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珠想清楚了,一咬牙伸出了手:“只要能救母亲,来吧!”
陈松意拿着刀,将她心中所想洞察得一清二楚。
心中有所求,自然就容易落入陷阱,被人牵着鼻子走。
她程明珠豁出去想挨这一刀,陈松意却不打算亲自去划她。
她收回了手,把刀递给了旁边的程三元家的:“我力道掌握得不好,划自己这一刀的时候就留疤留得深了,曾娘子细心,你来吧。”
程三元家的愣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这事会落在自己头上:“我……这……”
程明珠见状倒是眼睛一亮,觉得比陈松意来更放心,说道:“曾姨,就你来吧。”
让陈松意来划她一刀,她还怕她故意划重了。
程三元家的是她娘亲的心腹,总不会故意让她破个大口子。
程三元家的拿着刀,听到程明珠变得轻松的声音,只觉得嘴里发苦。
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谁划这小姑奶奶一刀,她都是要记恨的。
先不说痛不痛,就说以后留了疤,只怕每次看到那道疤,对自己的不满跟憎恨都要多一分,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没有芥蒂了。
但程明珠都在等她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握住她的手,然后拿着刀在她的手臂上比划了一下,接着狠狠心道:“小姐忍着。”说完,刀尖按下,一用力就划破了程明珠的手臂。
陈松意在旁看着,见程明珠发出一声惨叫想要缩手,却被牢牢地抓着。
她一张脸变得惨白了,手臂上流出的血落入碗中,滴滴嗒嗒,不多时就装了小半碗。
程三元家的不敢放松。
看着血快要停下了,还用力地挤压了一下程明珠的伤口,令后者眼神都变了。
“就好了就好了!”程三元家的满头大汗,直到碗里的血装了八分满,够这一天用了,才赶紧唤人拿止血药来给程明珠止血。
程明珠疼得直倒抽冷气,狠狠地剜了程三元家的几眼。
陈松意当做没看见,端着药跟她放出的血就进了里间。
叫进来丫鬟们扶起刘氏,用汤匙撬开刘氏的牙关,她就将鲜血跟药混合在一起倒了进去。
昏迷中的刘氏受到刺激,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但按着她的丫鬟却不敢松手。
因为药里面混着的血是她们大小姐放的。
要是撒了,程明珠还要再放一回,以她的性格绝对会要了她们命。
几人合力,才硬把药给刘氏灌了进去。
丫鬟们出了一身的汗,陈松意放下空药碗,说道:“好了。”
自始至终,她都十分冷静,亲自把帕子沾湿,给刘氏擦掉了流到外面的药汁,把她放回床上,冷眼看了昏迷中的刘氏片刻,才转身离开。
等来到外间,程明珠的伤也已经包扎好了。
这一日又是半夜被弄醒,又是一早陪刘氏去县衙,回来抄经、放血,一番折腾,她不光体力到了极限,精神也到了极限。
刚刚程三元家的哄了她半天,给她赔了半天不是,才让她稍稍消了气。
见陈松意从里面出来,程三元家的忙道:“松意小姐给夫人喂完药了,那该用午膳了。”
听到这话,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程明珠肚子也叫了一声。
陈松意走过来,自然地问她:“中午吃什么?”
他们在江南的伙食自然是不差的,尤其程明珠今天又放了血,所以程三元家的让厨房安排的菜色比平日还要好一些。
可她刚报完,陈松意就摇了摇头:“要为母亲抄经祈福,是不能沾荤腥的,否则不诚不净。”
她说着,看向程明珠,“妹妹也不希望辛苦抄的经不起作用,白费了一番苦心吧?”
程明珠按着被割了一刀的左手,忍了。
她红着眼眶,对程三元家的说:“就照姐姐说的,把荤腥都撤了。”
“这……是。”
程三元家的应了,担忧地退了出去。
看着坐回自己身边的陈松意,被折腾得几近窒息的程明珠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要想办法把她支开,自己好拿上东西出去喘口气!
第114章
午膳没有荤腥,程明珠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这一餐。
陈松意却很习惯。
昏迷中的刘氏不能进食,厨房便给她熬了肉汤。
用过午膳后,陈松意就端着肉汤进去亲手喂她,程明珠则在外面继续抄经。
她一开始还老实,等看到陈松意进去,确认她一时半刻不会出来之后,就写了一张纸条,招手让守在外面的丫鬟进来,塞给了她。
刘氏给她安排的新贴身丫鬟本来叫珍珠,但是这名字跟程明珠相重了,于是改了名叫珍歌。
陈松意还未见过她。
见程明珠招自己进来,把纸条塞到自己手里,又挥手让她快点出去,她紧张地收好纸条,向着陈明珠屈了屈膝,连忙走了出去。
等来到外面,离这边远远的,看左右没有人,珍歌才松开了手,低头看向自己攥在掌心的纸条,见到上面所写的字,又左右望了望才离开。
同先前喂药一样,陈松意如法炮制,给刘氏喂完一碗肉汤,拿着空了的碗从屋里出来。
就见程明珠还在桌前认真地抄经,仿佛不受外界打扰,无比专注虔诚。
正在她移开目光,不着痕迹地朝箱笼的方向看去时,外面来了个丫鬟。
她相貌普通,扔进人群里一时都找不到。
陈松意见她提着裙摆,喘着气,像是一路跑进来,目光一锁定自己,就朝程明珠道:“小、小姐……外头有人来,说要找松意小姐。”
听见有人来找自己,陈松意的第一反应就是来的可能是元六。
要么就是赶巧了,家里谁过来了。
她走到桌前,放下了空碗,见程明珠也抬起了头,停下抄写。
见那丫鬟喘个不停,程明珠低斥道:“慌张什么?来找松意小姐,也不知道请人进来?”
“不打紧。”陈松意心底转过了几个念头,对着程明珠道,“明珠妹妹在这里顾着母亲,我出去看一看。”
程明珠闻言,这才收回了剜珍歌的目光,对着陈松意说:“姐姐只管去,我会在这里守着娘。”顿了顿,又像是怕她一去不回,于是添了一句,“但姐姐要快点回来,我一个人怕……”
陈松意对她说了一句“放心”便走向了门外,随着这个来报信的丫鬟离开刘氏的房间,朝着回廊走去。
见成功把她骗了出来,珍歌才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大小姐让她用这个借口把陈松意从这里支开,她好有时间找一些东西,珍歌还真怕自己完成不了她的命令。
她带着陈松意朝前院去,冷不丁听身后的人问:“来找我的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珍歌心里一突,这个程明珠可没给她编得这么详细。
不过她也有几分应变之才,很快便答道:“回松意小姐的话,来的是个妇人,瞧着三四十岁,奴婢急着回来禀报,没听清门房说她长什么样。”
她说得模糊,若是换了旁人,只怕会被她混过去。
然而陈松意掩在衣袖底下的左手一动,便知道外头根本没人,这个丫鬟是来骗自己出去的。
她记得这张脸,刚才正在刘氏的门外候着。
这丫鬟把自己从那屋里骗出去,定然是程明珠的主意。
珍歌想要把她带远些,步履就极快,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催促:“松意小姐,我们怕是得快一些,门房说来人好像有什么事急着找你。”
可是她走出去十几步,却发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陈松意没有跟上来。
珍歌连忙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她,就见少女站在回廊下,眼中浮现出一丝恍然之色。
“我知道外头来的是谁了。”她说,“一定是发现东西还落在我这里。你等着,我回去拿。”
说完转身就往来的方向跑。
珍歌见状,眼睛霍地瞪大了:“松意小姐!”
不能让她这时候回去!
不管大小姐把人支开是要做什么,现在陈松意跑回去,她都肯定会撞见的!
珍歌急了,提着裙摆往陈松意身后追去,顾不上这会暴露自己的目的。
然而,这位松意小姐看起来苍白纤细,跑起来的速度却比她快多了。
再加上她们之间本身就隔着一段距离,这样一路追下来,珍歌绝望地看到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了。
一转眼,陈松意就跑回了刘氏的房门外。
给自己的丫鬟递了纸条把她支开的程明珠,左手被划了一道使不上力,这才打开了箱笼,把完好的右手伸了进去,在里面摸索了半天,刚摸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从里面拿了出来,激动地单手展开。
上面写的字刚映入眼帘,她就听见门外传来陈松意的声音:“明珠妹妹,有人的东西落在我包袱里,我回来拿。”
虽然陈松意不知道夺运换命的事,便是让她看到了这卷羊皮也不会联想到那上面去。
可是程明珠却做贼心虚,又因为面对陈松意短了底气,极度紧张之下,就胡乱地想把羊皮塞回箱笼里。
然后,陈松意和刚刚追着她过来的珍歌就听到里间传出“啊”的一声痛叫。
陈松意挑了挑眉,立刻朝着里间走去。
办坏了事的珍歌也连忙跟上。
两人一进来,就见到程明珠站在刘氏的箱笼旁,左手被夹得通红。
程明珠的手背火辣辣的疼。
她刚刚急着想关上箱笼,却忘了自己的手还放在缝隙间,被狠狠地夹了一下。
见她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她心中暗骂珍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脸上却还要把泪憋回去,强撑着问道:“来的是什么人,要找意姐姐你拿东西?”
那只是她编出来支开陈松意的借口,难道真有那么巧,会有人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