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指挥使客气了。”
萧应离把缰绳交给了秦骁,独自走了进去。
他进入夔州军营的大门,走到了曹斌身边,跟他并肩往里走。
小舅子看到姐夫跟这个来找他的青年人一起走的时候,还下意识地落后了半步,没跟他并行,心中更是忍不住猜测起了来人的身份。
一转头,就见到外面站着的这四个护卫,也是一个个比自己这个都指挥使的小舅子气势还要强,他于是连忙上前为他们牵马:“几位大哥请进,快请进——”
等进了营帐,四下无人时,曹斌才郑重地在厉王面前跪了下来,激动而虔诚地道:“卑职见过厉王殿下!不知殿下来了夔州,卑职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
这是曾经打到草原人的龙城,打得他们没有还手之力、要入京求和的厉王殿下。
也是当世武将的天花板,是每一个武将都憧憬的存在。
曹斌还远没有到偏安后方的年纪,他心中还沸腾着热血。
因此一见萧应离来,他就激动得颤抖起来,心中浮现出了无数念头,猜测着厉王殿下的来意。
“本王入蜀未曾声张,曹大人何罪之有?”萧应离伸手扶住他的手臂,不可抗拒地把人托起,“无垢教在蜀中作乱,本王此番前来是为了调兵前去清剿。陛下御赐虎符在此,我要夔州军精锐随我出征。”
他说着,松开了一只手,从袖中取出了那半枚虎符,举在了曹斌面前。
曹斌的一只手臂仍旧被他托着,不能再次下跪,只能近距离地看着半边虎符。
听到厉王殿下竟然是被最近新兴的无垢教惊动,要亲自去剿灭他们,曹斌又为无垢教势力出现在自己的军营附近,自己却没能察觉、先行清剿而羞愧,又为能追随他而激动。
两种情绪激烈地冲突着,曹斌的一张黑脸都胀红了。
他一抱拳,向着厉王躬身道:“是,夔州军精锐一万与卑职,皆可供殿下驱驰!”
……
夔州军军纪严明,精锐上万,不是虚数。
但考虑到马匹的数量跟急行军,萧应离只要了一半之数。
这五千人被点出来,带着三日的干粮跟着厉王离去,从头到尾尽管不知自己跟随的是谁,要去做什么,也还是令行禁止,没有一丝犹豫。
曹斌没有亲自去,因为厉王殿下说了,他这里坐镇最好。
在无垢教没有剿灭之前,他来巴蜀的事不宜惊动任何人。
他于是派了跟自己争马步兵都指挥使失败、现在做他下属的老对手去统领这五千精锐。
当看到这家伙知道自己要追随的是谁,激动得双手颤抖的时候,曹斌也嫉妒得眼睛都要滴血了。
跟几个天罡卫套了半天近乎,却完全没有搞清楚他们是什么来历,但被彻底折服的小舅子跟在他身后,看着远去的夔州守备军精锐,忍不住问道:“姐夫,这来的到底是谁?这么厉害,一下调走了五千多人,还把老岳父子也一起带去了……”
曹斌看着自己的老对头带着儿子去建功已经够郁闷的了,听到小舅子的话,忍不住反手捶了他一拳:“问什么问?老子没有儿子,就只有你这么个小兔崽子,要不是你不争气,这回跟着殿……去的怎么轮得到旁人!”
小舅子:“嗷——!”
他捂着手臂跳到一旁,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内幕没问到,还莫名其妙挨了这么一拳。
他不争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姐夫怎么现在拿这个来锤他?
第259章
江面上倒映的光芒掺上金红颜色的时候,薛灵音派出去的最后一队人也被召集了回来。
七八百人聚集在这座宅子里,乌泱泱的,全是被她收编的蜀地游侠。
她手上这样的游侠一共一千多人,这是个不可小觑的数目。
不过还要放人在周边继续防范,盯着无垢教的人,不让他们继续劫掠幼童,所以被召回来的就只有三分之二。
当她在院子里对被召集回来的手下紧急说明无垢教老巢的情况,告诫他们去了青龙寨见了聚集在那里的教众该怎么做的时候,陈松意正沉浸在一种无物无我的状态中。
在她手边放着一个打开的小玉匣,边上是一卷羊皮。
地上散落的全是画好的符箓,密密麻麻,叫人无处落脚。
从那个教徒的视角看过无垢教的情况后,她就将对这个教派的警惕提到了最高。
因此,在动身去之前,能做多少准备就做多少准备。
在入蜀之前,陈松意并没有算到会有这番变故,身上带的黄纸跟朱砂不多,路上画的符也不多。
所以,在跟薛灵音说完青龙寨里如今的状况以后,她就向她索要了更多的朱砂跟黄纸。
当薛灵音的人去城中四处搜刮黄纸跟朱砂的时候,陈松意就在这里思考圣母的能力是怎么获得的。
太平县大牢被劫、何县令被停职以后,薛灵音去了解过所有被劫走的犯人的身份背景,想要从其中找出一些线索。
她虽然没有如愿找到,但她记下的东西却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当陈松意向她描述过她看到的无垢圣母长相时,薛灵音立刻便把人跟除了张俊以外唯一一个没有犯罪、也没有找到尸首的犯妇白氏对上了号。
“她是无垢圣母?这怎么可能?”
陈松意听完她说的白氏身世背景,还有她是如何被陷害入狱的之后,也懂了薛灵音为何会这么震惊。
从懦弱的、没有反抗能力的受害人,变成一个高高在上、操纵上万教众的加害者,这其中的跨度确实太大了。
可这并不是不能发生。
像程明珠,她不就是一夜之间就从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变成了危害极大的蛊女?
但她会有此剧变,是因为那卷羊皮。
她接触到了道人留下的那卷羊皮,灌顶一般从其中习得了蛊术,一夜之间就能娴熟应用。
无垢教的这个圣母呢?她也是如此吗?
可那卷羊皮现在在自己这里,在桥头镇之后,陈松意就把它封了起来,带在身边,再也没有打开过。
这时,她把这个半个巴掌大的玉匣子取了出来,将五指覆在了上面。
这卷羊皮是道人之物,它的威力她体验过,而这世间能做到这样,一夜就将一门术灌顶给一人的,除了道人,陈松意不做第二人想。
外面的人声越来越嘈杂,而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击中了她。
陈松意放在玉匣上的手指抽动一下——
白氏不必接触这个东西,道人可以直接传授她。
——他在蜀中!
她的师父在蜀中,道人也在,说不定他人就在无垢教!
这令剿灭无垢教的难度跟危险程度瞬间上了好几个台阶。
陈松意在意识到道人可能现身的时候,几乎立刻想要改变主意,先不去青龙寨,而先取道成都,再去风雷寨,找到师父再说。
对道人的忌惮几乎刻入了她的骨髓。
他不光是天阁的叛徒,也是草原人的国师。
而且他们一样,她不可测算,他也不可测算。
所以,她没有办法在出发去清剿无垢教之前算到他的动向。
他可能是冲着师父来的,毕竟她在明面上所做的一切,都是依托了师父之名。
也可能不是,万一他是设下陷阱,等着厉王撞过去呢?
厉王死亡的结果,她在第二世已经见过了。
他的死会给整个大齐王朝带来不可弥补的重创,会让她先前修补王朝的努力付诸一炬。
她没有把握在道人的手段下保住他的命。
“我冒不起这个险。”陈松意想道,“大齐也冒不起这个险。”
可她如果不让他去,只由自己去,他会答应吗?
想也不会。
但若是他们取道成都,只由薛灵音跟夔州守备军去清剿无垢教,后者就一定会暴露在对方的棋盘上,没有丝毫遮蔽,必败无疑。
陈松意天人交战许久,目光最终落在装有羊皮卷的玉匣上。
道人能够创造出这样的东西,说明上面的道术都是他精通的。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自己没有办法通过常规的手段去了解他,制定对付他的计划,消除对他的恐惧跟忌惮,那就只有非常规的。
陈松意没有犹豫多久就打开了玉匣,准备再看一次这卷羊皮。
这一次,她的问题基准是,她可能遭遇到的这个对手究竟会多少道术。
……
夕阳快沉下山的时候,留在门口的人听见了马蹄声。
“来了来了,是不是回来了?”
他们探头出去,朝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中午离开的几人回来了。
只不过中午离开的时候萧应离带了几个人去,他就带了几个人回来。
被大小姐命令在门外等候萧堂主调兵回来、随时准备接待的几个人认真地朝着他们身后看去,揉着眼睛确认了两遍,才相信自己看到的。
本以为这位出身漕帮的萧堂主怎么也能带回几百人来,可没想到,他是一个人也没有带回来!
这令几个已经听过了无垢教的情况,知道他们占据了废弃的青龙寨、在那里足足聚集了八千多人的蜀地游侠看着越来越近的五人,全都忍不住面露愁色。
就这样什么人都没调来,他们还要去吗?
那边可是十倍于他们的人数,他们就算再能打,投进去也不够人家吞的。
“不然还是跟大小姐说,先缓一缓,转道去顺庆府搬个两万人马来……”
两万人碾压过去,就跟上次灭青龙寨一样,让他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不过担心归担心,他们还是没有下了客人的面子。
等萧堂主跟他的几名护卫来到门前下马以后,他们就迎上前去牵马,一字不提他去调兵遣将、借回来多少人的事,只热情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