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她的心意
闻夕迟此生只有幼年那段时光称得上美好, 后来,随着上一任魔界之主陨落,他的亲生母亲被丈夫背叛, 身陷囹圄,而他因为身负黑龙血脉, 半魔半仙, 被视为不祥, 被人敬而远之。
天帝对他不管不顾, 而如今的天后视他为眼中钉,自然不会让他活得舒心。
一开始,只是有一些天族揣测到天后对他的不喜, 他们为了讨好天后, 而对他百般刁难,不过他们顾忌着闻夕迟的身份, 以及他身上一半的天帝血脉,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最多在言语上对他冷嘲热讽。
但人都有劣根性,即使是自称已经脱离了凡人恶趣味的天族也一样,渐渐的,他们的行为已经不限于冷嘲热讽。
有一次, 他们不小心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十分显眼的伤痕,第二日闻夕迟出席了天帝诞辰的宴会, 不过天帝看到闻夕迟脸上的伤痕却跟没看到似的, 什么也没问。
天帝忽视的态度无疑给他们壮了胆子,自那以后, 那些人做得便越来越过分, 对他动责打骂, 完全没有将他当成天族的二皇子,而是将他当成发泄怒气的工具。
闻夕迟在这些打骂声中慢慢长大,后来,他长大了,而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接二连三出了“意外”。
有的断了手脚,即使用再昂贵的丹药也不能恢复;有的出去历练时丹田被废,沦为散仙,过着和闻夕迟以前一样的受人欺凌的日子,最终死在了别人的欺凌下;还有几人修炼时“不慎”走火入魔,被天族当成魔族灭杀,神魂俱灭。
之后,他们看着闻夕迟的眼神便只剩恐惧了,黑龙代表不祥的传言在天界愈演愈烈,他们深信着,黑龙代表不祥之兆,所有人都对闻夕迟敬而远之。
闻夕迟享受着别人畏惧的眼神,然而这还是第一次,他显露出阴暗的一面时,收获的不是畏惧、敬而远之的眼神,而是在兴致勃勃地跟他提要求。
闻夕迟有些失望,但却又忍不住笑了,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的胸膛中蔓延,他垂眸看向元初,勾着唇:“你不怕?我可是魔,魔是不讲信用的。”
“我今天答应你的事,没准明天反悔了也说不定。”
元初奇怪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为了没发生的事而担惊受怕?那还过不过日子了?多累啊。”
“闻夕迟,”元初对他眨了眨眼,道:“我相信你,你可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啊。”
“信任?”他低喃。
闻夕迟此生得到的信任很少,遭遇的背叛却很多,而如今却有人对他表露出了无条件的信任,这个人还是对他而言不一样的人。
幸运之神终于眷顾了他一次,他的付出得到了回应。
他只需要知道,她的心里并不是没有他的位置就好了?
眼底的阴霾在缓慢消散,所有的忐忑和不安化作泡影,心跳在那一刻失序,像鼓点撞击着胸膛,一股无言的默契在二人之间萦绕。
闻夕迟慢慢地松开握着元初的手,唇边漫出轻快的笑意,像一抹暖阳,眉眼跟着舒展开,眼底的暗色如雾气般缓缓消散,他的容貌极盛,五官找不出一点瑕疵,如今笑起来,唇边的笑容中和了周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棱角,周围阴暗的环境似乎都明亮增色了少许。
元初看得愣住,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热度聚集在脸上,红霞从脸颊蔓延到了耳尖。
作为一个颜狗,闻夕迟这副模样真的很考验她的自制力,而元初身为常年熬夜打游戏一度废寝忘食的咸鱼,自制力这种东西,几近于零。
不过元初最后还是艰难地守住了底线,她咽了下口水,深呼吸平复心跳,言不由衷道:“笑什么笑?别以为你笑得这么好看,我就会放低要求,那是不可能的。”
元初沉迷男色,这句话说得不是非常坚定。
系统没有看出来二人之间隔着一层一捅就破的窗户纸的暧昧氛围,它紧张地盯着闻夕迟,生怕下一秒他的黑化值涨满,然后将元初关小黑屋了。
虽然元初拒绝了开挂的建议,但它身为一个合格的系统,决不能见死不救,大不了再消耗一半的本源能量强行控制元初,让她逃出闻夕迟的魔掌。
系统觉得今年的感动宿主十佳系统的评选里应该有它的名字!
系统警惕地盯着黑化值,在数值发生变化的那一刻,它险些要跳起来叫元初快跑,但还没叫出声,它又发现属于闻夕迟的黑化值在不断下降。
系统:?
【嗯?黑化值怎么降低了?到90了,还在降,80……70……60了!】系统震惊。
【宿主,难道我刚才看漏了什么?为什么你说了几句话,闻夕迟的黑化值就变低了?】
系统像是高数课上,因为低头捡了一支笔,再抬头时什么也听不懂了的学生。
元初对闻夕迟回以一笑,然后对系统道:“这是秘密。”
系统:……
算了,秘密就秘密吧,只要黑化值不再继续高下去就行。
闻夕迟看着元初明艳的笑容,眼底最后一丝阴郁散去,温柔的目光落在元初身上,他将手盖在元初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趁我还没后悔,你回去吧。”
他还是狠不下心,让她明艳的笑容染上阴霾,他知道她对他不是全然没有感觉就好了。
系统松了口气:太好了,闻夕迟终于放弃了将元初关小黑屋的念头,这样它就不用消耗本源能量帮宿主开挂了。
元初脸上的笑容一顿,她双手叉腰,皱起眉质问道:“什么意思?闻夕迟,你该不会是想反悔吧?”
系统:?
【宿主,你是不是傻?】
闻夕迟都不想关元初小黑屋了,元初怎么还上赶着要被关?难不成他现在绑定的这个宿主,有不可言说的癖好?
听到系统猜测的元初:……
她口齿清晰地对系统道:“哥屋恩——”
闻夕迟不知道为什么元初突然之间不高兴了,他低声解释道:“初初,魔界什么好地方,那里没有秩序可言,信奉弱肉强食的法则,我要做的事很危险,你在这里等我,等我将魔界的事处理好了,再来接你。”
魔界不是什么安生的地方,闻夕迟虽然有把握能护住元初,但肯定是没有什么安稳的日子过的,她这么娇气,怎么能跟着他在魔界吃苦呢?
元初瞪着闻夕迟,闻夕迟平静地回望她,却没有再松口带她去魔界的意思。
元初吐出一口气:“那行吧,你去你的魔界,我回去看看,我哥给我挑的那二十三个青年才俊。”
元初说着,转身欲走,然而还没游出去一米远,手腕便被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了,闻夕迟黑着脸咬牙:“不准看!”
元初又转过来看着闻夕迟,似无奈,但唇边的弧度却怎么也拉不下来,她叹了口气,脸上却带着笑意,道:“哎,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霸道?我说要跟你去魔界,你不同意,我回去欣赏欣赏我哥给我挑的驸马们,你也不愿意,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我……”闻夕迟被醋意淹没,脑子没转过弯来,一时词穷,不过他也没放开元初的手,二人在海底僵持着。
这一片水域是十分平静的,很少受到暴风雨的侵袭,海底生长着许多散发着微光的珊瑚,珊瑚中栖息着许多小鱼,他们感受到了人鱼的气息,纷纷从栖身之地钻出来,五颜六色的小鱼不到巴掌大的小鱼围在元初身边,有一只已经开了灵智的蓝纹鱼衔着一支散发着金色光彩的珊瑚枝,簪在元初的发间,它短短的尾巴像是没留意到,摆动时不经意将元初头上的步摇挤歪。
随后,它在元初脸上轻轻亲了一口,便甩动着尾巴游远了,看背影有种因为害羞落荒而逃的激动与羞涩,闻夕迟透过这条小鱼,又想起了花园里那二十三为各有千秋的“青年才俊”。
闻夕迟的脸“唰”地一下又变黑了,他用另一只手将元初发间的珊瑚枝扔掉,将步摇扶正,咬牙道:“你跟我回魔界!”
“我的魔宫比羽徽宫大十倍,如果你和我去魔界,整座魔宫都是你的,你想在里面做什么都可以。”
“魔族没有魔善厨艺,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坐!魔宫外有一个冰泉,我可以将冰泉的泉眼移到魔宫里,你想什么时候泡水都可以。”
元初脸上的笑容更盛,她拉着闻夕迟,“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跟我大哥说一声,我出门散散心,让他将花园里那些青年才俊打发了。”
闻夕迟嗯了声,不过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系统看着闻夕迟,摇了摇头:果然爱情使人失智,明明他可以选择让元荀打发了那些人,再让元初回去,却偏偏一头栽进元初挖的坑里二选一。
不过元初为什么执着于要跟着闻夕迟去魔界呢?按理说她这种咸鱼又怕麻烦的性子,应该对魔界那边敬而远之才对。
系统想不明白。
作者有话说:
昨天的更新。
第52章 来到魔界
人类和机器最大的区别在于, 人类会根据感情喜恶做事,而机器只会听从指令行事,即使是号称100%拟人化的人工智能, 也不能模拟出人类的感情,所谓的拟人化, 不过是收集了大量的数据后而做出的最符合人类做事习惯的选择。
闻夕迟是元初穿越到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二个人, 第一个自然是小白。
在元初将闻夕迟错认成白书兰的那段时间, 她对闻夕迟的感情还是比较复杂的, 她同情她的遭遇,怜悯她的结局,后来她慢慢将他当成了朋友。
不管是顶着白书兰身份的闻夕迟, 还是化作原形待在她身边的小黑龙, 都是元初在天界为数不多的朋友,元初在还不知道攻略对象就是闻夕迟时, 便已经不惧麻烦,收留重伤的小黑龙, 替他疗伤,更遑论如今。
她酒后夺了小黑龙的“第一次”,自然是要对人家负责的,若因为一点麻烦就对他敬而远之, 那她和那些穿上裤子不认人的渣女有什么区别?
元初自认为不是那种渣女。
除此之外,她答应和闻夕迟去魔界, 还有更深一层考量。
闻夕迟、魔族、海族注定要和天族对上, 她答应了原来的元初,要改写海族的命运, 便不能一直窝在海里。
关乎三族命运的那一场大战就在两百年后, 两百年内, 海族并不能立刻强大到可以碾压天族,她熟读原着,知道改变海族命运的关键不在海族人身上,而在于闻夕迟。
闻夕迟不能死,至少在打败天族、扭转海族命运前,他不能死。
至于其中有几分她不想让闻夕迟死去的私心,元初自己也不清楚。
她是由元初的一片对海族的愧疚的残魂转世,虽然魂魄已经补齐,但在这方面的感情终究还是比常人迟钝和薄弱许多的,也许她会一时被美色所迷,但抽身后又很快清醒,她对闻夕迟的感情,还远远达不到他对她的一半。
喜欢吗?或许有吧,但除此之外,再多的却没有了。
元初对着闻夕迟笑得越发明媚,闻夕迟的心软成一片,他看着元初,忍不住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
闻夕迟会不知道元初对他的感情不够深吗?
不,他是知道的,但那又如何?他只要元初最喜欢的那个人是他就好了,至于这个喜欢是多是少,他不在乎,他和元初的寿命都很长,他有大把的时间让元初爱上他。
系统是人工智能,只看数据说话,他知道闻夕迟对元初的好感度高,所以元初笑一笑哄一哄,他的智商就下线了,但它没有元初的数据,所以不理解元初做出的选择,
从系统收集的数据和对元初性格的分析来看,闻夕迟放弃了将她带进小黑屋的想法后,元初会选择继续回海里躺平才对——就和之前懒得反抗,面对闻夕迟的“强取豪夺”选择躺平一个道理。
然而元初明知道魔界那边有些无穷无尽的麻烦,却还是选择和闻夕迟去魔界,这是为什么?
要不是因为系统绑定的是元初的灵魂,系统可能都以为元初被人魂穿了。
今天太阳也没打西边升起啊,元初怎么改了性子?这不符合她的思维逻辑啊!
听到系统嘟囔的元初:“……我听得见。”
元初懒得和系统剖析自己的考量,随口回系统:“谁说去魔界一定要操劳?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魔界的纷争关我什么事?”
她一副傻白甜对闻夕迟全然信赖的模样,“虽然魔界很多麻烦,但我相信闻夕迟一定能处理好那些事,不会让那些麻烦找到我头上的,我在海里待腻了,去魔界换换心情也不错。”
这个回答确实是元初的风格。
系统默默地同情了闻夕迟一瞬,不过看他快要咧得露出牙根的嘴角,系统便知道他们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它一个局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当然主要是它说的话只有元初能听见,而元初一般都将它的话当耳边风,时间久了,系统也知道元初的性子,不会自讨没趣插手元初的决定,催她做任务除外。
如今好感度到了99,距离100只差临门一脚,而最后这一点好感度不是做做任务就能升上去的,这最后一点好感度靠的是天时地利人和,也就是俗称的,运气。
运气好没准明天好感度就满了,运气不好折腾个好几十年都在原地踏步。
所以系统已经很久没说过催促元初做任务的话了。
【我现在能量充足,这几天要进行休眠升级系统,闻夕迟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系统道。
比起那些带着宿主关五关斩六将,历经千辛万苦才艰难完成任务的系统,在元初的攻略任务里,她的系统的参与感和存在感一直不高,基本上是什么都没做,闻夕迟的好感度就莫名其妙地涨了,系统的贡献度基本为零,所以在这个任务即将完成的紧要关头,它也能毫无负担地休眠去升级系统。
真要论起来,它才是被元初带躺的那一个。
元初也没指望系统有什么大用,随口应了声。
她被闻夕迟抱了一会,元初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便对他道:“闻夕迟,我们走吧。”
兴许是惦记着人鱼王宫花园里那二十三位青年才俊,闻夕迟这次没有过多犹豫,带着元初划开一道虚空,紧接着消失在了海里。
元初在最后一刻给元荀发了条信息,告诉他她要去魔界做客一段时间,之后便毫无心理负担地跟闻夕迟来到魔界了。
魔界和天界、人界同处在一片天空之下,有人界作为天界和魔界之间的缓冲地带,魔族和天族虽然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但一直以来倒是没有发生过较大的摩擦。
然而自从千年前上一任魔主死亡,又没有强有力的魔族能够镇压散乱的人心,统领魔界,局面就发生了变化,魔界变成了一盘散沙,慢慢地就变成三界之中的三不管地带,成为野心家、犯罪分子的天堂。
闻夕迟虽然有上一任魔主的血脉,但魔族奉行弱肉强食的规则,他们并不会因为闻夕迟的血脉而归顺于他,其他但魔界躲避通缉的仙族和人族就更加不会听他的话了。
闻夕迟要想统一魔界,做名正言顺的魔界之主,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打,将所有不服的魔打服,打出名声,打出威望,如此便能让魔界上下效忠于他。
咳,扯远了,如今的闻夕迟还只是个身负魔主血脉手下却没有多少人可用的光杆司令,闻夕迟带着元初来到魔宫。
魔宫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宫殿,而是上一任魔主开辟出来的一方小世界,他陨落之后,魔宫便被封闭起来,只有继承了魔主血脉的人才能再次将魔宫打开。
闻夕迟揽着元初的腰,凌空而立,魔界的环境十分糟糕,猛烈的飓风将他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不过他怀中的元初被他护着,连根头发丝都没被风吹到。
他聚起一道风刃割破掌心,鲜血滴落,到了半空中的某一出位置便停止了下降的趋势,凝滞在半空中,随后便像是进入了一个神秘的黑洞中,消失不见。
紧接着,空气中荡起一阵涟漪,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元初看到一座比她当初住的羽徽宫还要大百倍、巍峨壮丽、充斥着冷酷肃杀之气的宫殿群出现在她的眼前。
一声恢宏磅礴、沧桑古朴的钟声以宫殿为中心,迅速传向魔界的各个角落,向魔界中的所有人宣告,魔宫的主人,回来了。
有魔从修炼中惊醒,看向魔宫的方向,眼底神色未明。
闻夕迟揽着元初的腰,落在魔宫主殿,象征着魔界之主的王座上,王座看起来十分宽大,并排坐着两个人足以,然而闻夕迟却不。
不知是不是因为到了魔界,受到这里浓郁的魔气影响,闻夕迟的举动比之前大胆了许多,他将元初按在他的膝上,元初被迫无奈地侧坐于他身上。
他一手搂着元初的腰,另一只手落在元初的红唇上,沾着血的拇指腹擦过元初的唇瓣,暗红的鲜血像是给她涂上了红色的口脂,越发衬得她娇艳动人。
闻夕迟眼神微暗,扣着元初纤腰的手紧了紧。
元初无意识舔了下唇,尝到咸咸的铁锈味,她皱了皱眉,不过下一瞬,身体里因为初到魔界,仙力与魔气产生冲突而造成的不适消失殆尽,她低头看向闻夕迟还在流血的伤口,眨了眨眼。
“初初,魔界之中不适合仙族生存,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他在元初耳边轻语,然而落在元初腰上的力道却没有减轻分毫,可见是多么地言不由衷。
元初将闻夕迟话当成耳旁风,她握着闻夕迟受伤的那只手的手腕,从怀中拿出一瓶伤药,倒在他的伤口上,她一边给闻夕迟包扎伤口,一边教训他:“受伤了都不知道先包扎上药,你身体里的血很多是不是?”
闻夕迟连看都没看他血肉模糊的伤口一眼,反而眨也不眨地看着元初,“初初……”
“闭嘴,别说话,我在上药呢!这手不想要了是不是!?”元初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闻夕迟:……
等侍一来到主殿复命时,便看到他家少主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眼巴巴地看着元初,完全没有平日里的霸气。
而他印象里与世无争、乖巧软糯的海族公主,则像他们魔族的母老虎一般凶巴巴地瞪着他家少主。
但他家少主却一点也不生气,看起来反而……很开心?
侍一:我来得是不是不是时候?
作者有话说:
这是今天的更新。
第53章 得寸进尺
侍一匆匆避开视线, 不敢去看他家少主这副“威严尽失”的模样。
元初察觉到殿内的第三人,又后知后觉她如今坐在闻夕迟膝上的姿势不太雅观:若从第三人的角度看过去,实在像个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和君王旁若无人地亲密的妖妃。
不过元初是个脸皮厚的, 除了耳尖因为羞涩而有了些许热意,面上倒看不出来多少窘迫和不自然的神色, 她镇定自若地拍掉闻夕迟的手, 从他膝上站起来, 坐在他身上的位置上, 一脸正气地目视前方。
侍一不敢抬头去看,若不是实在有要事禀报,他恐怕早就找个借口退去, 如今只垂眸道:“少主, 属下已经将夫人安置于螭龙宫中。”
螭龙宫是魔宫的主殿之一,这座宫殿是闻懿嫁去天界之前的居所, 此时回了魔界,自然是要住进以前的宫殿里。
侍一提到母亲, 闻夕迟脸上的神色凝重了许多,他问侍一:“母亲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秉少主,”侍一愧疚地将头埋得更低了,“属下无能, 夫人被困于心魔中昏睡不醒,属下才疏学浅, 不能将夫人从心魔梦靥中唤醒。”
闻夕迟顿了下, “我知道了,雾娘还没消息吗?”
侍一回道:“据她的婢女说, 雾娘去人界游历了, 没有一年半载回不来。”
闻夕迟挥了挥手, 让侍一退下,脸上重新布满了阴云。
元初能感觉到闻夕迟的心情十分糟糕,似乎压抑着怒火,不过这番怒火不是冲着她,也不是冲着侍一,而是一种面对困难时,以自己无能为力的怒火。
按理说以元初凡事能避则避的性子,应该只当没有察觉到闻夕迟糟糕的心情,当一个合格的摆件。
然而元初看见闻夕迟攥紧了拳头,白色的纱布又被鲜血浸湿,她不禁叹了口气,伸手握住闻夕迟的手。
“松手,你这伤好不容易止血了,如今又被你折腾裂开,你这么折腾自己,是真不想要这只手了吗?”
柔软而温暖的触觉落在闻夕迟手上,包裹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背,闻夕迟紧绷的身体一僵,随后看着低头拆解纱布、重新给他手上伤口上药的元初,僵硬的肌肉又慢慢松懈下来。
鉴于某人受伤已经是家常便饭,一回生两回熟,这都第三回了,元初已经娴熟地掌握了替别人包扎上药这一门技术,她飞快地擦干净伤口周围的血迹,将上好的药粉洒在闻夕迟的伤口上,又动作麻溜地将他的伤口严严实实包扎起来。
其实以龙族的身体素质,这点小伤即使不上药,第二天也能痊愈不留半点痕迹。
闻夕迟看着元初微微出神,直到元初在纱布上打结时的力道压迫得伤口隐痛,他才回神,对元初道:“我想带你去看看我母亲。”
闻夕迟虽用的是陈述句,但若元初不愿,他也不会勉强,他只是想带着他心仪之人拜见母亲罢了。
“好啊。”元初握着他的手腕,点头。
闻夕迟带着元初往螭龙宫的方向飞去,一边飞一边给元初介绍魔宫的布局。
魔宫分为一殿四宫,里面居住着上一任魔主的亲信、姬妾、子女——在弱肉强食的魔界,只要拥有足够的能力,无论男女、不管是三妻四妾或者是三夫四侍都是寻常,如人鱼族一般一夫一妻才是罕见。
一殿四宫听起来不大,但元初从高处往下看,发现每一处宫殿的占地面积都有数十个故宫那么大,宫与殿之间若是用脚走,能走上一天。
所以闻夕迟是带着元初飞往隔壁的螭龙宫。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魔宫中一殿四宫的名字。
因为上一任魔主是一条血脉纯正的黑龙,所以魔宫的何处宫殿都以龙的种类命名,魔龙殿为主,其余四宫分别名为螭龙宫、虬龙宫、蛟龙宫、蟠龙宫,元初听到这几个熟悉的名字,猜测估计是那本《仙君的掌中爱》的作者懒得再想名字,直接将《山海经》里的龙的名字套了上去,毕竟这些龙里既有瑞兽也有凶兽,跟魔宫的环境不搭,看起来合情合理中又透着一股子的敷衍。
不过也能理解,书中的主要场景是在天族,魔宫这边不是什么重要的场景,作者懒得重新取名很正常。
螭龙宫是闻懿还未嫁人之前的住所,无论仙魔,修为到达一定高度,在子嗣方面都十分艰难,上一任魔主虽然有无数姬妾,但只得闻懿一个子嗣,自然宝贝得紧,可以独占一宫。
闻懿嫁人后魔主也将螭龙殿按照原样保留了下来,为的是宝贝女儿在天界过得不好可以随时收拾东西回来住,只是……
闻夕迟叹了口气,转眼间螭龙宫也到了,他止住话题,带着元初走近螭龙宫中。
闻懿身为魔主唯一的子嗣,螭龙宫中一应物品俱是世所罕见的奇珍异宝,即使过了几千年仍绽放着属于宝物自身的光华。
元初在宝光中看到了传说中的闻懿公主。
闻懿与闻夕迟长得有七八分相似,元初打眼一瞧还以为见到了女装的闻夕迟,不过再细看还是有所区别的。
与闻夕迟雌雄莫辨的精致出尘不同,闻懿的长相更为浓艳,五官较有一半仙族血统的闻夕迟要深邃立体些,看起来和仙族有明显的区别,远山黛眉,肤白如瓷,纤长浓密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盖住了眼帘,让人好奇这双眼睛若是睁开后该是怎样一副风华绝代的模样。
元初的脑海里只浮现出三个字:睡美人。
身为颜狗的元初一时之间看呆了。
闻夕迟看着昏睡的母亲,眼中露出哀伤的神色,他沉默半晌,后又看着元初,只是眼神没有落在实处,像是透过元初去追忆许多年前的往事:“初初,我可能没有跟你说过,你与我的母亲很像。”
元初从闻懿美貌的震慑中回神:“嗯?”
元初努力看了半天,没看出来她和闻懿哪个地方像了,虽说二人的长相都是艳丽逼人的类型,但一个是五官深邃立体的异域风情,一个是华国本土精致妖艳的狐狸精风情,一中一西,根本不搭边好吗?
就在元初怀疑闻夕迟的眼神有问题时,闻夕迟又继续道:“她曾经的经历和你十分相似……”
这是一件说来话长的故事。
闻懿是魔界唯一的公主,是备受宠爱、娇生惯养长大的,性格难免娇纵了些,后来她倾心于天帝,又时值仙魔两界关系微妙,天帝向魔主求娶闻懿,以换两界安宁。
闻懿不顾魔主的反对,欢天喜地答应了的这门亲事,欢欢喜喜地嫁给天帝,之后却发现,天帝另有一名爱妾,也就是如今的天后,天帝时常为了那名爱妾斥责于她。
闻懿的这段经历和元初之前的处境简直一模一样,闻夕迟从她身上看到了以前在天界倍受欺凌的母亲的影子,这也是闻夕迟能够屡次容忍元初接近他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元初足够幸运,及时醒悟,一脚踹了玄宸,然而闻懿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子,一颗芳心系在天帝身上,甚至为了天帝,收敛了娇纵霸道的性子,放下了属于魔界公主的骄傲,学着天族的女人做一位贤妻良母,甚至要表现得毫无芥蒂地接纳天帝当时的妾室。
而如今的天后回忆中闻懿对她动责打骂的印象,不过是因为闻懿初到天界,身为当家主母对小妾的训话立威,就被如今的天后记了这么多年。
只不过她一颗芳心终究是错付了,天帝娶她不过是一时的缓兵之计,后来,天帝出兵讨伐魔界,魔主在那一次战争中陨落,闻懿听闻父亲陨落的消息,悲痛之下心魔缠身,昏睡不醒。
那年闻夕迟刚满百岁,百岁对于成长期漫长的黑龙而言还只是一个稚儿,但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母亲惊闻噩耗,过度自责之下走火入魔,又被心魔趁虚而入,昏睡不醒,他去求天帝救他母亲,而天帝却没有对闻懿进行救治,反而以私通魔界的罪名废去闻懿的天后之位,将她囚禁于天牢之中。
天帝或许觉得,他看在闻懿为他生儿育女的份上,没有要闻懿的命已经是十分仁慈,然而闻夕迟并不领他的情。
闻夕迟恨透了天帝,但因为闻懿在他们手中,他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后来,他羽翼丰满,才终于将闻懿救了出来,他带着闻懿逃离天界,回到闻懿从小长大的魔宫之中。
闻夕迟看似轻描淡写地说起幼年时的经历,但眼中的哀伤几乎要漫出来,美人垂眸伤心,元初十分不忍,她联想到他原形上新旧交错的伤痕,心脏闷疼。
她主动投进闻夕迟的怀抱中,搂着他,拍了拍他的背,道:“一切都过去了,现在你已经把你母亲救出来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笔账我们迟早要跟天族讨回来。”
闻夕迟弯腰搂着元初,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元初并没有发现,他眼里哪还有什么哀伤,倒是嘴角高高扬起,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高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进场,他本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若不是为了博取元初的同情,他怎么可能会在人前露出软弱的一面呢?
他语调故作沉闷道:“初初,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阴晴不定的魔界少主,前一刻还口不对心,希望元初回海族去,这一刻却又想着把元初留下来,长长久久地在魔界里陪着他。
被苦肉计和美人计迷惑的元初完全没有发现不对,迷迷糊糊地应了下来,“自然,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初初嫁给我吧?”闻夕迟嗅着元初颈间的桃花香,得寸进尺,得陇望蜀。
第54章 真白书兰(虫)
元初没想到闻夕迟会在这个时候, 这个地点跟她求婚,她惊讶地推开闻夕迟,瞪大眼睛看着他, 心跳有点乱:“你刚才说什么?”
她的眼里全然没有女孩子家被心悦之人求婚的欣喜、羞涩,有的只是错愕、和下意识的拒绝。
闻夕迟善于察言观色, 又怎会读不懂她的脸色?闻夕迟知道她并不想嫁给他, 至少现在是不想的。
她的反应在闻夕迟的预料之中, 但亲眼见到, 他还是感觉有些闷闷的,他抬手揉了揉元初的脑袋,将她乌黑如绸缎的秀发抚乱, 璀然一笑:“我开玩笑的。”
元初吐出一口气, 但与此同时,心底多多少少有些愧疚:元初是有自主判断能力的成年人, 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来他前后两句话哪句是出自真心,哪句是谎话?
她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欺骗和玩弄闻夕迟感情, 但闻夕迟越是为她着想,以她为先,她越是觉得愧疚,感觉像是欠了闻夕迟一笔债:嗯, 情债。
“闻夕迟,”元初又转回视线, 看向他, 表情郑重道:“我天生感情淡泊,这一生很难喜欢上别人。”
闻夕迟以为元初这是在婉拒, 要和他划清界限, 他脸色微白, 暗自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嘴那么快,明明他自己也知道,元初只是对他有那么一点好感,现在不是谈婚论嫁的时机,为什么还要说出那句话,将原本就单薄如纱的窗户纸彻底捅破?
“但我喜欢初初就够了呀,刚才的话,初初便忘了好不好?”闻夕迟弯腰凑近元初,眸光温柔,嗓音中充斥着蛊惑,魔气萦绕在他的身旁,似一头张牙舞爪的巨兽,但在接触到元初的那一刹那,又化作温柔乖顺的小猫咪,缠绕着元初的身体。
他知道元初对自己这张脸没有多少抵抗力的,初初现在不想嫁给他也没关系,只要她能待在他身边,不要和他划清界限就好了,为此,他可以用任何手段,包括使用魅魔最擅长的魅心术魅惑元初。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一次闻夕迟对元初使用过一次魅心术后,她的身体对这类精神性的法术有了抵抗性,她看着闻夕迟,眼神恍惚迷离,却又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闻夕迟顾忌着元初的身体,又不敢用太大的劲,怕伤到了她。
元初觉得脑袋发懵,有些迷糊,根本听不清闻夕迟在说什么,只记得她好像还有话没说完,是什么话呢?
元初看着闻夕迟,似乎被他的美貌晃了下,眼神越发迷离,不过在一片混沌中,她抓住了光,眼神瞬间变得清醒。
她靠自己的能力挣脱了魅心术的蛊惑,当然,也是因为闻夕迟只用了不到千分之一的实力,她才能轻易从漩涡里挣扎出来。
“闻夕迟。”她看着闻夕迟,忽然道。
闻夕迟紧张地盯着她,喉咙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涩,像是在审判台下等待着宣判的罪人。
“爱情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我以前从未喜欢过别人,”元初表情冷静,不像刚才那般迷离,她清醒地看着闻夕迟,“如今我对你确实有不一样的感觉,我见到你时会心跳加速、会为了你放弃一些原则,这是在别人身上从没有过的反应,我承认,我是有点喜欢你的,但我对你的喜欢很浅,如果此时我答应和你结婚,对你不公平。”
“我不在乎公不公平。”闻夕迟将手背在身后,握拳抿唇,元初说的事,他早就知道了。
元初摇头,“这不是你在不在乎的问题,闻夕迟,单方面的付出是很难长久的,我不希望我们有一天会变成一对怨偶,你等我好不好?”
闻夕迟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要等她什么。
元初看着闻夕迟,他漂亮的眼睛失去了神采,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失落孤寂感,看起来像是一只被主人丢弃后茫然无助的流浪猫猫。
元初心软了,鬼使神差地,她鼓起勇气踮起脚尖,往他的侧脸上亲了一下,一触即分,她瞥开视线,红着耳尖道:“我会努力每天多喜欢你一点,等到我和你对彼此的感情几乎平等了,我再嫁给你好不好?”
脸上柔软温热的触觉久久未散,闻夕迟怔住,这一瞬间,他的心好像是从地狱升到天堂,整个人都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她并非不愿意嫁给他!只是要等一段时间。
作为寿命悠长的种族,不管是多长时间他都等得起。
闻夕迟眼神炯炯地盯着元初,盯着她红艳艳的唇瓣,喉结上下滚了滚。
“好,”他涩着嗓音,低头,将他的额头与元初的额头相抵,耳尖微热,问:“能不能,再亲一次?”
元初:……
心跳在这一刻达到巅峰,她推开闻夕迟的脸,恼羞成怒:“不能!”
“哦。”闻夕迟失望地直起身体,手却往下一捞,将元初温暖柔软的手攥进了掌心里,嘴角翘得老高。
慢慢地,他冰凉的掌心变得温热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被元初的体温捂热的。
他看了眼床上的闻懿,在心中默道:“母亲,我找到了心爱之人,我绝不会让自己、让她走您走过的老路。”
“少主!”侍一兴冲冲跑进来,打破了室内暧昧和谐的气氛,元初条件反射将手从闻夕迟的掌心抽出来,之后才后知后觉:她成年了,这里也不是现代社会,也没有亲朋好友在这里,成年暧昧男女之间牵个小手,再正常不过。
唉,都怪当时青春期学校和家长管得严,再三耳提面命禁止谈恋爱,搞得她都有后遗症了。
闻夕迟掌心一空,他不满地扫了眼侍一。
“什么事?”
第二次了。
他咬着后槽牙,侍一最好是有事,不然他非得把扔到万魔窟里,不掉一层皮不准出来!
侍一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不过他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并没有多想,迫不及待对闻夕迟道:“少主!属下找到雾娘了!”
“什么!”闻夕迟眼中露出欣喜之色,决定暂时还是将他这个得力助手留在身边好了,他迫切道:“你找到她了?她在哪?”
侍一脸上闪过一抹心虚的神色,耳尖有些红,不敢看闻夕迟,“在、在人魔两界交界的人魔村,少主,我已经将雾娘带过来了。”
闻夕吃松了口气,没发现侍一的异常,对侍一道:“请她进来!”
“是!”
侍一退了出去,很快便带回来两个人进来,元初看了眼,发现这两个女子身上穿着一红一白的衣服,款式风格也完全不同。
红衣女子的打扮和侍一的风格很近,脸上生长着黑色的魔纹,像一朵黑色的含苞欲放的魔花,一点也不狰狞难看,反而衬得她越发美艳神秘,有种攻击性的美。
而白衣女子跟在红衣女子身后,五官给人一种弱质芊芊、我见犹怜的柔弱感,眉眼间又透着一股韧劲,像一朵生机勃勃的玉兰花,让人看起来心旷心怡。
元初的视线落在白衣女子的身上,总觉得似曾相识,但看她的脸又是极为陌生的。
白衣女子,也就是白书兰并不清楚天界发生的事,也不知道元初已经和玄宸和离,再看到元初的那一刻,她以为是天族人找到了她,顿时浑身一颤,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整个人如坠冰窖。
元初并未发现白书兰的异常,带着欣赏的眼神又回到黑衣女子身上,正巧迎上对方探究的目光,元初友善地对她笑了笑。
雾娘女子怔了怔,随后回以一笑,寒暄道:“这位小娘子倒是有趣,在下魔界魔医,你可以称我雾娘,不知小娘子怎么称呼?”
元初周身的气息清正,充斥着浓浓的仙族气息,没有要堕化入魔的征兆,她这么一个在魔族眼里跟小肥羊似的仙族出现在魔宫里,看起来和闻夕迟关系似乎不凡。
元初向雾娘回道:“海族元初,见过雾娘前辈。”
雾娘微微挑眉,无他,只因为海族公主元初与天族太子玄宸和离一事,已经传遍了仙魔两界,而前几天她才和玄宸和离,今日便出现在魔宫,和闻夕迟举止亲密,二人之间笼罩着一股暧昧的氛围,再联想起一个多月前,侍一从她那里拿走的清心寡欲散。
嗯,天族太子头顶上的帽子有点绿啊。
不过雾娘厌恶三心二意的男子,却对元初疑似脚踏两条船的行为没什么意见,问就是双标,且她十分厌恶天族,元初这么打天族太子的脸,雾娘看着元初的眼神多了几分真实的热情。
“原来是海族公主,有失远迎,一会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雾娘嗜酒,她喜欢喝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借助酒精麻痹过去的伤痛,久而久之,她的手边就离不开酒了。
闻夕迟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元初想起以及三杯倒的酒量,以及之后发生的事,面上浮现出几分羞意,十动然拒,“不了,我戒酒了。”
雾娘十分可惜,不过也不勉强,她转头看向床上,问:“那便是闻懿公主?看起来情况有点糟糕啊。”
闻夕迟点头,对雾娘道:“我手头上有一颗寻魂珠,若雾娘能救醒我母亲,我愿将寻魂珠送给你。”
寻魂珠当世仅存一颗,作用也十分鸡肋,只能用来寻找一个人/仙/魔的转世,然而这正是雾娘所需要的。
有了寻魂珠,她便能很快找到女儿的转世了。
雾娘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身为魔族的子民,雾娘必定会竭尽全力救治闻懿公主!”
雾娘在给闻懿的身体做检查,元初帮不上忙,也怕靠近了添乱,她悄悄走到白书兰身边,见她脸色苍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不由担心问:“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白书兰看着元初,艰难开口问:“你是来抓我回去的吗?”
她知道在这些神仙的通天手段面前,她根本跑不掉,所以她不会做无谓的挣扎,她知道元初本性不坏,若是她求她,她能不能放过她?
元初:?
“我为什么要抓你?我又不是人贩子,不过你的声音好像有点耳熟,我们在哪见过?”
元初打量着白书兰。
白书兰露出同样错愕的表情:“公主,我是白书兰,你不记得我了?你不是来抓我回天宸宫的?”
白书兰?
元初看着这位我见犹怜、纤细瘦弱、货真价实的女主,沉默。
系统当时是有多瞎?才把闻夕迟认成了白书兰?两个人一点都不像好吗!
元初绝不承认认错人这件事她也有责任,她是被系统误导的!
第55章 意外之吻
元初趁着系统正在升级, 没办法出来反驳,直接将一口大锅扣在系统头上。
元初理直气壮:要不是系统强制激活任务,他们哪里会认错人?这件事系统起码要占90%的主要责任, 元初最多只会承认她占10%的次要责任。
不过白书兰不是在天界吗?怎么到了魔界?
元初回忆原着里有没有这一段,答案是没有, 原着里白书兰到死都没有离开过天界一步。
白书兰知道元初不是要来抓她回天界的, 她的脸上才回了一些血色, 对元初道:“书兰有个不情之请, 请公主替我保密行踪,不要告诉天上的神仙。”
“我……是拜托侍一大人带我逃离天界的,我不想再回去了。”白书兰看向侍一, 露出感激的神色。
元初知道白书兰已经逃出天界, 自然是由衷为她感到开心的,毕竟逃离天界意味着人生有无数种可能, 不管以后她过得如何,至少可以活着。
元初安慰白书兰:“你放心, 我已经跟玄宸和离了,我又不是多嘴的八婆,不会把你的行踪泄露出去的。”
她看着白书兰柔弱苍白的小脸,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怜爱之意, 她那出一张符咒递给白书兰,“天族现在应该也没功夫找你的麻烦, 你安心在这里住着吧, 但若是他们贼心不死,想要强行带你走, 你便撕碎这张符, 这张符会将你传送到百里外。”
元初身上的好东西很多, 但白书兰如今没有修为,那些东西需要仙力驱动,给她她也用不了,只有这种不需要注入仙力便能使用的一次性符咒适合她。
白书兰感受到元初真诚的目光,从天界逃离后,她见到的人、仙、魔都对她散发出善意,让她知道,不是所有的神仙都是坏的。
白书兰遭受过许多恶意,对别人释放的善意更加敏锐,她接过符咒,对元初温柔地笑了笑,“多谢公主。”
元初摇了摇头,“举手之劳。”
不过元初和白书兰毕竟不熟,她们聊了几句便没了话题,安静地看着雾娘给闻懿诊治。
雾娘将手从闻懿身上松开,表情凝重,闻夕迟紧张地盯着她:雾娘的医术水平在整个魔界都是顶尖的,若她说救不了,那闻懿就真的没有苏醒的可能了。
闻懿虽然在情爱上糊涂了些,但她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是闻夕迟最重要的亲人,否则闻夕迟不会费尽心力救她出来,他想让闻懿苏醒过来。
元初感受到闻夕迟的情绪有些不对,她上前握住了闻夕迟的手,闻夕迟吐出一口气,问雾娘:“我母亲的情况如何?”
“闻懿公主的情况十分糟糕,”雾娘摇了摇头,“她心魔入体多年,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且她自己没有求生的意志,光靠药物的治疗,很难起效。”
“目前只有一个方法,只是这个方法还需要海族公主帮忙。”雾娘看向元初,元初诧异地微微长大嘴巴,指了指自己。
“我?”
雾娘点头,“人鱼擅于制造幻境,我需要海族公主进入公主的梦境中,为她编织一个美梦,激起她的求生欲望,如此才有机会将公主唤醒。”
“不行!”雾娘话音刚落,还没等元初回答,闻夕迟便否了这个提议,“她只有灵仙修为,而我母亲千年前便达到了真仙境,她进入我母亲的梦中有很大的可能会被我母亲的心魔影响,在梦境中迷失自己。”
闻夕迟并不愿意让元初去冒险,即使是冒险救他的母亲也不行。
闻懿是他的母亲,元初对她没有责任,没道理让元初冒这个险。
元初看了眼闻懿,又看了眼闻夕迟,她不是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倔强性子,既然闻夕迟说了她不行,她不会硬上,免得待会要救的人变成了两个。
她想了想,问:“要不,让我大哥来?他是真仙境,我会的他也会,还更熟练。”
雾娘愣了下,随后哑然失笑,“这倒是好主意。”
闻夕迟抬起手揉了揉元初的头发,“初初的好戏我心领了,但大哥肩上责任重大,不能轻易涉险,此事我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闻夕迟从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元初定睛一看,发现是一颗漆黑的珠子,不过具体是什么珠子她认不出来。
雾娘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魇魔内丹?魇魔都已经绝迹数十万年了,没想到你还能弄得到魇魔庡?内丹,有这内丹在,确实不需要海族公主出手。”
魇魔是一种以梦为食的魔族,虽然魇魔已经销声匿迹数十万年,但他们的内丹同样能够编织梦境,只是他们编织的都是噩梦,就功效来说,肯定是不如人鱼编织美梦来得好,不过雾娘看闻夕迟的样子,应该是不打算让元初冒险,魇魔内丹便是最好的选择。
她从闻夕迟手中拿过内丹,打量了会,发现这颗内丹上的魔性比一般的魔族内丹要强许多,她皱了皱眉,看向闻夕迟:“这颗内丹……”
这颗内丹上的魔性如此之重,若是一个不慎,闻夕迟自己都会被困在梦境里。
闻夕迟握着元初的手,对雾娘点头道:“无碍。”
魇魔内丹是他拿出来的,他怎么可能不清楚这样做的后果?但比起让元初去冒险,他宁愿自己去赌一把。
雾娘见闻夕迟心知肚明,也懒得多说什么,“既然这样,那便开始吧。”
元初的眼神在闻夕迟和雾娘之间徘徊,总觉得他们有事在瞒着她:“你们在打什么哑迷?”
闻夕迟松开元初的手,转过身和他面对面,抬手揉了揉她的长发,他俯身在元初的耳边,低声道:“夫人放宽心,不会有事的,我还要娶你呢。”
温热的气息随着他的低语落在元初的耳廓上,元初决定这个距离太近了,太过亲密了,她耳根微热,一时间忘了刚才的古怪感觉,红着耳尖嘟囔:“叫谁夫人?我还没嫁给你呢!”
闻夕迟又重重揉了揉元初的头顶,“这是迟早的事,初初之前已经应下了,应该不会反悔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委屈,元初转过头想要看他的表情,然而没想到闻夕迟也在这个时候转过头来,她的唇像是偶像剧里演的那般,擦过闻夕迟的薄唇。
他的唇有些凉,又和他冷硬的气质不同,像一颗Q弹的果冻,又软又——有点甜?
有一些元初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纷至沓来,元初脸颊红成一个水蜜桃,她向后退了两步,震惊地看着闻夕迟。
闻夕迟先是错愕地微微瞪大眼睛,随后唇角微弯,忍不住露出愉悦的笑容,他摸了摸唇,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初初还真是——热情。”
元初上前,踮起脚捂住他的嘴,她红着脸朝四周望去,只见房间内的几人都默契地转身背对着他们,看天看地看墙壁,仿佛在看什么奇珍异宝。
元初的脸更红了,她恼羞成怒地瞪了眼闻夕迟。
闻夕迟拉下元初的手,握在掌心里,他低头朝元初笑了笑,美人一笑,如昙花盛开,元初被美色这么一晃,忘了升气。
本来有些不安的情绪平复下来,她看着闻夕迟,道:“闻夕迟,你刚才把我发型弄乱了,再给我梳一次头吧。”
闻夕迟温和地注视元初,点头:“好。”
他抬手,元初感觉头顶一轻,紧接着一头顺滑的乌发从头顶散落,她的头发又多又密,光滑柔软,不见半点毛糙分叉,像一匹昂贵的丝绸,包裹住她纤细的身躯。
闻夕迟的手中多了一根镶嵌着星空石的步摇,发髻松散开,元初浓密的长发打着旋儿向四周散去。
外面的这一层长发原本盘成了发髻,被步摇固定在脑后,如今松散后形成了不太明显的弧度,散落在身后、肩上、胸前,给她增添了成熟妩媚的气质,像熟透了正在散发着桃子清香的水蜜桃,闻夕迟呼吸微滞,心跳不由更快了几分。
他伸手,如青竹般细长秀韧的手指在她乌黑柔顺的发丝间穿梭,头发的黑,与他肌肤的白形成鲜明对比。
有一种和谐、亲密无间、不容许第三人插足的氛围萦绕在他们二人之间,闻夕迟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把崭新的象牙梳,给将元初的头发梳好,他的双手灵巧地在她的发间穿梭,将元初的长发梳成一个好看的随云髻,最后郑重地将步摇簪上固定。
步摇上流苏晃了晃,而上面镶嵌的星空石即使在白日也散发着十分漂亮的星光,但闻夕迟却觉得,就算是再好看的星空石也不如她眼睛的万分之一漂亮。
元初摸了摸发髻,又看了看四周,趁着其他人都转过身没看到她这边,便踮起脚尖朝闻夕迟的唇上亲了一口。
然后她趁着闻夕迟反应过来前,迈着小碎步退后几步,对闻夕迟笑道:“一切小心,我等你的好消息。”
闻夕迟愣了几秒,随后抿唇笑了笑,点头:“嗯。”
使用魇魔内丹的时候附近十米内是不能有人的,否则其他人也会被拉进梦境里——当然,雾娘作为操作者,不会有这种风险。
元初和白书兰、侍一退到了殿外,没过多久,雾娘也出来了,元初朝里面望去,发现闻夕迟躺在一旁的贵妃塌上,闭着眼,旁边的的香炉上点燃这一柱安神香。
雾娘对元初道:“我已经用魇魔内丹将他送入了公主的梦中,如果顺利的话,三日之内就能将公主唤醒。”
元初点了点头,她抬眼看了看天空,不知为何,她感到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希望是她的错觉吧。
第56章 小闻夕迟
然而有些事情是越怕出意外就越会出现意外, 三日的时间一晃而过,闻夕迟却迟迟不见醒来,周围萦绕的魔气反而越来越浓了。
他眉心紧皱, 似乎在梦境里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就连本来恢复了些红润的唇色又重新变得煞白。
雾娘又在贵妃塌旁的香炉里续上一柱安神香, 闻夕迟的脸色缓和了些, 但仍是不是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怎么还没醒来?”元初看着闻夕迟的表情, 有些担忧地问雾娘,闻夕迟没醒来,她都没心思打游戏了, 这三天她就守在旁边等着闻夕迟醒来。
元初并没有意识到, 她嘴上说着对闻夕迟只是有一点点朦胧的好感,但实际上表现出来的样子可不止是一点朦胧的好感——最起码她对闻夕迟的在意已经超过了对游戏的喜欢。
雾娘探了探闻夕迟的脉, 又检查了闻懿的状态,沉思片刻, 冷静道:“好像出了点意外。”
元初:?
什么叫好像?
也许是元初质疑的表情摆在了脸上,雾娘故作镇定地咳了两声,“使用魇魔内丹虽然也能达到和你们人鱼织梦一样的效果,但这颗内丹魔性比寻常内丹的魔性大, 他又是心思重的人,很容易会被内丹上残留的魔性诱导出心魔, 陷进梦魇中无法自拔。”
“你别这样看我, 这个风险他自己也是知道的。”
元初皱起眉,看向闻夕迟, 他周围魔气四溢的样子, 确实有点像是滋生了心魔的状态, 她担忧地皱起眉:“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小丫头,你放心,区区心魔还奈何不了魔主的血脉。”
元初怀疑的眼神落在闻懿身上,不太相信雾娘的话,毕竟闻懿也是魔主血脉,如今还不是被心魔缠身昏睡不醒?
元初宛若看庸医的眼神落在雾娘身上,虽然克制而隐晦,但雾娘这样的人精怎么会没看出来?雾娘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忍不住解释道:“闻懿公主是个例外!她自己没有求生意志,就算有魔主血脉也没有用!”
她知道目前这种情况,元初怀疑她的医术也很正常,她也没有将元初的质疑放在心上,“如果你实在担心,可以进入他的梦里唤醒他,虽然这个方法有点冒险,但也是目前能拿得出来最有效可行的办法。”
雾娘的做事风格一向大胆而激进的,不然也不会明知道魇魔内丹有如此大的缺点的情况下听从闻夕迟的安排使用魇魔内丹救治闻懿。
虽然闻夕迟不同意元初插手这件事,但闻夕迟现在不是没办法再反对了吗?
元初想了想,拿出通讯玉牌,“算了,我还是叫我大哥过来帮个忙吧。”
元初不是贪生怕死,而是有自知之明,闻夕迟进去了都出不来,她那点半桶水的实力更不够看,如果她一会也被困在梦境中,那岂不是葫芦娃救爷爷一个接一个送?
雾娘也不阻止,毕竟元荀确实比元初有用且可靠多了。
至于闻夕迟不同意?还是那句话,昏迷的人没有发言权。
元初给元荀发出传讯,然而过了许久都没有被接通,她皱了皱眉,觉得有点不正常,又拨了第二遍。
这次传讯倒是接通了,然而对面传来的不是元荀的声音,而是他的心腹护卫的声音。
“公主,大公子刚才突然顿悟,如今已经闭关了,您有什么事吗?”
这么巧?
元初皱了皱眉,“大哥什么时候出关?我这里有些急事找他。”
“属下不知,大公子闭关,短则两三月,长则两三百年,这些都说不准的,公主若是急事,只需要吩咐一声,属下定会将您的事办得妥妥贴贴。”
元初听出来对面的人不是在撒谎,这件事确实是有些不凑巧。
她叹了口气,“没事了,这件事你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并不是所有的人鱼都会织梦,且闻夕迟此时的状态虚弱,让别人来元初也不放心。
元初在一旁又守了几个时辰,闻夕迟身上的魔气越发浓郁了,安神香的效果越发微弱,雾娘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淡定变得有些凝重。
“不行,他的梦境和公主的梦境似乎产生了共鸣,我还是小看了闻懿体内那近千年的老心魔,小丫头,来不及了,你进入他的梦里,把他叫醒带出来,否则再这样下去,就算他是魔主血脉,醒过来也要元气大伤的。”
“你放心,我保着你,你不会有事的。”
元初虽然已经不太信得过雾娘的保证,但如今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她看向闻夕迟,缓慢而坚定地点头,“好。”
元初坐在贵妃塌边,她弯下腰,将额头抵在闻夕迟的额头上,缓缓地闭上眼,照着记忆中的方法,有些生涩和闻夕迟的精神力相连,闻夕迟的精神力感受到元初的气息,并没有产生任何抗拒的念头,她很轻易地便进入了他的梦境中。
元初感觉身体一轻,再睁开眼,便看到一间有些熟悉的宫殿。
这是——明光宫?
不对。
元初看向头顶宫门上的牌匾,牌匾上的写着三个字:朝尽宫。
题这三个字的人有着深厚的书法造诣,这三个字笔锋尖锐,犹如铁画银钩,锋芒毕露,尽显威严与霸气。
不过元初看着这三个字,却想起了闻夕迟的名字,朝尽,夕迟,莫非闻夕迟在里面?
元初想着朝尽宫里走出,她游离在这个梦境之外,朝尽宫的守卫的眼里并没有她的身影。
她在朝尽宫里转了一圈,没发现闻夕迟的身影,诺大的朝尽宫就连一个仙娥都无,到处都听不到一点声音,元初不知道是因为梦境不够逼真的缘故,还是本来的朝尽宫就这么清冷寂静。
走着走着,她忽然看到天帝穿着一袭威严肃穆的朝服从一间院子里走出来,他皱着眉、脸色晦暗阴沉,就连身后跟着的小仙娥也缩着脖子弓着腰,尽量缩减存在感。
即使是在梦里,天帝的压迫感还是很强的,元初下意识躲在一根柱子后,等天帝带着人走了,才从柱子后走出来,看向天帝刚才走出来的院子,似有所感地走了进去。
迈进院子里那一刹那,元初感觉像是穿过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结界,从一处虚假的空间迈入了人间,喧闹的声音在这一瞬间灌入耳中。
她听到枝头的鸟鸣声、仙娥端着东西迈着小碎步走路时鞋底与地板的摩擦声,以及,一阵幽幽的啜泣声。
元初朝着哭声的方向看去,发现哭声是从一间雅致的房间里传来的。
元初走进那间房,发现房间的布局似曾相识,仔细一想,应该是和螭龙宫有七八分相似,一样的精致奢华、富丽堂皇。
然而这两件相似的房间,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螭龙宫给人的感觉是一种恰到好处、体现一位父亲对女儿疼爱的奢华,而这间房间却像是一座冰冷富贵的囚笼,充斥着压抑的气息。
房间内的金丝拔步床上坐着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美人,面容与闻懿别无二致。
元初终于见到了闻懿睁开眼的样子,她生着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瞳色又黑又亮,像是一对罕见的黑珍珠。
她本该是一位充满异域风情的明艳妖娆的美人,如今却双眸通红,黯然神伤,就连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也失去了光泽,看起来憔悴不已。
同样的,她也看不见元初。
房门发出“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一条缝,闻懿似乎是听到了声音,匆匆背过身擦掉眼泪。
元初朝着门外看出,发现门缝后探出来一颗圆圆的小脑袋,一个长得比年画娃娃还要精致,头上顶着一对黑色的小龙角的小孩透过门缝,睁着一双黑乎乎的、如同葡萄般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屋内。
他的眼神落在闻懿身上,透出一种不符合年纪的幽深沉寂。
元初的视线落在眼前这个还没有她胸口高、四头身、莫约五六岁的孩子身上,诡异地沉默了几秒。
难道,闻夕迟回不去的原因,是因为他变成了小时候?
元初的身体穿过门,飘到闻夕迟身旁,轻声叫道:“闻夕迟?”
小闻夕迟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头,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他皱起一张小脸,又将头扭了回去,继续偷看屋子里的情形。
不过元初已经从他的反应了知道,这个小屁孩,还真是闻夕迟!
元初麻了:闻夕迟困在了他小时候的记忆里,这个年纪的闻夕迟根本没有能力摆脱心魔的迷惑,她要怎么做才能唤醒闻夕迟?
元初将手按在闻夕迟的头上,闻夕迟年纪虽小,但感觉十分敏锐,他皱着眉抬起头,摸了摸头顶,却一无所获。
“小闻夕迟。”元初动用自己的能力,将她织出的梦境与闻夕迟的梦相连,以便于他能看见她的身影。
也只有闻夕迟能看得见她。
小闻夕迟的眼底慢慢出现了一个红色的人影,这是一个陌生的面孔,长得比他的娘亲还要漂亮两分,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善意。
小闻夕迟好奇地歪了歪脑袋,“你是谁?我从来没见过你,你是怎么闯进来的?”
元初:“嗯,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闻夕迟你听着,你现在被困在梦境里了,你快点醒过来,你娘心魔缠身昏迷不醒,她还等着你救她呢。”
“梦?”小闻夕迟看着元初,露出思索的表情,一对眉毛跟皱得像条毛毛虫。
元初看着闻夕迟的表情,问:“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小闻夕迟看了眼元初,点头,然后趁着元初精神松懈之际,噔噔噔退后了几步,然后推开房门,手脚并用地爬过高高的门槛,朝房内跑去,还一边跑一边喊:“娘!门外有坏人!快去抓坏人!”
元初:?
第57章 心魔梦境
元初该说真不愧是反派吗?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叫做缓兵之计, 说一套做一套。
元初看见小闻夕迟如炮弹一般投入闻懿的怀中,他回头看了眼元初,脸上并没有多少恐惧的表情。
闻懿听到闻夕迟的话, 皱起眉,牵着闻夕迟走出来。她身上穿着修有祥云仙鹤纹饰的金色长裙, 这是显而易见的天族风格的裙子, 裙子很好看, 华丽而繁复, 但元初看到这身衣服的一瞬间,看到的却并非裙子上华丽的纹饰,而是闻懿头上沉甸甸的凤冠。
整个凤冠以沉甸甸的黄金打造, 其上以金丝编织出龙凤呈祥的图案, 栩栩如生,以红宝石、珍珠、琥珀加以点缀, 繁复华丽,然而就是这么一顶象征着天后身份的凤冠, 戴得久了,却压住了她眉眼间的意气风发、嬉笑怒骂,将她禁锢在这华丽的囚笼中,看不见外面的天色。
她牵着小闻夕迟走了出来, 跨过高高的门槛,踏进屋外灿烂的阳光里, 她似乎有许久没有见到阳光了, 那双满是异域风情的深邃眼眸似乎被阳光刺得眯了眯,眸色恍惚了许久, 才慢慢聚焦了神色。
她瞥了眼院子, 有一瞬间, 元初觉得闻懿的视线似乎落在了她身上。
闻懿能看得到她?
怎么可能?这是闻夕迟的梦,这里的闻懿只是闻夕迟梦中的幻象罢了,怎么可能会看得到她?
“澜儿,你说的坏人在哪?”闻懿将视线收回,低头问闻夕迟。
闻夕迟看了看周围,然后指向元初的位置,闻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元初不由自主地绷紧身体。
她不确定闻懿是不是真的没看到她。
闻懿的眼神却像是透过了元初,落在她身后的大树上,又收了回来。
她低下头,摸了摸闻夕迟的头发:“那里没有人,澜儿你是不是看错了?”
小闻夕迟急了,他指着元初:“娘,就是那个人啊!那个穿着红衣服的人!她站在树下,你怎么会看不到呢?”
闻懿似乎被闻夕迟闹得没有办法,又往元初的方向仔细看了眼,不过她的眼神落在了元初身后的树上,她摸了摸闻夕迟的头发:“好了澜儿,娘还有事要忙,你在院子里不要乱跑。”
她转身走回了房间,头上凤冠的流苏微微晃动,发出细微的叮当声,阳光照不进屋子里,她的凤冠像是蒙了尘,不再散发出绚丽的光芒。
元初吐出一口气:看来刚才只是巧合,闻懿只是梦里的幻象,看不到她。
元初走到小闻夕迟的另一边,她蹲下身和小闻夕迟的身高平齐,然后抬手捏了捏他稚嫩的脸蛋,恶劣地笑道:“小屁孩,你娘她看不到我的,你告状也是没有用的!”
“大、大胆!”小闻夕迟红着脸,一脸抗拒:“男女授受不亲!男子汉的脸岂是你能随便捏的!”
元初忍不住笑了下,她松开闻夕迟的脸蛋,又狠狠rua了把他毛茸茸的脑袋,将他规规矩矩的头发弄成一个鸡窝,无比嚣张道:“就你这小身板,还男子汉呢?你现在就是个小屁孩,你现在可打不过我,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手掌下毛茸茸的手感让她想起了之前闻夕迟身受重伤退化成幼年形态的那两天,别说,这手感还是一如既往地好,之前摸得腻了但很久不摸还怪想念的。
趁着现在的闻夕迟还陷在梦里,元初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将四头身的小闻夕迟从头到尾狠狠rua了一遍,就差没抱着他亲两口了。
小闻夕迟好不容易从元初的魔爪下逃生,他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看着元初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穷凶极恶的大魔头。
穷凶极恶大魔头·元初:咳。
四头身的闻夕迟,真的很好欺负呢。
不过元初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她看着在自己手下没有一点反抗能力的小闻夕迟,她戳了戳小闻夕迟的脸蛋,对着他念叨:“你可快点醒来吧,你可是闻夕迟,你吃了很多苦头才把你母亲从天牢里带出来,你的母亲还需要你来救醒,你可不能沉溺在梦境里啊。”
四头身的闻夕迟露出疑惑的表情,似乎听不懂元初在说什么。
元初感到一阵无力,唤醒闻夕迟这件事是她想得太过容易了,她颓然地松开闻夕迟,小闻夕迟哒哒哒地逃离元初的魔掌,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元初看着小闻夕迟的背影,叹了口气:“唉,闻夕迟已经完全沉浸在梦里,完全忘了外面的事,他醒不来,我就出不去,真是应了那句话:葫芦娃救爷爷,一个接一个送。”
“希望他们外面的人见我没醒来,记得通知我大哥过来救我,现在也只有大哥能救我了。”
但元初转念一想:“不行,万一大哥这次闭关像爹娘那样,一闭关就是几百上千年,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求人不如求己,我还是想一下该怎么叫醒闻夕迟,从外面出去吧。”
将闻夕迟从梦境里叫醒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直接点破这是一个梦,那么梦境的主人自然而然就会从梦境中苏醒,不过很显然,元初试过了,这个方法一点用都没有。
考虑到这其实还是一个与心魔有关的梦,还有第二种方法,就是找出藏在梦境里的心魔,并将其击败——本来闻夕迟是打算走这个路线唤醒闻懿,但没想到闻懿的心魔太过厉害,就连闻夕迟也栽了。
等等——
元初突然反应过来,闻夕迟是进了闻懿的心魔梦境里才栽的,那这里到底是闻夕迟的心魔梦境,还是和闻懿的心魔梦境?
又或者是,这是两个心魔梦境的重合?
以闻夕迟的谨慎,他已经提前知道魇魔内丹的魔性重,在进入闻懿的心魔梦境中时应该会有所警惕,怎么可能会轻易就被诱发了心魔,被困在心魔梦境里?
除非闻夕迟的心魔诡计多端,一进入闻懿的心魔梦境里就和闻懿的心魔联手,两个心魔产生1+1>2的效果,才能将闻夕迟也困在梦里。
元初看向昏暗的房间内,要想验证她的猜测是否属实很简单:只有梦境的主人才能看得到她这个外来者。
希望她感受到的闻懿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的感觉真的是错觉,否则光是闻夕迟一个人的心魔就已经让人头大,再加上一个闻懿的心魔,她或许可以直接躺平了。
元初抬起手,在额头、两肩的位置点了点,然后双手合十祷告:“阿弥陀佛,上帝佛祖保佑,别让我这么倒霉,如果这次能从这里平安出去,信女愿吃素一年。”
身后的大树树冠上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元初权当在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的上帝佛祖已经听见了她的祷告,她看了看四周,随后将身上的衣服幻化成朝尽宫中侍女的模样,走向闻懿的寝殿中。
“天后不好了!”元初装作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跑了进去,一进门就朝闻懿半跪下,将头死死低着,长发盖住了她的五官,掐着嗓音道:“小殿下方才与玄宸发生了争执,被他身边的红柳打了一掌,如今小殿下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了!”
“什么?!”闻懿蹭地一下站起来,大惊失色:“你说什么!澜儿怎么了?”
元初:……封建迷信要不得,求人不如求己,信上帝耶稣佛祖不如信自己。
元初整理了下心情,将头抬起来,笑道:“闻夕迟没事,不过闻懿公主果然能看得见我呢。”
闻懿看见元初的脸,方才提起的心重重落了下去,她又坐回那个用寒玉打造、有着高高靠背、看起来华丽而威严、却一点也不舒服的椅子上,眼神越过元初,看向院子里,院子里的那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依旧在沙沙作响,但若细看,会发现每一次叶子晃动的幅度都一模一样,她冷着脸道:“看得见又如何?看不见又如何?你走吧,不用做无用之功,我虽不知你是何人,混进天界有何企图,但我今日心情不好,便当做没见过你,你速速离去,否则我要叫人过来将你投入天牢。”
元初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她拨弄着头上的星空石步摇,整理了下头发,直起身道,“心魔之境,哪来的天牢?”
闻懿皱起眉,似乎不解其意,“什么心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元初自来熟地坐在一旁的绣凳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她看向闻懿,“天魔之战、魔主陨落、天后被废……”
“够了!”闻懿厉声打断了元初,她头上的凤冠垂下的流苏因为主人剧烈的情绪波动剧烈的抖动,她白着脸,仍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给我出去!”
“我是天界的天后、魔族的公主,天族与魔族已经联姻了!他不可能不顾我的感受,违背诺言撕毁两族的协议的!你别在这煽风点火,你说的字我是一个都不会信的!”
“你给我滚出去!”
这是她的心魔梦境,这里的一切都与闻懿的想法息息相关,元初瞬间便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束缚住,这方天地似乎要将她排挤出梦境外。
元初:?
这就能出去了?惊喜来得太突然。
元初朝闻懿投去一抹感激的眼神,心里暗暗发誓等她出去之后一定要回去搬救兵,这里的复杂程度不是她一个小菜鸡能应付得过来的。
而就在元初即将要排挤出去的时候,一只软乎乎的小手牵住了元初的手,将那股可怕的力量隔绝在一尺之外。
那股排斥的力量消失了,元初低头,看见小闻夕迟挡在她身前,顶着一对稚嫩的小龙角,扬起小脸,一脸邀功地看着她,似乎在说:我不计前嫌从母亲手下保护了你,还不快谢谢我!
从心魔梦境中出去的希望破灭的元初:……我谢你个头!
第58章 开解闻懿
这里是闻懿和闻夕迟二人的心魔梦境重合构成的新的心魔世界, 闻懿和闻夕迟各自拥有一半的掌控力。
换而言之,闻懿想将元初挤出梦境,但如果闻夕迟不同意的话, 她是不能将元初排挤出去的。
虽然闻夕迟如今变成了小孩,修为与记忆力全失, 但闻夕迟身体里还残存着本能, 见到闻懿对元初发难后, 他想也没想就闯了进来, 挡在元初身前。
直到闻懿带来的压力消失,闻夕迟这才松了口气,他偷偷抬起头看向元初, 脸上满是骄傲的神色:他刚才的身姿多么伟岸, 她应该会夸他的吧!
即使是失去了修为和记忆,心智也退化成小孩, 但闻夕迟想要在元初面前显摆逞能的习惯可一点都没变呢。
不过如果是成年版的闻夕迟做出这样的举动,确实是一场会令人怦然心动的英雄救美, 但换了四头身的小闻夕迟。
元初只觉得十分头疼:她以前怎么没发现闻夕迟居然还有帮倒忙的潜质?
不过看着闻夕迟一脸邀功的表情,她也不好说他什么。
他还是个孩子呢。
这一刻的元初宛若那些熊孩子的家长,在小孩子犯错误的时候用这个万能的理由为孩子做辩解,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别人的熊孩子祸害的是外人, 而她家的熊孩子祸害的是自己。
元初揉了揉小闻夕迟毛绒绒的脑袋,花了三秒钟的时间将自己哄好:算了, 他也是好心, 这次就不跟他计较。
“闻夕迟,你真是太厉害了!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小男子汉, 谢谢你!”她对着闻夕迟闭着眼睛说瞎话:嗯, 现在的闻夕迟还是个孩子呢, 跟孩子相处就要多鼓励他,激发他的自信心。
原本还因为元初揉他的脑袋正一脸不爽的小闻夕迟骤然听到元初这么露骨的夸奖,脸蛋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不、不用客气!”
他们这边相处得十分和谐,另一边,闻懿却皱起眉,对闻夕迟不悦道:“澜儿,你先出去。”
闻夕迟挡在元初身前,看看元初,又看看闻懿,最终,他还是护在元初身前,对闻懿摇了摇头,以行动拒绝了她。
元初的眼神和闻懿对上,闻懿眼中的盛怒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审视的平静,看样子再激怒闻懿,让她将自己驱赶出梦境这条路行不通了。
元初拍了拍闻夕迟的脑袋,“闻夕迟,你先到外面等着,我有些话想对你娘亲说。”
小闻夕迟还是继续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坚定地挡在元初身前,生怕闻懿再对元初动手,“你们继续说,就当我不存在。”
“闻夕迟,这些话小孩子不能听的,”元初又揉了揉他的脑袋,心想怪不得闻夕迟之前那么喜欢揉她的脑袋,原来是这种感觉,手感还不赖,她语重心长地劝道:“你娘刚才只是一时气急,现在她已经想开了,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乖,你先出去,我和你娘说完话就去找你。”
闻夕迟有些松动,并不是因为元初说的话打动了他,而是因为他下意识地不愿意拒绝元初。
他抬头看向元初,脑海里似乎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但因为太过模糊了,像隔着一层浓雾,他看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
他犹豫地看向闻懿,闻懿看向元初,又看向这个吃里扒外的儿子,最终妥协地点头,“你放宽心,娘不会对她如何。”
闻夕迟听到闻懿的保证,松了口气,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房间,并且贴心地关上门。
闻懿上下打量元初,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打破室内的宁静,“你是谁?你与澜儿是什么关系?”
闻夕迟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都说知子莫若母,闻夕迟是什么性子她一清二楚,他绝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刚见面的人去忤逆她这个母亲。
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儿子虽然外表与幼年时期无异,但偶尔却透出一股超乎年龄的成熟,他的灵魂没变,可行事风格变了许多。
闻懿知道世间有一种能够穿梭时间回到过去的禁术,也许她的澜儿便是从未来回到这里。
元初重新坐回凳子上,拖着下巴思索片刻,有些犹豫道:“我跟闻夕迟,大概是前叔嫂的关系?”
闻懿:?
她眉间扬起一层薄怒,又顾忌着在门外偷听的闻夕迟,勉力压下怒气,冷笑道:“你是在开玩笑吗?”
什么前叔嫂的关系会令她的儿子如此奋不顾身护着她?甚至为了她违抗她这个母亲?
元初也知道这种关系听起来很离谱,不过她总不能说,她是被闻夕迟强取豪夺的无辜小白花吧?这有点脱离实际了,毕竟闻夕迟没有强取豪夺,而她也不是什么小白花;若说她是闻夕迟喜欢的人,可闻懿是闻夕迟的亲妈,在她面前说这种话,还是有点尴尬的,还不如说她和闻夕迟是前叔嫂的关系的。
元初整理了下语言,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元初,海族公主,家父为海族之主海霖仙帝,我出生在距今600多年后,现在刚满300岁。”
心魔梦境里闻懿的记忆停留在了千年前,所以为了方便她理解,元初特意换了个说法。
海霖是海族之主的尊号,到了他这个境界,大部分人都不会直呼他的姓名,为表尊敬,都是称呼他的尊号。
闻懿听到海霖仙帝的名号,神色松动了几分,她上下打量元初,似乎是在寻找她身上和她的父亲海霖仙帝不一样的地方。
闻懿身为海族公主,后来又做了近千年的天后,自然是见过海霖仙帝的。
她看着元初半晌,又收回视线,道:“你长得与你父亲倒有一二分相似,不像澜儿,看起来与我、与他的父亲都没有一点相似,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元初:……
她看了眼闻懿精致艳丽深邃的五官,十分怀疑闻懿在凡尔赛,但她没证据:“您自谦了,闻夕迟长大后的模样,与您有七八分相似,你们站在一起,不用说别人都知道你们是一对母子,不,姐弟。”
这个世界的人不论仙魔,寿命都十分悠长,以至于许多人近万岁了,外表看起来还跟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小伙子似的,闻懿和长大后的闻夕迟站在一起,确实更像姐弟而不是母子。
“你这丫头,净说些好话哄我。”闻懿的嘴唇扬了扬,许是刚才寒暄了一番拉进关系的缘故,她看元初顺眼了不少,难得心平气和道:“说吧,你们从未来穿梭时空来到现在,是想做什么?”
“并非是我们穿梭时空回到过去,”元初摇了摇头,看向闻懿,收敛了笑容,道:“而是如今外面的时光已经过去千年了,您在这心魔梦境中日复一日重复着千年前的生活,应该会有所感知吧?”
“有些痛苦的记忆,虽然被您尘封起来,但午夜梦回之时,您当真一点也记不起来吗?”
元初和闻懿一样,他们同样经历过至亲之人死在眼前而无能为力的痛苦,这些记忆就算是转世投胎也不能磨灭,所以元初之前才会出言试探,而闻懿的反应确实也不出所料。
虽然闻懿的记忆被封闭了,她本人也沉溺在心魔构织的虚幻中不愿清醒,但午夜梦回,那些记忆又会卷土重来。
闻懿变了脸色,不过这次她克制住了脾气,没有之前的暴怒,她脸色苍白,却龟缩在自己构建的虚幻而完美的世界里,不愿意想起曾经发生过的那些可怕的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元初知道有些人在遭遇到大变故后会产生逃避心理,这种表现在现代社会中有一个名词:创伤后应激障碍,即PTSD。
所谓的心魔,在唯物主义的现代是一种精神疾病,需要看心理医生兼药物辅助治疗;而在可以修仙的玄学世界,便具象化成了一种只存在于人的精神世界中的魔物,只要消灭这个魔物,被心魔缠身的人便能不药而愈。
元初思索片刻,便想好了要如何做。
这个世界是闻懿和闻夕迟二人的心魔梦境重合构成的,闻夕迟的心魔是接住了闻懿的心魔之手,才将闻夕迟困住,如果解决了闻懿的心魔,闻夕迟的心魔便成不了气候,这是个一石二鸟的计策。
元初实力微弱,自然是对付不了心魔的,而闻懿虽然有那个实力,但她受心魔影响太重,不愿面对现实,也对付不了心魔——她要是能对付心魔,便不会沉睡千年不醒了。
不过元初还是想试一试,她想给闻懿当一回心理医生,开解闻懿,重新激起起她的斗志。
元初回忆着上一世上大学时曾经选修过的《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上的内容,这开解的第一步,似乎就是共情。
“我跟你说一个故事吧。”元初站起来,搬着一张凳子坐在闻懿身边,她拉住闻懿的手,用真诚的目光注视着她,闻懿有些不适应这种亲密的接触,但看到元初真挚的眼神,又不好多说什么。
她点了点头。
元初继续道:“从前有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公主,她十分向往外面广阔的天空,于是她成年后,便经常带着侍女偷偷溜出皇宫玩,后来有一天,小公主在出门玩耍时遭遇到了强盗的追杀。”
如果有别的穿越者在,便会知道元初说的是《白雪公主》的前半段,只不过有一些具有西方元素的地方被她稍稍本土化改良了一下。
闻懿听着元初的话,想起了自己在魔宫那段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不由将自己代入了故事中的小公主,神色跟着紧张起来。
“后来呢?”闻懿问道。
元初看了眼闻懿:“后来,公主被隔壁国家英俊的皇子救下,她对皇子一见钟情,义无反顾地嫁给了那个皇子。”
闻懿露出一个笑容,“那这位公主嫁给了心爱之人,之后的生活定然是十分幸福愉悦的。”
元初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道:“不是呢。”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勘破心魔
“公主嫁给了皇子后, 和皇子去了皇子所在的国家生活,到了那里,她却发现皇子早已有了心爱之人, 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他对那青梅宠爱有加, 而青梅又攻于心计, 在她的挑拨下, 皇子对公主越发轻慢厌恶。”
闻懿的笑容渐凝, 只觉得故事中的青梅二字刺耳极了,“公主是皇子明媒正娶的正妻,就算那位皇子再喜欢那女人, 也只能让她做妾, 一个小妾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
她皱眉道:“这个故事我不喜欢, 你说个别的。”
那杨氏便是跟天帝一起长大的青梅,她在杨氏手下吃了不少的亏, 所以闻懿生平最厌恶青梅二字。
元初摇了摇头,“故事我这里有很多,但难道您不好奇这个故事的结局吗?”
闻懿看了眼元初,扯了扯嘴角, 露出嘲讽的神色:“这个故事无非两种结局,一是正妻斗倒了小妾, 挽回丈夫的心, 从此以后在后宅活着相夫教子的生活,二是这个公主失败被休, 小妾上位, 公主死不瞑目。”
如果不是看元初的表情平淡, 像是真的有这么一个故事,且元初说的故事和她的经历有一定的差距,闻懿都怀疑元初说的这个故事是在讽刺她。
“不不不,”元初竖起一根手指头摇了摇,道:“公主认清了皇子的真面目,便将一颗放在皇子身上的痴心收了回来,明面上支持皇子登基,但暗地里笼络掌握了这个国家的军事力量,在皇子登基后的第二天,她便发动政变,将皇子从帝位上赶了下去,将他和他的青梅囚禁在别宫中,而她自己登上了王位,成为那个国家的女帝。”
“皇子与青梅在别宫中日日相对,一开始还相互扶持,后来他看着公主越发意气风发,而他成了落魄的昨日黄花,便开始和青梅相互埋怨,甚至大打出手,二人成了一对怨偶。”
“再后来,青梅不堪被皇子毒打,在一次睡梦中用剪刀杀死了皇子,之后她也自焚而亡。”
闻懿被这个爽文的巨大般转折惊得忘了表情管理,半晌,她才消化了这个故事,唏嘘道:“那公主倒是好胆魄,不过故事始终是故事,再精彩的故事放到现实里,就过于悬浮了,你还没爱过别人,不知道付出的感情是不能轻易收回的,即使是他犯了错,但终究狠不下心伤害他。”
闻懿敛下眉,像是在说故事里的人,又像是在说自己。
元初知道闻懿不可能听了一个故事就会变成故事里的公主,幡然醒悟,然后勘破心魔,手撕渣男,她笑了笑,“对了,刚才忘了跟你说,我的另一个身份。”
闻懿疑惑地看着她。
“三个月前,我嫁给了玄宸。”
闻懿是知道玄宸是谁的,她看着元初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冷,眸光带着审视:“你是那杨氏的儿媳?”
闻懿口中的杨氏,便是如今的天后。
“别着急,听我说完,”元初声音和缓,“我与玄宸成亲当晚,他便下凡历劫了,众所周知,我们海族向来都是一夫一妻,但一个多月后,他从凡间带回来一个凡人,将她纳了妾,还欲将她抬为侧妃。”
也许是因为元初说的这些事与她早年的经历有些相似,闻懿看着元初的面色倒是重新和缓下来,道:“父子俩都是一丘之貉,那小妾只是个凡人,你只管将她赶走,甚至将她打杀了都成,你是海族公主,没有人会因为一个凡人找你麻烦,你怎么能让一个凡人骑到头上?”
当初她顾忌着那杨氏的身份不能对她如何,玄宸的那个小妾只是一个凡人,闻懿觉得她应该不至于被一个凡人拿捏。
“您误会了,”元初道:“那女子是被玄宸强掳到天界、被迫给玄宸当妾的,她也是个可怜人,错都在玄宸,我为何要针对一个无辜的女子?”
闻懿此刻终于想起了元初之前说的与闻夕迟是“前叔嫂”的关系,可闻夕迟的性子她清楚,若只是前叔嫂的关系,它儿子根本不会如此在意。
“你后面做了什么?”她有些好奇。
“后来,”元初轻咳两声,道:“后来我在天界认识闻夕迟,我们达成了共识,一起打了玄宸一顿,废了他的手脚,然后跟玄宸和离了。”
闻懿沉默,她眼神复杂地看着元初,也不知道是震惊于她的大胆,敢在天族的地盘废了天族的太子,还是觉得她干得漂亮。
元初转头看了眼这间与魔宫螭龙宫中布局相似的寝殿,道:“我知道您并非还爱着天帝,您只是不愿意接受魔主陨落一事,所以不愿意醒来面对现实。”
若她的执念与心魔是天帝,那么在心魔世界里,应该是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场景,而不是之前元初看见的,天帝甩袖而去的场景。
一个人的表现会骗人,但朝尽宫中几乎和螭龙宫中如出一辙的装饰不会。
闻懿身体微颤,她避开元初的视线,视线有些模糊,说不出否定的话。
诚如元初所说,她虽然将自己封闭在这里,但有些记忆不是说忘就能忘的,午夜梦回,那些痛苦的记忆会清晰地卷土重来。
“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您睡了千年,也该醒了不是吗?”
元初心知火候差不多了,她决定再加一把火,于是道:“当初杀害魔主的凶手仍高高在上地做着他的天帝,而当初的小妾成为了天后,她的儿子成了天族太子,但您的儿子却在天界受尽歧视苛待,您真的要一直这么沉睡下去吗?”
闻懿一下子变了脸色,从多愁善感无缝切换到母鸡护崽模式,抓着元初的手问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澜儿怎么了?澜儿是他的血脉,他怎么可能会苛待澜儿?”
元初反问她:“孩子又不是他生的,他也没有养过孩子一天,对这个孩子的贡献也只是几个晚上的努力,你凭什么认为他会好好对待一个感情不深、还流着一半魔族血脉的儿子?”
“据我所知,天帝并不喜欢魔族,这件事连我一个外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难道您这个枕边人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我……我没有……”闻懿企图辩解什么,但不知道她想表达的到底是没有发现天帝的真面目,还是没有想过闻夕迟会被人苛待就不得而知了。
她闭上眼,父亲惨死的那一幕在她的脑海里越发清晰,外面原本明亮的天色暗沉下来,这里是闻懿的心魔梦境,这里的一草一物都会随着她的心情而产生变化。
元初接着道:“我第一次见到闻夕迟的时候,是在三十三重天,他坐着轮椅,身边没有一个服侍的人。”
“后来我才知道,玄宸母子用您的性命威胁他,将他身上的仙骨夺走了,若不是因为他体质特殊,可能早就已经死了!”元初咬着牙道。
之前看见闻夕迟身上的伤口、听到他的仙骨被夺时,元初除了震惊于玄宸母子的残忍,并没有多大的感触,而如今,她和闻懿提起这件事,心脏竟然跟着一抽一抽地疼痛。
她叹了口气,她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更喜欢闻夕迟,否则她也不会冒险来救他。
“你说什么?!澜儿他怎么了?”闻懿手一颤,摔碎了手边的杯子,不过这个杯子只是她勾勒出来的幻象,很快便消失了,桌子上又重新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杯子。
元初却不想再说了,“这只是我所知道的冰山一角,他一个小孩,在天界无依无靠,又失去了母亲庇护,他能成长至今,吃过的苦头数不胜数,但具体的您还是亲口问他吧。”
闻懿透过门缝,看见了正坐在门前台阶上的闻夕迟的背影,元初和闻懿并排站着,道:“他为了将你救出天牢,险些丧命,如今又为了帮你除心魔,涉险进入这里,被心魔困住,你若是还挂念着这个儿子,就应该知道怎么做。”
元初表现得像个世外高人指点迷津的模样,她板着一张脸,谁也没有发现她心里打摆。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的演技巅峰了。
元初看着闻懿没动,忍不住在心里念叨: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怎么还是一点表示都没有?难道真的要她这个战五渣亲自解决心魔吗?
她和闻懿、闻夕迟没有多少交集,这里的心魔没办法勾起她的心魔困住她,但她也没办法将心魔物理消灭啊!
“闻……”元初正打算再添油加醋一番,突然间瞥见闪过一抹寒芒,紧接着原本厚实的大门被人从里面破开。
闻懿提着一把寒光凛凛的九环刀,满脸杀意地走出房门。她身上华丽的衣裙变成了一身黑红相间的魔族女子传统服饰,沉重的凤冠被一根简单的乌木发簪替代,她那张异域风情的脸上粉黛未施,却美得张扬、让人不可直视。
外面的景色正在飞速变化,原本郁郁葱葱的树冠染上了黄色,紧接着黄色的叶片慢慢掉落,在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随着最后一片叶子掉完,鹅毛般的大雪从天上落下,转瞬间,天地便只剩一片雪白的颜色。
闻懿凌空而起,手拿着九环刀,刀尖指向一处虚无之处:“玄徽!出来!这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小闻夕迟哒哒哒地跑到元初身边,牵住她的手,给她解释道:“玄徽是天帝的名字。”
他不喜欢天帝,所以从来不会唤他一声父亲。
元初另一只手摸了摸小闻夕迟毛茸茸的脑袋:“我知道。”
她早该想到的,闻懿的一切不幸都是因天帝而起,所以她的心魔便化成了天帝的模样。
阴沉的天空泛起波澜,顶着天帝模样的心魔出现,闻懿提着刀攻去,元初看着上方的战况,喃喃自语:“你说,他们之间谁会赢?”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闻懿苏醒
“希望你娘能打赢你爹。”元初摸着小闻夕迟的头说出这么一番话, 也丝毫不管这句话有多么怪异,会不会给小闻夕迟幼小的心灵带来什么心理阴影。
小闻夕迟赞同地点了点头,他握着拳:“我娘一定会赢的!”
元初拍了拍小闻夕迟的脑袋:这可真是个大孝子。
心魔虽然顶着天帝的脸, 但实际上是没有天帝的实力的,他的实力与闻懿自身实力挂钩, 又受闻懿状态影响, 闻懿弱他便强, 闻懿强他便弱, 如今闻懿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一把大刀耍得虎虎生威,加之魔主血脉压制, 什么心魔都要靠边站。
心魔不敌有怒气buff和血脉buff双重加成的闻懿, 转瞬便被砍了好几刀,虽然心魔没有痛觉, 但闻懿砍出的每一刀都在削弱他的实力。
心魔幻化出一把剑吃力地抵挡住闻懿的攻击,回头看向元初的方向, 准确来说,是看向闻夕迟的方向,他的眼睛变成了纯正的黑色,占据了整个眼眶, 看起来十分地阴沉瘆人。
元初一惊,不知为何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下意识将小闻夕迟拉到身后, 挡住心魔的目光,然而这一举动并没有什么用。
元初感受到身后沸腾的魔气, 低头看见小闻夕迟的脸上有魔纹交替浮现, 他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而他的身体随着魔气增长而慢慢抽条,外形向着成年后的模样靠拢。
“到了现在,你还要躲着吗?还不快些与我解决了这个女人,否则你我都要玩完!”闻懿的心魔喝道。
是了,这个梦境中不仅仅只有闻懿的心魔,还有闻夕迟的心魔,只是元初没想到,闻夕迟的心魔在这个世界里并没有具象化成任何一个人或者物,而是选择继续蛰伏在闻夕迟的身体里。
几个呼吸的时间,闻夕迟已经成长成一个十五六岁的清俊少年的模样,元初拍了拍他的脸喊道:“喂!闻夕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闻夕迟的眼神落在元初脸上,确实没有聚焦的,他的脑海里有许多画面在翻腾。
幼年时眼看着母亲被关进天牢时的无能为力;少年时受人欺凌时所受的屈辱;成年后仙骨被夺那日的痛苦。
仙骨被夺的痛苦,不亚于千刀万剐、斧钺汤镬,闻夕迟的脖子上因为承受着极度的痛苦而爆出了青筋,眉心深深地皱成一个‘川’字,耳朵一片翁鸣,听不见任何声音。
“痛苦吧?难受吧?”时间似乎过了很久,有一道声音在他的脑海里想起,带着十足的蛊惑意味,“想不想报仇?若是想报仇,让这些伤害你的人生不如死,那便与我融为一体吧,我就是你,你亦是我,我和你一起,将这些你看不顺眼的人,统统杀了……”
闻夕迟的身体已经恢复到成年模样的身高,身上的魔气越来越重,元初趴在闻夕迟身上,拍了拍他的脸,晃着他的肩膀喊道:“喂!闻夕迟!你能听得到吗?”
“闭嘴!”闻夕迟捂着脑袋,在极致的痛苦中他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往日的痛苦在眼前浮现,闻夕迟身上的魔气越发浓郁。
元初皱起眉,有些麻爪,闻夕迟这状态明显不对劲,她该怎么办?如果让闻夕迟彻底被心魔控制,那这两个心魔联手,她、闻夕迟、闻懿三个人都要玩完。
不能让闻夕迟被心魔控制了。
元初咬牙,伸手幻化出一把匕首,咬咬牙,心一横便对着闻夕迟的掌心捅了一刀,肉|体上的疼痛取代了精神上的痛苦,闻夕迟皱了皱眉。
元初抽出刀,心魔梦境中的身体没有实体,是不会流血的,她拿着刀拍了拍闻夕迟的脸,“喂!闻夕迟,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我是元初!你快醒醒!”
元……初……
初初……
闻夕迟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他感受到了一双温暖柔软的手轻抚在他脸上,淡淡的桃花香钻进鼻腔中,他听到她焦急的声音,身上的疼痛似乎都缓解了许多。
他的脑海里开始出现元初的身影。
初见时,她温暖沉重的药碗、金色耀眼的鱼尾;第二次见面时,插在她发间摇晃的步摇;以及第三次、第四次见面……
温暖的记忆替代了痛苦的回忆。
闻懿的心魔看到元初如此干净利落的一刀,恰好打断了心魔蛊惑的进程,闻懿身上的魔气正在慢慢散去,他险些吐出一口鲜血。
闻懿的九环刀迎面砍来,他疲于应对,不由对闻懿大喊道:“那边那个女的在捅你儿子你看不见吗?为什么一定要针对我!”
闻懿头也不回,舞者大刀一往无前,“玄徽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跟我正面打一场!躲躲藏藏算什么男人!”
“我不是玄徽,我是心魔!心魔你懂吗!心魔不分男女!”心魔一边躲一边骂骂咧咧。
闻懿才不管它是不是玄徽,魔族的人大多一根筋,她之前不愿意面对现实,所以才心甘情愿让心魔困着她千年,如今她想出去了,可不会再让心魔挡她的路。
心魔感受到闻懿的攻势越发猛烈,没有丝毫要力竭的趋势,他的心里有一万句脏话飘过,它后悔了,它应该学闻夕迟身体里的心魔,在时机还未成熟的时候蛰伏起来,保存有生力量,而不是要急于求成。
而另一边,闻夕迟将神识沉入识海,在识海里看见了另一个他,不应该说是顶着他的脸的心魔。
闻夕迟盯着心魔的脸,眼睛眯了眯,心魔能感受到闻夕迟的不爽,它笑了笑,“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来吧,与我融为一体,我们一起,向那些面目丑陋的仙族复仇。”
闻夕迟淡淡地扫了眼心魔,不为所动,心魔抬手,两人之间浮现起一道半透明的屏幕,屏幕上放着闻夕迟那些痛苦的过往,那些人的面目似乎比记忆中的还要狰狞几分。
“我便是你,你便是我,你我融为一体,我们一起向那些伤害过你、践踏你的尊严的仙族复仇!”心魔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含笑静静地看着闻夕迟。
终于,闻夕迟动了,他朝着心魔走去,心魔的笑容越发深了,他朝闻夕迟张开了双臂,为接下来的融合做准备。
他才不会像外面那个心魔一样愚蠢,明明吞噬了这具身体的神魂便能取而代之,却因为畏惧那子虚乌有的魔主血脉而选择徐徐图之,千年过去都成不了事,反而让闻懿有了反击的机会。
换作是它,千年前就会在闻懿身心遭受重创、正是心里防备最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取而代之?
他看着朝它走来的闻夕迟,嗤了声:魔族血脉又如何?还不是被它轻松蛊惑……
“哧!”闻夕迟的手不知何时化作坚硬锋利的龙爪,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心魔的躯体,他轻轻一撕,像是在撕纸张一般,将心魔的身体撕成碎片,化作光点消散在他的识海中。
“我最讨厌别人教我做事。”闻夕迟的眼神没有一丝波动,他甩一甩手腕,黑色锋利的龙爪重新变成一只修长白皙、不染一点尘埃的俊秀的手,他的右手轻掸指尖,左手幻化出一条湿润手帕,慢条斯理地将指尖与手指的缝隙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白皙的指尖上,透明的指甲盖下透着健康的粉红色。
外面,闻懿用九环刀砍下心魔的头颅,她的心魔也随风消散了,她提刀凌空而立,将整个朝尽宫尽收眼底,她的眼中浮现出些许怔然之色。
朝尽宫中的大雪停了,积雪消融,有翠绿的嫩芽从残雪中钻了出来,庭院中的树木也长出了新芽。
转瞬间,整个朝尽宫一片生机盎然,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色。
闻懿转过身,看着闻夕迟和元初的身影慢慢消散,她释然地笑了。
闻夕迟睁开了眼,他看到了躺在他身旁、睡颜恬静的元初,心魔梦境中的记忆回笼,他笑了笑。
元初睁开眼便看见这么一幅美人垂眸、展颜而笑的画面,身为颜狗的她实在难以抵挡这副美颜暴击,心跳乱了几拍。
她的身体微微向后,拉开了和闻夕迟的距离,问:“你、你笑什么?”
闻夕迟侧身看着元初,他抬起手,理了理元初鬓边的碎发,他漆黑而深邃的瞳孔中全是元初的倒影,他轻声问:“初初有救了我一次,我以身相许好不好?”
元初的心跳更快了,看着闻夕迟近在咫尺的俊脸,她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好。”
闻夕迟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元初会答应下来,他愣了下,随后漆黑的瞳孔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他颤着声,“初初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好不好?”
美色惑人啊!
元初捂着胸口,看了眼闻夕迟那张完美无瑕的俊脸,红云飞上了脸颊,心跳完全失了序,元初体会到什么是小鹿乱撞的感觉。
她看见闻夕迟脸上的喜悦,没有后悔之前被美色迷惑答应下的事,她伸过头轻轻在闻夕迟的唇上一啄,红着脸笑道:“好。”
闻夕迟愣了一秒,随后唇边的笑容慢慢扩大,快咧到了后脑勺,他的心跳几乎要与元初的心跳快得同步,此刻的他像个做事不够沉稳的毛头小子,全凭一腔本能与冲动,将元初拥进怀里,低头将要吻了上去。
“咳咳!”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咳嗽声。
元初是正对着外面的,她将心神分散,看见了闻懿坐在床边,眼神含笑地看着他们。
元初:!!!
她一把推开闻夕迟,噌地一下从贵妃塌上下来,慌忙而羞涩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脸红到了耳根,“闻姨,您醒了?”
闻懿从床上站起来,她本身有真仙修为,沉睡千年并未对她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她快步走到元初身前,亲密地拉着她的手,热情道:“叫什么姨?叫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