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觉得放她们在这里一直吵不好,走远的狱卒转身走了回来。
他看着这两人,摇头道:“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们家的二夫人程刘氏跟她的女儿不光用邪术害人,而且还企图危害国祚,这是要诛连九族的大罪。呵,就算你们不知道也逃脱不了罪责,自求多福吧。”
“危害国祚……”
“株连九族……”
赵氏脑子嗡嗡的,耳边回响的就只有这两个词。
然后,她手一松,就整个人垮在了地上。
下一刻,她感到的就只有女儿惊慌地摇晃自己,还有她在自己耳边大叫娘的声音。
……
满朝文武去了一趟东郊皇陵,回来之后整个朝野就大换血。
六部尚书一口气被撸下去了一半,更无论更下面的官员了。
本来做着正三品翰林学士的谢谦,都被任命了一个礼部尚书的兼职。
三位宰辅,还有刚刚被安插到不同位置上的各新任朝堂核心大员,从回到皇宫开始就没有再出去过。
厉王的军队动静并不大。
但从那日程府之后,却有越来越多人步了程家的后尘。
所有的官宦人家都神经紧绷,毕竟不知道自家老爷没有回来,究竟是因为留在宫中,成为了新任的朝堂核心,还是成为了下一个被调查被抓的人。
而对京城百姓来说,这场自上而起的风暴却没有刮到他们。
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天狗食日上,完全不知道朝堂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城外的流民就更注意不到了。
因为由风珉牵头开设的粥棚开张了。
对生活在城外棚户区、艰难过冬的流民来说,有人给他们施粥送炭,这是比什么都更值得关注的事。只是往年如果有贵人开设粥棚的话,都是在城墙下,他们并不用走很远。
可是今年小侯爷他们办的规模似乎特别大,城墙下的位置都容不下他们。
他们的粥棚设在了离京城有快三十里的地方,在官道旁的一大片空地上。
冬日,本来应该冰冷荒芜的官道旁扎起了林立的棚,垒起了灶,放上半人高的桶,煮起了粥。
流民从天未亮走过去,起码都要走一个半时辰,加上城外风大,要逆风前往就要接近两个时辰了。
他们施三顿,粥里有盐有肉,中午那顿还有粗粮馒头跟白面馒头。
吃完以后,成年人攒足了力气就可以跟人去干活,干得好便可以留下。
其他老弱妇孺也没有闲着。
这一次的施粥善举不光是勋贵子弟出力,还集合了几乎整个京城的勋贵世家之力。
在粥棚旁边还设了十几个帐篷,里面都是京城各个医馆药铺请来的大夫。
他们能看的病涵盖了几乎所有范围,就在这里为流民义诊,让这些流民可以来免费看看病,用极少的钱抓药,还会给他们施针。
冬日要熬药,流民抓回去没有条件。
他们可以留在这里,等药熬好以后喝完再走。
因为流民的生活条件都极为艰苦,身上大多有着各种病,所以来看诊的人很多,要等到自己的药熬好也要很长时间。
基本上从问诊到拿到自己的药喝完,时间也就到饭点了,又可以回到粥棚去再吃一顿饭。
天狗食日的时候,他们就是聚集在这里,第一次由风小侯爷他们这样的贵人陪伴着,听他们说天狗食日是怎么形成的,知道这不是灾祸,甚至可以测算什么时候会发生。
这是他们在失去自己的土地、成为流民之后,觉得自己活得最像人的时候了。
当晚回去的时候,他们都觉得走路带风,身体无比的轻松,而且对着明天充满了期盼,因为他们明天还能来。
而从第二天开始,他们就发现流民区外停着一辆辆马车。
从车夫的口中知道,这些马车都是小侯爷他们雇来的,往后几日,他们就可以坐马车集中过去,晚上再集中回来,不用自己走两个时辰。
只是这车什么时候走、多久发一趟都是有规定的,所以要坐的话,他们就要等到规定的时间。
天气这么冷,路途又这么远,要是有马车的话,他们肯定会按照时间来,没有人会抱怨要起太早,也没有人会觉得归来太晚。
就这样,风珉不动声色地把他们离开流民区的时间限制好了,把他们待在那里的时间缩短到了最低。
就算家中有病人的,也可以把人抬上马车,送到京郊来看病,而不是留他一个在家里休息。
皇宫里,这两天刚组建成的全新朝堂班子,让失去了许多零件的庙堂机器再度运转起来。
而这些吃睡全在宫中、超负荷运载的朝廷大员今日又从帝王这里听到了一件事。
“在厉王归来,与朕去祖庙祭拜那日,厉王跟朕说,他做了一个梦。”
帝王的眼下有着青黑,跟下方这些大臣一样,全都没有睡好,但是他的神情却更加急躁。
刘相在一群因为超负荷运转而呆滞的大臣中还是比较清醒的。
因为看厉王殿下不在这里,所以他站了出来,向着帝王问道:“不知道王爷做了什么梦?”
景帝心中对自己的首辅满意,脸上却不显,而是凝重地道:“厉王梦见天狗食日。”
这今天白天才刚刚发生过,因此刘相立刻拍马道:“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天人感应了!王爷梦见,然后就真的发生了。”
群臣缓缓点头,用过度使用的大脑想道,这也解释了那天为什么厉王殿下会突然去钦天监。
然后,又听景帝说道:“后面还有。”
还有?
他们麻木的神经被刺激了,睁大了眼睛等着景帝的后续。
景帝一字一句地道:“天狗食日之后,整个京城烟尘四起,盘踞在地下的黑龙翻身,令京师无数建筑坍塌,死伤无数。”
“这……”
哪怕刘相再圆滑,也一下子不知该怎么接。
可其他人听到陛下话中的意思,更是谁都不敢说话。
刘相没有办法,只能再次开口道:“不知陛下是打算……”
景帝缓缓地道:“朕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朕当时也不愿相信,可是今日天狗食日不光证明了钦天监的计算,也证明了厉王梦中警兆的准确。”
群臣这时再看景帝眼下的青黑,就知道这是怎么来的了。
这或许就是陛下辗转反侧、纠结难眠的证据。
“所以,朕决定要向京城跟京畿周边派人,发出公告,加印邸报,让他们及时疏散人群——”景帝语气变得坚定起来,“提前做好地动的准备!”
“这……陛下三思!”
刘相连忙跪了下来,殿中的其他大臣也都跟着跪下,向着景帝道:“请陛下三思!”
景帝也不算意外,只是看着他们,质问道:“天狗食日已经应验了,地动很快也将到来,提前预警,疏散人群,可以保住很多人的命,你们为什么还要朕三思?”
“陛下!”次辅王遮抬起头,道,“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人能够预测地动,仅凭借一个梦境,就要发出预警疏散的公文……若是、若是厉王殿下这次的梦错了呢?”
那就是帝王的过错,就是对他名声的损害。
记载进史册中,他就会被千年万年地笑话,他们作为臣子也不能幸免。
景帝一下子起了身,厉声道:“若是对了呢?”
他跟自己新换了一遍的这群朝臣对峙着,他们确实忠诚于他,但太爱惜他的羽毛,也太过爱惜自身……
就在景帝决定一意孤行,不顾反对也要这么做的时候,钱忠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着景帝说道:“陛下,胡先生来了。”
第214章
尽管是进宫面圣,胡绩的穿着依旧跟那日陈松意救下他的时候差不多。
只是少了一些风尘仆仆。
等钱忠通报完一出来,他便立刻往殿内去。
见到坐在上首的景帝,他先在殿中跪了下来,行礼道:“参见陛下。”
“老师快请起!”
景帝从桌后起身,快步走上前,亲自扶起了他。
作为当代最顶尖的大儒,又是即将接任横渠书院的下任山长,胡绩不管是在士林也好,在朝堂也好,都有着非同寻常的地位。
像现在殿中的许多大臣,都出自横渠书院,受过胡绩的教导。
等他跟景帝行完礼之后,这些刚刚被提拔起来的少壮派都纷纷以学生的身份向他见礼。
景帝看着他,脸上一改先前的紧绷,带上了真心实意的欢喜。
天子握着他的手臂,没有松手,问道:“老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对这位老师,景帝有着十分尊崇的心情。
若不是老师不入朝为官,而更愿意去天下周游,教书育人,收集、传承绝学,以他为相,自己的朝堂应该早就是另一副样子。
胡绩对着帝王温和一笑,说道:“刚回来。”
师生短暂叙旧之后,他才收起了笑意,换上了严肃神色,“臣来是有一件要紧事告知陛下。”
说着,他看向殿中的群臣,迎上里面许多双热忱的眼睛。
注意到那一张张有些熟悉的面孔,胡绩这才意识到朝堂核心大换血了。
而看他们的憔悴脸色,显然这两日一直没有离宫,在商讨要事。
自己却一通报就进来了,帝王是真的没拿他当外人啊。
胡绩收回目光,询问地看向景帝:“这是……”
景帝却道:“说来话长,不急,老师先说。”
胡绩便立刻转到了自己的来意上,也没避着殿中的其他人。
他望着景帝,严肃地道:“臣在西南地区游历的时候,亲身经历过数场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