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请大夫不便宜,她爹肯定是不肯的。
有他在,她爹爹才不会回去硬扛着。
道完谢,她红肿着眼睛,又再抬头看向已经没了人的二楼。
那位救下自己的大人……不知是什么人,自己不知有没有机会报答他。
等事情平息下来,所有人心头都还是热血翻涌。
毕竟这样的世道,欺压者少有被反制的时候。
见客栈的掌柜跟小二开始打扫,他们也继续帮忙。
写下药方的游天则再一次回到了他们这一桌。
他们的桌子安排在角落,虽然刚刚那两个兵痞过来挑衅,但是桌上的饭菜还完好,游天不想浪费,捧起碗就继续吃。
注意到这个方向的罗管事跟镖师们静默了下来。
真是什么都挡不住游大吃饭的心啊……
游天自动过滤了这些视线。
他埋首在碗后,问陈松意:“楼上那人是什么来头?他扔出来的金牌是什么?”
小师叔察觉到了,在楼上的人把金牌扔下来的时候,他这个师侄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她明显的激动了,一定知道这人是谁,也知道那块能把州府军吓退的金牌是什么来历。
果然,陈松意的声音响起,她低声道:“他姓裴,名植,是厉王殿下的军师祭酒,是他帐中谋士第一人,那块金牌是厉王殿下的信物,在他手中一共只发出过三面。”
这三面金牌分别给了裴植、风珉,还有她第二世的爹。
现在这个时间节点,这三面金牌只发出了一面,就是裴植手里这块。
“见金牌,如见厉王。”
游天扒饭的动作一顿,忍不住抬头看向了她。
一说到厉王,少女的声音就在难以抑制地颤抖,这是他认识陈松意以来第一次见她这种反应。
实际上,在认出裴植的那一刻,如果不是穴位被金针封住,陈松意只怕要激动得当场站起来。
两辈子了,这是她离见到厉王最近的时候。
上一世她死在闺中,跟大齐的这位战神毫无交集。
第二世厉王殿下来征召她父兄的时候,她还在襁褓里,也没有见过他。
可是等稍稍冷静下来,她便想到厉王殿下不可能在这里。
走这条路的时候,她并没有算到他会出现。
难道是卦出错了?
她想着,左手就在桌下开始掐算确认,发现果然没错,来的就只有裴植一个。
但这也足够让人激动了。
厉王是传说,他的军师祭酒同样是传说。
大齐军队能够在边关屡战屡胜,把敌人打得抱头鼠窜,少不了这位狡猾如狐、多智近妖的军师。
如果说厉王殿下是将士们的神,那裴植就是谋士面前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
到了后来她在军中兼任军师的时候,很多计策跟思维方式都参照的是裴植留下的手札。
厉王死得早,裴植死得更早。
能见到活着的他,不比买中字花更容易。
在客栈一楼的客人们还热血沸腾,激动议论的时候,主仆二人已经回到了二楼的房间里。
那面金牌也交回了裴植手上。
他放下空了的酒壶,把金牌放回怀中,就听自己沉默寡言的护卫难得开口:“下面那两兄妹有什么特别,让主人你要救他们一命?”
他看得清楚,自家主人一开始是没有打算出手的。
从他们回江南以来,一路上这些事见得多了,主人低调行事,不想暴露身份,都没有去管。
可是今日裴植却一反常态。
直叫他这个如同山石一样沉默寡言的护卫都开口了。
裴植咳嗽了起来,一双像狐狸一样的眼眸依旧熏染着醉意。
等停下咳嗽之后,他才轻描淡写地道:“叫你好好练功,长长眼力,不要光凭着一身蛮力横冲直撞——我救的可不是他们。”
那对坐在角落里的兄妹,妹妹一脸病容,兄长看似寻常。
可是哪怕身在二楼,裴植也感觉到了那具少年身躯里仿佛藏着一头凶兽。
他会出面,一是因为察觉到了危险,那少年一出手,这里必然大乱,到时候苦的又是城中百姓。
二是因为他觉得那少年看起来有些面熟。
护卫听他说道:“你可记得随我出使安西的那一次?宴席上,安西王的几位王子也出来了,你——”
裴植说着,转眸看向站在身旁的护卫,见到他脸上毫无波动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肯定不记得了。
“罢了罢了。”有着狡狐之名的军师摆了摆手,也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样,能对见过的人脸上的特征过目不忘,“你只要知道下面那个少年人大概有些来历,主人我很感兴趣就够了。”
……
那群兵痞被赶走之后,果然没有再来。
客栈里,众人吃过了午饭,也各自启程的启程,休息的休息。
很快,时间到了傍晚,一楼大堂再次热闹了起来。
这一次冯家少爷也下来了,同样是腿脚不便,他走得比陈松意要强一些。
中午发生的事情,他在楼上听见了一些动静,罗管事跟他说了事情经过,还念了游天一番:
“这小子,差点就要糟了。这年轻人怎么就这么意气用事,不能像我们一样稳重一点呢?”
冯家少爷笑了笑:“不然怎么说叫少年意气呢?”
像他这样身体不好,才会暮气沉沉。
罗管事见触动了少爷的心事,正要开口劝,就见到他们口中说的主角下来了。
扶着他妹妹,兄妹二人仍旧坐在了今天中午的那个位置上。
如果不是少年意气,他又怎么能背着妹妹靠腿走到渔村?
罗管事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就在城中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火时,中午离去的那对卖唱父女又回来了。
客栈里的常客看到他们,很是意外,因为他们只唱中午这一场,晚上一般是不来的。
得知中午发生过什么事之后,新客才露出了了然眼神。
角落里,陈松意看到没带乐器的少女扶着她父亲进来,也猜到了他们是来做什么。
父女二人显得有些忐忑,就这样站在一楼的角落里等着。
果然,一见到裴植跟他的护卫出现,他们就迎了上去,在裴植面前跪了下来:
“谢大人今日救命之恩……”
看着在自己面前拜下的父女二人,裴植显得一点也不意外。
大概是午饭后休息了的缘故,他脸上的那种醉意退去了,显出了清明来。
“老丈不必客气。”
他向护卫递去一个眼神,那高大如山的护卫就上前把父女二人扶了起来。
起身以后,老人脸上露出了忐忑犹豫交织的表情,最后一咬牙,再次向着裴植跪了下来:“求大人救救小女!这一次过了,那人后面定还会再来……大人就收了小女,带她走吧!”
第49章 第二更
少女站在一旁,听见爹爹的话,向着裴植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似有惶恐,也有一丝期待。
豆蔻年华,又柔弱无依,这般姿态引起了许多人的怜惜,可穿着一身蓝色文士袍的裴植却笑了:“老丈白日不是说就这么一个女儿,希望她好好嫁人,不愿给人做妾做外室吗?”
他上前一步,亲自将跪在地上的老人扶了起来,“我家中规矩大,也是不能随意婚娶的。”
“哼。”陈松意听见身旁的小师叔“哼”了一声,低声道,“装。”
见自己的女儿为他所拒绝,老人很是意外。
听到裴植的话,他脸上又露出羞愧的表情来:“我……”
裴植放了手,“更何况,我喜欢的是有风韵的妇人,这样的小丫头我不喜欢。”
听他如此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喜好,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这位大人还真是不遵守上位者的规则,哪有这样毫不掩饰的?
游天脸一拉,对这人印象越发的差了。
唯有陈松意眼睛一亮——这果然是活生生的裴植!
风流不羁,不受约束,不娶妻。
但在边关,只要是有姿色的寡妇,他都跟人家有过关系。
在厉王麾下,他没少被人用私德有亏来弹劾。
没用,他又不是靠名声吃饭的,不在乎这个。
如果他在意,也不会参加了科举却不做官,而是跑到边关去了。
裴家的人就是这样,特立独行,与众不同,裴植如此,他那位族弟裴云升也是如此。
少女的脸原本因为被拒绝而羞红,听到这话之后又变得苍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