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是忍不住向着胡三婆催促道:“既然要准备的东西都已经齐了,那就——”赶紧开始夺运术。
未来一个月,他跟沧麓书院的人同行。
这样一来,就正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陈寄羽的气运跟命格都换到自己身上。
胡三婆经过方才的兴奋,现在冷静下来,却想到了另一件事。
她原本在颤颤巍巍地往桌前走,眼下却停住脚步,用剩下那只完好的眼睛看向了郭威:“陈家子的命格贵不可言,必有护星在侧,怕是很难夺取。”
程明珠一听到“护星”两个字,就知道指的是谁。
她冷了脸,说道:“这个你不必管,只管做你的就是。”
“姑娘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胡三婆笑着向程明珠点头,果然她把自己的养兄推出来,针对的就不是他一人。
郭威一拍手,门外候着的人就把八仙桌抬了进来,在房中布置了一个神坛。
胡三婆披上了自己的法衣,来到了桌前,伸手抚过桌上那盒血朱砂,准备开始施术。
……
长街,被围起来的空地里,中蛊的五人已经全部被解救,正坐在地上各自喝着一碗红糖水。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新被抬来的那个年轻姑娘身上。
他们看着她脖子上、脸上鲜血淋漓的抓痕,听着她被堵住的嘴里发出的闷哼。
她的症状跟先前几个人完全不一样,游神医能救她吗?
张家夫妇紧张得几乎透不过气。
他们看着这个跟印象当中不大一样的游道长,看他检查他们闺女身上的伤势,顾不上在乎什么男女大防。
——甚至今晚要见的准亲家被抛在戏园子里,他们走没走,两人也顾不上了。
当听到这位游道长发问的时候,夫妇二人还没有回过神来。
等陈松意再问了一遍张家姑娘在发病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张屠户才找回声音,答道:“我们今夜原本是带她去相看人家,结果男方还没来,她就变成了这样。”
张娘子更是抹着泪,无比懊悔地道:“早知订不到登辉楼,就改天再相看也好的,戏园子那种地方人这么混杂,我就不该……”
“戏园?”
陈松意查看她伤势的动作一顿,抓住了那道先前没能抓住的灵光。
元六之所以会中招,就是因为看见程明珠出门,跟在她身后去了镇上的戏园子。
算上张家姑娘,就有两个人在戏园里中招了,是巧合吗?
她想着,提笔在张家姑娘的脸上画下了一道符。
随着符文上微光一闪,一直挣扎哭喊,想把自己的喉咙都抓破的张家姑娘终于安静了下来。
“……秋娘?”
见女儿一下子没有了动静,张家夫妇心里一突。
还好,他们凑上前来一看,就发现她只是因为脱离了痛苦而一下陷入茫然。
虽然没有声音,但人还在呼吸,于是一颗心这才落回了胸腔里。
用符封住了她体内的蛊,陈松意没有立刻进行下一步,而是看向了正跟妻子待在一起,喝着他碗里的红糖水的张二狗。
先前差点死掉,现在仿佛有了点重新做人的打算,想把剩下半碗红糖水让给妻子的张二狗动作一顿,感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抬起头,见到那位游道长在看着自己,又想起他按在自己肚子上那一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道长……”
为什么这么看他?难道还有什么事吗?
陈松意原本查看张家姑娘手上的伤口,半蹲在地上。
此刻她略微调整了一下方向,正面朝着张二狗:“你是怎么中蛊的,还记得吗?”
眼下没有了张家姑娘挣动的动静,空地上安静得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张二狗身上。
论起来,他才是蛊传播的源头。
而他一直像滩烂泥一样,昏过去几次,不管是在场的大夫还是官差,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中蛊的。
现在陈松意一问,所有人便都看向了他,等着他的回答。
张二狗本来就扭捏着不想说,现在这么多人看过来,他更是压力山大。
“我……”延迟觉醒的羞耻心让他支支吾吾,吞吞吐吐,“我是……”
他的妻子看不下去,在旁用力在他腰间掐了一把:“恩公在问你话,还不快说?!”
张二狗惨叫一声,才投降道:“我说说说,我——”他咽了口口水,“我就是喝醉了,从巷子回家,看到一个美娇娘在对我笑,然后就……”
空气顿时安静,大家都觉得巷子里吹来的风变得冷了几分。
他这可不像是中蛊,更像是中邪。
第127章
陈松意没说“世上没有鬼”。
毕竟她第一世枉死之后,就是化成了那样的状态,才在刘氏母女背后看清了她们的真面目。
她只是在一片安静中追问张二狗:“那女子长什么样?”
张二狗这一回却是真的不记得。
他喝得太醉了,挠了挠头只是说道:“我不记得她的长相,只记得是个年轻女子,戴着帷帽。”
戴着帷帽……陈松意暗道可惜,可惜元六没有提及程明珠今日去戏园是什么装束。
问完了问题,陈松意便要给恢复神智的张家姑娘服下蒜子、雄黄等研碎混合的粉末。
张家姑娘在那噬骨的痒意中沉浮了许久,精疲力尽,得益于陈松意的符,才得到了片刻安宁。
她看着脸上绑着布巾,来喂药祛除蛊毒的年轻道长,犹疑了一下,开口道:“我记得我在戏园子里碰到的那人……她也戴着帷帽,也是个年轻女子。她从我身边过去,我就变成这样了。”
“什么?”张家夫妇这才知道女儿不是无故沾染,而是被人害了。
张娘子瞪大了眼睛嚷道:“我们家世代都是良民,从不与人结仇,她为何要对我的女儿下毒手?”
听了张家姑娘的话,陈松意心里的九分怀疑也变成了十分确定——
程明珠,果然是她。
至于她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蛊术,陈松意想到了那卷羊皮。
既然自己能够从其中得到封、解、护这三道符,她为何不能从其中获取一些东西呢?
——毕竟她也能接触到箱笼里的东西。
张娘子的声音实在太大,令陈松意抬头看向了她,见她还在满脸不敢置信地向周围的人寻求认同,便提醒她道:“你觉得自己没有与人结仇,旁人只是冲着你女儿来的,却不去想自己是不是一早身陷局中。”
张娘子声音一顿,瞠目结舌。
张屠户则是一惊,担忧地问:“敢问道长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怎么就身陷局中了?
张家姑娘喝下了解蛊毒的药水,因为身上的符还没有解开,药水便没有起效用。
陈松意起身化了解封的符水,眼见周围的居民跟官差都在安静地听着,于是便借了自己现在这个身份告诫他们:
“世人气运皆有定数,没有无缘无故的突然衰落或走高,都是积累而来。
“一个人若是突然走了好运,在享受泼天富贵之前,就该先问一问自己是否积善行德,才换来了这般厚泽。”
“如果没有,这般走盛多半是遭人算计,强行催发运势。
“鸿运之后,随之而来的必然就是急剧衰落,甚至可能家破人亡。”
张娘子听得一颤。
她觉得游道长虽然没有在看她,但这字字句句仿佛都在说她。
她就是一朝暴富,脱离了原本的生活,跻身镇上的富豪人家。
但她努力地回想,自己平日也远远谈不上行善积德,顶多就是不与人为恶。
这么多年都没有交过好运,为什么突然就降临到了她身上?
还有,她又想起一点不对劲的痕迹来,他们村里四五户人家同时发迹,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想到这里,张娘子脸上血色褪去。
难道说,女儿遭遇此事,就是自己得了不该得的好运,所以才报应到了她身上吗?
不止是她,张二狗也是一阵恍惚。
想到自己平日所作所为,他就觉得今日有此一劫,说不定都是报应。
他有家有室,妻子还身怀六甲,正是需要他陪伴的时候。
要是他今日没有出来喝酒,而是留在家里,也就不会有这场祸事了。
沉默的气氛弥漫,在场许多人都陷入了沉思。
尤其是张娘子,她先前有多得意张扬,现在就有多后悔。
在陈松意把手里的符水递给张家姑娘,让她喝下去的时候,张娘子颤声开口道:“游、游道长,如果现在已经走了不该走的运……想要避免家破人亡,该怎么做?”
埋在他们家院子里的催运符已经被陈松意挖出来了,现在她也有了破术的手段。
只是,借来的运势终究已经借了,盛极转衰是必然的。
她看着张家夫妇,几乎不用起卦都能看到他们之后的命运。
她默然了片刻,才道:“多做善事吧,低调谦逊,再为子孙后代重新积福。”
这时,张家姑娘喝下去的符水起了作用,她体内的蛊再一次活跃起来。
只是她身为女子,不同先前几人,不方便再从胸口后背收蛊。
陈松意于是在她指尖刺破了几个针孔,然后扎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了碗底,把碗放在她的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