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七不由得朝风珉看去。
见他看过来,风珉点了点头,而这时地上两人的穴道也被解开,都长吟一声自己爬了起来。
见状,风珉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正事上。
陈松意听他问道:“只有你们两个出来了?”
——难道说,付大人派去的水师晚了一步,漕帮总舵已经被破了?
陈松意见他目光沉凝,稍稍一想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解释了一番。
漕帮总舵守住了,她跟游天先一步过来,只不过是察觉到付大人有危险。
风珉听了,松了一口气,又问:“那齐统领他们……”
“也过来了。”陈松意道,“正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躲着,准备随时接应。”
她说完,游天也回来了,陈松意于是再次向风珉介绍道,“我小师叔轻功一绝,最适合潜入,所以我拜托他带着我进来。”
“意姑娘。”
“意姑娘好久不见了,还记得我跟老三吗?”
贺老三跟姚四也凑了过来,跟陈松意打招呼。
一说开是自己人,姚四就忘了疼,嬉皮笑脸地道,“意姑娘是算到我们有危险,才会跟你师叔一起过来救场吧?”
他们短短半日就经历了大起大落,还以为今天要交代在这里,没想到却来了强援。
此刻都忍不住有几分欣喜。
迎着他的笑脸,陈松意没好说她在船上是算到付大人有危险。
却没算到风珉也在这里,刚刚看到都还错愕了一下。
她略过了这个问题没有答,只道:“敌在楼内,我们在楼外,我怕救援不及,又算到楼内还有一线转机,于是才离船上岸,潜了进来。”
至于这线转机,自然不是风珉了。
方才她目光在燕七身上一扫,就发现转机在他身上。
她思索了一番该如何开口,然后选择对风珉道,“外面都是埋伏,我跟小师叔进来时虽然没有被发现,但想在他们眼皮底下把水师战士转移进来,恐怕只凭我们做不到。”
燕七在旁听着,听到这里,忍不住道:“若是这件事,我有办法。”
他虽是第一次见陈松意,但她一个小姑娘敢在这时候潜入楼外楼救付大人,足以说明她的正义跟胆魄。
见众人的目光朝自己看来,他沉声道,“楼外楼的水道虽然被封了大半,但是还有一处藏在水里,连通外界。我可以联系我的人,让他们安排把人转移进来。”
在不引起外面的人注意的前提下,想要迅速转移一两百人进来没有问题。
陈松意立刻道:“足够了。”
就算桓瑾带军队来,也只是带数百人入内,将更多的人安排在楼外成合围之势。
转移一两百人进来,足够能影响局势,跟他的人打成平手。
一时间,所有人都感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听到船上除了齐统领,还有漕帮的潘帮主跟裴植也来了,风珉还向她确认一番:“裴植?难道是厉王殿下的军师祭酒?”
得到肯定的回答,风珉眼中也是一下亮起了光芒。
这种光芒,陈松意再懂不过了,天下所有想在厉王麾下作战的人,向往的都不光是这位殿下,还有他麾下这位军师。
今夜竟有机会跟裴军师协同作战,就算是风珉,也忍不住心潮澎湃。
而这当中最具决定性的战力——游天,反而被忽略了。
不过他跟陈松意临行前,裴植还特意叮嘱了他,此行他最大的任务就是不要过分暴露武力,免得让人把他跟正在被通缉的饕餮联系到一起,所以哪怕被忽视,游天也没有说话。
几人定计,决定兵分两路,他们去宴客厅,燕七去找自己的手下跟战船上的人联络。
本来应该有一个人跟他一起去,但陈松意跟游天都需要留在这里,于是陈松意给了他一个锦囊做信物。
“把这个交给船上的裴大人,他会安排你们该怎么做的。”
“好。”燕七接过了锦囊,谨慎地收入怀中,“我亲自去,一定把消息带到。”
从锦囊拿出来的那一刻,风珉的目光就定在了上面。
锦囊,又是锦囊,可见江南的事她有多大的自主权。
毕竟此间风波瞬息万变,便是以麒麟先生之能,只怕也难以预料完全,总要她来临场反应。
这就更让人生气,气她没有拿自己当可靠的朋友,在一开始就把自己算进来了。
燕七很快离开,带他的人去水下暗道接应,姚四摩拳擦掌,十分期待:“等燕老板带他几百个人进来,外面再把战船开过来直接炮轰!”
桓瑾不是横吗?直接带兵包围这里,要杀钦差。
那就比比看到底谁更横!
“好了。”陈松意提醒道,“危机还没有解除,我们现在还要先去宴客厅。”
风珉看了看她跟游天,道:“你们得先换身衣服。”
贺老三的动作很快,立刻去取了两身楼外楼的小厮衣服过来。
陈松意跟游天分别去换上,等到再出来的时候,立刻从少女跟道士变成了两个俊秀的小厮。
游天扯了扯衣服下摆,抬起头来,看到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板着脸道:“看什么?”
姚四绕着他转了一圈,啧啧称奇:“没想到道长你这么年轻!”
刚刚游天身穿道袍、没有卸下伪装的时候看起来年纪还大些。
现在把头发梳理整齐,戴上了帽子,把脸上的色粉洗掉,顿时就变成了一个青葱少年,脸上甚至还有点婴儿肥。
倒是陈松意本就有着英气,做起少年扮相来没有什么违和。
风珉看过了他们,起身走到她面前,叮嘱道:“等进去以后动起手来,你们跟付大人一起离远一些。”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就是直接过去,先发制人,由他来拖住桓瑾。
其他人见机行事,找到空隙就带付大人走。
可是现在陈松意来了,就可以跟当初在山谷里一样,他冲锋,由她来把握战机,及时调整策略。
风珉的任务依旧是跟桓瑾交手,拖住他,不必以命相搏。
且战且退没有关系,重点是保护好付大人,撑到援军到来。
“我知道。”相比起他的严肃,陈松意没有那么沉重,“你小心。”
最坏的情况不过是他输了,要小师叔出手救他,伤害到他的自尊。
整装定计完毕,五人没有再拖,立刻朝着宴客厅去。
风珉的枪被再次分开了,四分的银枪由扮作小厮的陈松意和游天拿着。
快回到宴客厅的时候,他再次变回了那副醉眼朦胧的样子,手臂一抬,贺老三跟姚四两人就默契地钻了过来,把他扛起。
姚四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快了快了,就快到了公子爷!再支持一会儿!”
……
宴客厅。
桓瑾一到楼外楼,厅里就收到了消息。
州府的大小官员闻风而动,人人都起身到外面去相迎,又是肃整衣襟,又是翘首以盼,唯有付鼎臣一人坐在上首没动。
他的眼睛望着还没有人来的门外,慢慢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桓瑾确实谨慎,也确实够果决,自己刚到州府不足一日,他就来了。
风珉给他留下的三个护卫此刻都围到了他身边,其中一人在等待之时,忍不住走到了窗边往外看去,将楼外的埋伏收在眼底,顿时眉心一跳。
他回到了付鼎臣身边,低声道:“付大人,桓瑾带了军队来,今夜只怕是来者不善。公子爷留我们兄弟几个保护你,等下一有机会,我们就掩护你出去。大人只管跑,公子爷还在楼中,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听见他破釜沉舟的话,付鼎臣正待开口说什么,外面就骚动了起来——
桓瑾来了。
伞下,朝着宴客厅走来的人身穿绯色仙鹤官袍,却完全不像一个文臣。
他身后带着数百个全副武装的军士,来到宴客厅外,立刻各自排开,将宴客厅围得水泄不通。
桓瑾高大的身躯将官袍撑得鼓起,浓黑的剑眉加上一路连到鬓角的络腮胡,龙骧虎步,行走间的神色如同一头顾盼的雄狮。
“总督大人!”
“下官见过总督大人!”
在外等候的官员见了他纷纷行礼,然后如同海水从中间分开。
桓瑾的目光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在他们身上。
在这头雄狮眼中,他锁定的猎物就只有付鼎臣一个,甚至那三个站在付鼎臣周围的守卫也没能入他眼底。
被这绝顶武将级的气势一激,三人都忍不住将手放在了刀柄上。
见他独自进了宴客厅,他们才堪堪把手移开。
当这位封疆大吏前来赴宴,不管是州府官员也好,那些全副武装的军士也好,都被留在外面。
毕竟在狮子面前,鬣狗没有动的余地。
冷汗从三人的背上流下。
听付大人说了声“退下”,三人才往远处站了站。
桓瑾在桌前停住脚步,一开口,声音就低沉如猛兽:“本官忙于繁务,白日没能来接钦差座驾,现在才来,还请付大人恕罪。”
付鼎臣坐在原位,仿佛外面那些甲胄兵器、刀光剑影他看不到,桓瑾身上的杀气他也看不到。
他抬起了一只手,随和地请桓瑾入座,道:“江南水患向来是朝廷的一块心病,桓总督是为民而忙,我没有什么可怪罪的,坐。”
桓瑾在他对面坐下,整张圆桌上就只有他们两人。
明明比前一刻不知空旷多少的宴客厅,此刻却让人觉得里面的气氛不知紧绷到了何等地步。
站在稍远处的护卫三人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跟雷声,感到背上汗重湿衣。
两人静坐良久之后,一阵撕天裂地的雷声在天上炸响,电光照亮了整座楼外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