得无礼。此事别有内情。”
赵正皱眉看着钱豹道:“三寨主,你倒是威风起来了。大寨主和二寨主被人杀了,你便是山寨之主了?”
钱豹怒喝道:“这是什么话?按照规矩,我是三寨主,现在山寨上下当听我号令才是。赵正,你不要坏了规矩。”
赵正哈哈大笑起来:“规矩?山寨的规矩早就坏了,你难道不知?你这个三寨主当真说话便管用么?也许别人听你的命令,但我赵正可不是你能够差遣的。我赵正只听左大寨主的命令,现在大寨主被人害了,我便要为他报仇。你不想着为大寨主报仇,还似乎要与敌为伍。那么,你便也是杀害大寨主的帮凶。”
赵正话音未落,猛然间手上长刀横劈而至。钱豹本正欲和赵正理论,谁料想他悍然动手,两人之间只距数尺,根本避无可避。钱豹的腰刀尚未格挡到位,便被那道刀光从肋部切入,身子被切开了一半。像是一棵被锯子锯了一半的大树。
钱豹痛叫一声双目圆睁瞪着赵正,口中鲜血狂喷,哑声吼道:“狗日的,你敢杀我。”
“和外敌勾结,人人得而诛之!”赵正骂道。抬脚一踹钱豹的身子,顺势抽出长刀。长刀一抽离,顿时钱豹的腰肋处血水狂涌,夹杂着肠子破碎的脏器哗啦啦瀑布般的流了一地。钱豹大吼一声,身子轰然倒地,死在当场。
“杀!”赵正滴血的长刀向着林觉等人一指,双目赤红。
林觉早已将枪口对准了赵正,瞬间扣动扳机。赵正却早就有所防备,他已经料定林觉会对他动手,在林觉手中那物冒出火星的时候,赵正伸手一拉身边的一名护卫挡在身前。轰隆一声响过,那护卫身上被打成筛子,但赵正却毫发无损。
数十人冲上前来,场面失去了控制。林觉的王八盒子也未能奏效,两发子弹射完,林觉不得不立刻装填弹药,但此时对方已经蜂拥而上。
“后撤”林觉一边手忙脚乱的装填子弹,一边大声吼叫道。
高慕青阮平闻声响应,三人驾着莫巧儿仓皇朝深处逃离。后方数十名山匪呼喝着冲来,一道道布幔被撞破撕裂,掉落下来。幸亏有了这数道布幔,虽不能当做御敌的屏障,但却对追击的山匪造成了小小的困扰。一大群人不可能从帐幔中间的缝隙穿过,他们闷头一冲,厚厚的帐幔便成了阻隔,随后落地之后人和布幔纠缠在一起,绊倒了一大群人。虽不会受伤,但终究延缓了速度,没能及时追上前方遁逃的四人。
倒是那七八名婢女没能逃走,被一大群山匪冲上来,不分青红皂白的乱刀砍死。
“不要乱,他们逃不了。小心他的火器。”赵正在后方大声吼道。
话音未落,前方轰轰两声爆响,惊恐的叫声传来,赵正忙大声询问情形。被禀报说冲到前面的四名兄弟被对方用火器轰倒。
赵正大声怒道:“弓箭手呢?弓箭上前,将这些帐幔统统扯下来,弓箭给我射。将他们统统射死。”
二十余名弓箭手高声应诺,朝前冲去。
前方,林觉等人冲回了卧房的位置,地面上左宗道无头的尸首兀自扑在地上。林觉转身轰杀了几名冲的最近的山匪,一边迅速上弹药一边大声问道:“莫姑娘,这里有出口么?”
莫巧儿气喘吁吁的道:“没有,这是石壁中开凿的洞窟,根本没有出口,只有前面的庭院一条路。”
林觉骂了句娘,将王八盒子提在手中四下里张望。四方都是石壁,根本无藏身之处,牙床柜子什么的也不能当做阻挡他们进来的障碍,情形万分危急。
几人都有些束手无策,忽然前方帐幔被冲破扯落,黑压压的山匪暴露在二十余步之外。但他们并未贸然冲来,扯落帐幔之后便止步不前,似乎是怕了林觉手中的火器。但很快,林觉等人便明白了对方要干什么。但见数十名弓箭手在后方就位,弓弦咯吱吱的拉开。
“快躲。”林觉大叫一声。几人忙在牙床侧面躲避身形,但听嗡然之声大作,羽箭破空之声嗤嗤作响。笃笃笃!数十只羽箭钉在牙床的木头上。距离既近,劲道又足,射的床上的木板和雕刻的木花纹纷纷爆裂开来。羽箭钉在床侧板壁上,箭尾弹动,嗡然有声。
林觉几人缩着头躲在板壁后,根本不敢冒出头来。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牙床坍塌,帐幔碎裂,在劲箭的攒射下,一片狼藉。有的箭支射在后方的石壁上,穿透了薄板装饰的墙壁,射出火星来。很显然这是铁头箭。这么近的距离内,就算身着盔甲也会被射个通透。
“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死路一条了。怎么办?怎么办?”阮平抱着头哀叹道。
林觉和高慕青也眉头紧皱,虽然经历了很多的生死关头,但这一次的凶险比之之前更甚,被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山匪堵在这死路之中,这一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几人之中倒是莫巧儿最为淡定,虽然她依旧面色煞白,病态显现,但她对生死似乎并不在意了。因为她已经大仇得报,那个她最为痛恨的老贼已经死了。至于这石人山山寨,她其实并无兴趣。
高慕青迅速的露出半个头观察了一下,几只羽箭擦着她的头皮飞过,钉在后方的壁板上。吓的林觉大叫了一声。
“他们上来了,借着弓箭的掩护缓缓逼近上来了。咱们得想个办法,不能坐以待毙。夫君,你快拿个主意。”情急之下,高慕青也忘了掩饰自己和林觉的关系了。不过阮平正处在混乱之中,倒也并没在意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