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自己的儿子,道:“我们回春堂跟许家怎么说也是合作多年,现在又……”
说不好听点,就是发了笔死人财。
少掌柜道:“我明白,等许老爷出殡的时候我会去祭拜,送上奠仪。”
罗掌柜点头:“嗯。”
城中各方奔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去,至于许老爷出事那天,他在大禹楼跟王腾起争执的起因——那块地——要怎么处置,也是不少人关注的。
王腾就没有在意许家低价抛售的其他东西,只盯着那块地。
“就怕那姓许的临死前还惦记着,要跟他的儿子一起埋进去。”
他出来跟冯子明见面,忍不住道,不然他要抢,就真的变成抢死人坟墓了。
“稍安勿躁。”
冯子明道。
昨日那场雨之后,今天竟然迅速变成了一个艳阳天,气温迅速回升。
这样的天气,尸体放上两日就要发臭了,许家会把事情处理得这么快,大概也有这个原因在。
然后,他们才在这里坐没多久,王腾就又再次得到了好消息。
许夫人觉得那块地不是什么好地。
她此次回娘家,要把丈夫跟儿子的棺椁都带走,再在那边寻块地方,百年之后好一家合葬。
因此这块地,她也打算作价卖了。
一得到这个消息,王腾就立刻便派了人上门去提价。
他没压价,许夫人也答应了,甚至还不到三天,那块地就到了手,王腾自己都觉得这顺利得不正常。
不过许家父子本来死得也不正常。
他就不再管这些,地方一到手,便马上让人去推掉上面原本在修的阴宅,重新开工。
而把带不走的东西全都卖掉的许家也是说撤就撤。
济州城十里外,停着一行车马,队伍里的人全都披麻戴孝,在车队里甚至还有两副棺材,正是从济州城避走的许家。
因为化解了他们这场杀身之劫的老妇人说了,只有对方确信他们父子已死,大家才安全。
所以伤势并不算严重的许老爷快刀斩乱麻,暗中策划了一切,将一切都脱手后就准备避往妻子的娘家。
许家除了那几个忠仆,剩下的下人全都不知内情,许老爷也就借着夫人的手全都放了他们自由,算是最后做一回善事。
他们今日启程,离开的时候许昭已经醒了,在许家住了几天的萧应离前来送别。
原本许家邀请他一起去许夫人的娘家暂住,等儿子好了再随他一起走,但萧应离拒绝了:“不必如此。”
他看向许昭,后者穿着仆人的衣服,依然脸色苍白,坐在马车里,只露着一张脸,听殿下道,“就让许昭在你们身边好好待一段时间,等他伤好了再回来。”
他也不是立刻就要带着情况稳定下来的杨副将离开济州。
他不光护短,而且记仇,还对王家买那块地的目的很好奇。
他让剩下的亲卫去查清楚了,那天许老爷离开大禹楼以后,王腾都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还问了许老爷那块地所在,准备去一探究竟。
儿子能够留在身边,许家夫妇自然高兴,又不住地向厉王道谢。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眼见日头高升,后者也示意他们好上路了,尽快离开这堆麻烦。
目送扶着空棺的许家人离开之后,剩下的亲卫问他:“殿下,王家从许家买走的那块地就在城外,离这里不算远,我们要现在过去吗?”
“现在?”
萧应离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然后摇了摇头。
他转身走向马车,“要去看这些鬼祟想要做什么,怎么能挑青天白日?自然要等到月黑风高的时候,他们才会出动。”
与此同时,客栈里,同样好好休息了两日、精气神尽复的陈松意也做好了准备,等今晚一到就去一探城外那块地,看看这指向草原人的最后一条线索隐藏了什么。
第161章
今天是书院一行在济州城停留的最后一日。
明日一早,他们就要登船离开了。
得知好友打算启程,任通判今日特意来相送。
不过却是没有再订外面的酒楼,而是直接打包了大禹楼的羊肉汤跟招牌菜,带来给好友践行。
吃了几天药,感染风寒的众人也好得差不多了,不必再忌口。
闻见隔壁飘过来的香味,他们也蠢蠢欲动:
“听说济州城的羊肉汤不错,这味道果然很香啊。”
“斋了几日,我都快馋死了。”
去蹭师长的宴席自然是不好的,于是大家便决定趁在济州城的最后一日,由同样痊愈了的纪东流带着出去逛一逛,吃一吃本地美食。
结果派了几人过来请示,却被赵山长否决了:“明日都要启程了,别出去了,就在客栈里吃。”
“啊?”兴致勃勃来请示的几人没想到会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时间愣在原地。
他们的目光游移了一下,落在这边屋里的陈松意身上。
谁都看得出赵山长他们喜爱她,几人眼睛一亮,就想要让少女帮忙求情。
樊教习却看穿了他们的打算,轻咳一声,道:“这段时日因你们病着,我跟赵山长也没督促你们做文章。几日不用功,手都生了吧?既然有精力,那就在吃饭前先把欠下的功夫补上吧。”
“甚好甚好。”任通判赞同道,然后看向赵山长,“延年兄,我还没有见过你这些学生的水平,赶紧叫他们都做两篇文上来,我也凑凑热闹批一批。”
赵山长哈哈大笑:“善!”
然后略一翻找脑内存着的题库,就出了两道题,让他们回去做。
于是,过去请示的几人蔫蔫地带着两道题回来。
原本想出去逛一逛、透透气的众人就这样被压回了院子里。
就连刚刚加入队伍,准备跟他们一同上京的纪东流也惨遭连坐。
手里被塞了一支笔,莫名其妙就跟着做起了文章。
说到纪东流,他的老仆昨天赶回来了,从家里带来了盘缠,把先前欠下的房钱跟陈寄羽垫付出去的诊金都补上了。
当知道自己离开的时候,自家少爷一个人倒在雨中,差点发展成肺炎,老仆相当自责。
见了陈寄羽,他一个劲要给自家少爷的恩人磕头,拦都拦不住。
眼下见所有人都被拘在院中,又知道他们大多是第一次来济州,手头重新阔绰起来的纪东流于是唤了自己的老仆来,让他去采购一些济州本地的特产,明日好一起带上船。
这样一来,不能出去的众人才稍感平衡,院子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赵山长、樊教席跟任通判听着隔壁的动静,见他们都消停了,于是三人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陈松意被邀过来与他们同席,算是弥补那天在大禹楼没能尽兴的遗憾。
知她为任通判挡了茶杯碎片,通判夫人还特意让他带上了谢礼。
“我夫人让我一定要好好谢你。”任通判把谢礼给了她,对她说道,“否则她后半辈子就要对着一个独眼龙,说是怕睡着都要做噩梦,哈哈哈哈。”
这自然不会是通判夫人的原话,只是任通判为了表达谢意的夸张说辞。
不过陈松意很领情,收下了谢礼,又以茶代酒,敬了通判大人一杯。
虽然那日任通判说了以后都不再喝酒,但今日正是送别的时候。
桌上若是无酒,怕是难以慰藉离别之情。
他于是决定打破自己新立下的誓言,跟赵山长多喝两杯。
喝过之后,他就说起了许家的祸事。
“……那日许家的噩耗传出来,我就立刻去调查了一番。
“王腾看起来确实没动手,他往日在济州城横行霸道,做事都不在乎留下痕迹,所以几次也有人告到了府尊面前。”
可是这一次,许家出事的时候,他人甚至不在城内,手下的人也完全没有靠近许宅。
再加上许家都避走了,还出售了家产,遣散了仆从,那块地也到了王腾手上,一切应当是不了了之了。
任通判并没能从其中查出什么,也没能帮到许家,故而有些失落,他端起酒杯,向着好友撑起笑容,“总之,祝你们此去京城一帆风顺,希望这些学生入了官场,能比你我更强。”
赵山长颔首,然后举杯敬他:“喝酒。”
他们抛却了这桩事,一起开怀畅饮,等到隔壁的文章做好以后又接过来,略带醉意的一起品鉴,批批改改。
先生们喝了酒,给出的批注跟评语比往日更加锋利。
而且兴致上来,还过来催他们交卷,把一群人催得焦头烂额。
等交上去的文章被批完送回来,从客栈叫的菜也到了。
但按照习惯,却不能先吃,而要按照批注把文章改好才行。
任通判能成为赵山长的知己好友,果然不是一般人。
再加上在官场中摸爬滚打多年,在挑刺方面,他比起赵山长还更胜一筹。
众人的信心再次遭到了打击。
经过这一遭,也是彻底没了出去的精力,只想早点把文章改好,然后吃上饭。
……
夜色降临,两边院子都比往日更早熄灯。
在这一片安静之中,陈松意换上了夜行衣,悄无声息地越过了院墙,踩着阴影朝城外去。
夜色中的济州城一片安静。
今夜天空多云,月亮时隐时现,藏进云中的时候,整座城就像是陷入了云的阴影中一样。
站在城头守卫的士兵只能看到远处模糊一片的山林影子。
忽然,一阵夹杂着树叶跟灰尘的风吹来,迷了他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