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安静,她这一哭格外刺耳。
师爷皱了皱眉,想命人把这个女人赶出去,却见她已经身怀六甲,挺着个肚子想要挤进来。
“师爷。”有认出她的衙役道,“这是张二狗的婆娘,听到风声过来的。”
其他人好赶,这是家属,又是大肚婆,不好赶出去啊。
更关键的是,不只是她,后面还有好几个匆匆赶过来的。
那都是地上这些衙役的家人。
他们跟地上躺着的这几个怎么说也是同僚了,物伤其类。
要是今晚运气不好,撞见张二狗的是他们,现在自己的家人着急想要过来看一看都要被赶出去,他们也不好受。
周师爷可以对着镇上的大夫威逼,却不好对县衙里的官差过于强硬。
毕竟他只是县令的幕僚,而非县令本人。
就在他犹豫着该怎么处理的时候,那些想挤进来的女人身后忽然多了一个邋遢道士。
见她们挤在前面,他似乎有些不耐烦,抬脚一踏旁边的廊柱,就从围起的围栏上方跳了进来。
周围的衙役反应过来,就要上前拦住这个不速之客,就听这个背着桃木剑、穿着打了补丁的道袍的道士用年轻得出乎意料的声音道:“不想他们死就别拦我,他们这是中蛊了!”
中蛊?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落在众人耳中,李大夫霍地转身,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想拦他的衙役手也僵在原地。
蛊也是虫,大多发作得急而诡异,跟张二狗他们的症状完全符合。
再加上他这一身游方道人的装扮,对蛊毒有所了解,就显得更加有说服力。
扑通一声,张二狗的妻子跪了下来,她白着脸,向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道士求道:“求道长救救我当家的!他虽然百般不好,但到底是我孩子的父亲……求道长……”
她哭得又凶又急,陈松意怕她动了胎气。
正好左右的衙役也被唬住,她于是走过去把人扶了起来。
那年轻的孕妇一边哭着,一边透过乱发看他。
她发现这个道长的眼睛很漂亮,而且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气,一时间愣了一下。
陈松意一看她的反应,便察觉到自己匆忙之下换的伪装有破绽,不能近距离看。
可惜了,她想,不能像前两次那样戴上面具。
她的思维转得很快,一收回手便对着她们说道:“这蛊毒会传染,你们退开。”说完从怀里抽出一块布巾绑在脸上,遮住了口鼻。
做完这一切,她才对着周围的衙役跟大夫道,“留在里头的人也是,把脸蒙起来。”
众人连忙照做,连师爷也是一样。
毕竟论起对蛊毒的了解,谁也比不上这种专业人士。
等所有人都把脸蒙住,混在其中的陈松意就不惹眼了。
见这个少年道士遮好了脸,上前就要去检查地上那些被拿走了堵在嘴里的布,也已经奄奄一息、叫不出声的人,李大夫还想去拦他。
陈松意没叫他碰到自己,不过错身的时候看了他一眼,认出了他是来过自己家里给母亲看过病的大夫,于是放缓了语气,说道:“还请给我准备一些热水、生鸡蛋、雄黄……”
她一口气报了自己需要的全部东西,被挡在外面的家属各自记下了。
不用催促,她们都立刻道:“我去拿热水!”“那我去拿鸡蛋——”
郑掌柜也表示自己可以回去取雄黄跟菖蒲,找到了机会从这里出去。
另外三个大夫的反应没有他快,心中饮恨,只能看着陈松意走到了一人身边,在他面前蹲下,然后伸手按在了他的颈侧。
所有人看着都是心中一抖,怕他中蛊。
陈松意却是手未离就从竹筒中抽出了笔,沾取朱砂,在这个衙役的脸上画下了一道符,将活跃的蛊虫封住了。
昏暗的光线中,只见那道符上仿佛有微光一闪,然后,这个衙役的肚子像漏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神色也没有那么痛苦了。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惊呼。
旁边还有意识的几个衙役见状,眼中也放射光芒,朝着她伸手道:“道长……道长……道长救我!”
李大夫像是想到了什么,忙向着陈松意问道:“请问道长怎么称呼?”
陈松意头也不回,应道:“我姓游。”
第124章
神医游天在陈家村显圣,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十天,但余威犹在。
围观的人群中当即就有人大叫道:“游神医?是游神医吗?!”
他一边叫着,还一边激动地要从外面挤进来,把神医看个真切。
李大夫的眼中也闪动着光芒。
他就是听说,神医游天是个做着道士打扮的少年人,因此在见到一个年轻道士插手进来的时候,才会对眼前的人身份有所猜测。
陈娘子的病他也看过,他自问只能做到维持现状,却不能让她变好。
更别说是补全她损耗的本源,让她寿元无碍了。
可是,当游神医给她看诊过后,她的身体就与健康人无异了。
那只是半月之功啊。
看热闹的人当中还有不知道的,疑惑地问游神医是何方神圣。
话音落下,就被身旁的人解惑了一番:“游神医啊!你不知道吗?那是行踪不定的神医,给人看病全凭他的心情,诊金收多收少,也全看求医的人家世如何。”
“对!他先前在陈家村停留过一段日子,治好了很多人,我三舅姥爷的病就是他治好的,神得不行!”
有人现身说法,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就连周师爷也不能免俗,忍不住转头看向围栏外的妇人,听她绘声绘色地说起她的三舅姥爷。
“我三舅姥爷肚子里是长了个大肉球,看了多少大夫都治不好。听说陈家村有神医路过,家里人忙从隔壁镇赶过去,用板车推了他去陈家村求医。
“说来也奇怪,多少大夫都看不好的病,游神医就给他扎了几天针,回来吃了几副药——过两个月再见他,他就全好啦!”
她说着,还把三舅姥爷的情况跟地上躺着的这几人联系上了。
众人只见她眼睛一亮,兴奋地一拍手,“喏,就跟他们几个差不多!”
在场的几位大夫:“……”
差远了,这根本不是同一个病症。
不过普通百姓不知道,都听得津津有味。
听完之后,所有人都对游神医的医术高超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尤其是几位大夫。
百姓的口碑,就是一个医者的水平写照。
此刻他们再看这个年轻的身影,都不由地生出了几分高山仰止的感觉。
见到周围的反应,陈松意也没有多作解释。
她跟神医游天之间的共同点就只有两个,一个是都姓游,另一个是都会“医术”。
就算这个身份被见过小师叔的人识穿,她也可以退一步,表示自己没有承认过自己就是传说中的游神医。
栏杆外的妇人享受够了周围的瞩目,又兴奋地看向这位闻名已久的“游神医”。
她唏嘘地道:“当时见我三舅姥爷恢复得利索,我也想去找找游神医的,可惜去到陈家村的时候,他人已经走了。”
说到这里,她挤到张二狗的妻子身边,对着她羡慕地道,“张二狗家的,你家二狗真是交了好运了,能遇到游神医在镇上。我看你们可以放一百个心,有他在这里,准没事。”
他们碰上的居然是神医,张二狗的妻子已是喜出望外,闻言一边抹泪一边点头。
那几个后面赶来的衙役家人也是如此。
刚刚他们见陈松意一出手,就让其中一个衙役的肚子消下去,已觉不凡。
现在更是添了信心,毫不怀疑这位道长能把自己的亲人救回来。
这片被围起的空地上,气氛终于不再那么沉重。
而被包围在这样的气氛里,听周围的人不断从脑海中挖出谁谁谁曾经被游神医治好,佐证这个道医的医术不凡,周师爷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道士生出的疑窦也消了下去。
听他们的话,哪里有稀奇古怪的病症,哪里就有他,只求治愈,不求钱财。
这样的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毫不犹豫地出手,也不奇怪了。
“水来了,水来了!”
“还有鸡蛋!”
这时,跑去取东西的几个家属也回来了,拎来了热水、鸡蛋,还拿了碗跟盆。
聚集在入口处的人连忙让开,让她们进去。
陈松意手持朱砂笔,挨个给躺在地上的人画符,封住他们体内的蛊虫,头也不抬地道:“把水倒碗里,其他东西放地上。”
回春堂离这里远,去取雄黄跟菖蒲的郑掌柜还没有回来,还不能开始收蛊。
不过随着她最后一笔画完,剩下几人鼓胀的肚子也都消了下去。
陈松意停下来,感受了一下这样画符的精气耗费。
画完这五个人,精气消耗才跟在元六身上画一道符相当。
抛开熟练与否不谈,果然选朱砂为介质要比直接耗费自己的血更好。
只是比较起两者,陈松意清楚地感觉到用血画符的时候,自己行笔没有那么迟滞。
可见两种方法各有利弊。
不知能不能折中一下。
她收回了笔,让地上躺着的人别动。
转头就见到那些取了水跟生鸡蛋,还有蒜子来的人踌躇地站在几步之外,不敢靠近。
想了想,陈松意便意识到她们在顾虑什么,于是说道:“我已经用符暂时把蛊封住了,不会出来,你们可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