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陈家这些年都没有什么起色,用举家之力供长子读书,所以明珠才过得诸多抱怨。

从京城回江南路途遥远,陈松意就算奔着陈家去,一路上受苦,等回到了陈家之后,见到又是那样家徒四壁,相比之下定然会失望,会想起程家的好。

自己只要派人继续盯着,守株待兔,一有她的消息就传回京城。

到时候,再带着明珠过去怀柔劝慰一番,她肯定会跟着回来。

这样想着,刘氏心中又有了底气。

她摆了摆手,示意妇人不用再给自己按摩,转而提道:“四喜家的还在镇上吧?”

妇人一听,忙道:“在在在,四喜一直按照夫人的吩咐留在镇上,紧盯着陈家,哪怕明珠小姐已经回来了,他们也不曾搬离。”

刘氏提到的“四喜”是程三元的亲弟弟。

他没有兄长这样的本事,又想搭上二夫人这条船,所以就领了在江南监视陈家的差事。

这些年从江南传回来的消息都是经由他的手,不管程明珠是高兴了还是不高兴了,又或者有个头疼脑热,刘氏在京城都能知道。

虽然信是两三个月一封,但也足以慰聊她的思女之情,算是足够尽心了。

听到程四喜还在镇上,刘氏恢复了淡然,吩咐道:“让他们先别回来,留在镇上继续盯着陈家,一旦人回去了,就立刻让我爹的商号走水路把信捎回来。”

“是。”

见夫人还要倚仗他们兄弟,程三元夫妇终于放下了心。

在他们商定着该如何蹲守,如何寻找陈松意的下落,窗外一个矮小的身影悄悄退走。

程明珠的院子里,听完面前这个年纪小却一脸机灵的丫鬟传递过来的消息,程明珠顿时大怒:“什么?!”

桌上刚换上的一套茶具又被她扫了下去,应声而碎,化成一地碎片。

院子里的丫鬟听着从正屋传来的怒骂声,都缩了缩脖子。

前两日程明珠在院子里崴了脚,脾气越发的不好。

虽然这段时间她们已经习惯了程明珠的喜怒无常,但这一次听声音,她好像格外的愤怒?

程明珠坐在原位,胸口气得起伏不停。

她派出去划花陈松意脸的人无功而返,现在她娘在京城找不到人,居然还要去江南等她?

“那是不是等到了还要接她回来?这个家里到底是我姓程还是她姓程!”

第10章

程明珠的贴身丫鬟给这个被她们收买的小丫鬟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先出去。

等屋里只剩她们两个人,这个被程明珠在来京城的路上买来,起名为琥珀的丫鬟才对她说:“夫人可以派人去江南等着,难道小姐就不可以吗?”

程明珠方才是被她娘的差别对待气得上了头,现在一听琥珀的话,慢慢的回转过来。

对啊,她娘可以派人去等程松意,她就不可以吗?

再怎么说,她也在江南生活了那么久,镇上的流氓地痞、为非作歹的,有一个算一个,她都知道,难道不比在京城更主场作战、更容易设计到陈松意?

一想到这里,程明珠就不急了:“你说得对。”她清纯如百合花的脸上露出了完全不相称的恶意的表情,“我娘能派人,我也可以。”

她原本想着划花陈松意的脸就算了,可陈松意竟然不肯乖乖出现,偏要去江南自投罗网。

那就不能怪自己心狠了。

程明珠眼眸一抬,看向自己的丫鬟,朝她勾了勾手,让她附耳过来。

琥珀连忙弯腰凑近,就听程明珠道:“你这就让人回江南,回陈家村,把程家的女儿很快就要回去的消息传播出去。”

琥珀闻言,眼中光芒一闪:“小姐的意思是——”

程明珠满是恶意地笑了起来:“京官养女啊,是何等金贵的大家闺秀!不光容貌上佳,而且又自带福气,现在人衣锦还乡,身边难得没有防备,要是能够把她搞到手,能少奋斗多少年?”

琥珀一听就明白了。

她就是从那样的底层长起来的,最清楚这些流氓地痞想要的是什么。

为了一点小利,他们都能打破头。

现在这样一个香饽饽摆在他们面前,只要稍微煽动一下,就多得是人想对陈松意下手。

程明珠重新坐直了身体,听琥珀夸赞道:“妙啊,小姐这一招真是妙啊。”

程明珠轻哼一声:“那还不快去?”

她一想到陈松意要是真的回了江南,会是怎样凄惨的下场,就觉得憋屈散尽。

被那样的流氓地痞沾了身,就算她娘再想把她接回程家,也是不可能了,清贵的谢家更不可能让她进门!

再想起刘氏对陈松意那个“有福气”的评价,程明珠撇了撇嘴。

就当她是真有福气,逃过了自己在京城的布置,她倒要看看这福气能不能让她去了江南也能够安然。

安排妥当,她看了看时辰,施施然地起了身:“是时候该去慈安堂给祖母请安了。”

琥珀连忙来扶她。

程明珠扭伤的那只脚休养了两天,其实已经好了。

不过她还是要做出这种姿态来,到程老夫人面前去演戏。

这个府里她谁都讨厌,明明一个个都看不起她,偏偏要做出一副怜悯的模样来,虚伪至极。

但她却不得不做足了表面功夫去拉拢关系。

不说其他,光是陈松意那只镯子,被程老夫人收走以后就没给她呢。

谢家这门亲事本来就该是她的,谁也别想抢走。

……

雨足足下了一整日。

陈松意回了二楼房间之后,就没有再下来,专心凝练真气。

风珉跟他的护卫们也没有在大堂待太久,全都回了各自的房间休息。

临近傍晚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到了楼下的车马声,像是有人也跟他们一样,遇到了这场突如其来、怎么下也不停的豪雨。

这行人看来是没有他们运气好,队伍里有个能观天象的高人,早早找了歇脚处。

听着楼下混乱的声音,已经吃饱喝足、周身干爽的护卫老胡嘿然笑了一声:“这些人不知是从哪里一路淋过来的?驿站后厨准备的姜汤派上用场了。”

只是可惜,他们终究没有机会见到这只狼狈的后来人队伍。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雨停了,这队人马立刻就离开了驿站,等到他们起身下楼来用早膳的时候,人家已经走得没影了。

下过雨的清晨,野外的景色一改昨日的阴郁沉默。

整个旷野就像是被彻底洗去了尘埃,天蓝草绿,只是官道还泥泞着。

陈松意说今日适宜出行,所以风珉也没有让队伍再在驿站多停留一天,而是如常地上路了。

马车里,修炼了半日、难得睡了个整觉的陈松意没有如同之前那样,靠在车壁上闭眼沉睡。

她坐在窗边位置,随着马车的摇晃,外面带着泥土腥气的空气被风送了进来。

雨后凉爽,又是清晨,小莲也不需要给她打扇。

一主一仆安静地坐在马车里,随着车子的前进而摇晃。

直到走出了十几里,这种安宁平和的气氛才被打破。

听到空气中兵器相交的打斗声,她们乘坐的马车停了下来。

小莲没有经历过战场,平日见过最多的也就是流民打架,听到前方传来的厮杀声,小姑娘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她下意识想要掀开帘子到外面去:“小姐,我去看看——”

陈松意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留在马车里。”

把小莲按回座位上,她自己却起了身。

停下前进的马车上,一只手撩开了帘子,陈松意从车厢里探出了身,目光看向前方。

这一带是丘陵地貌,前方正好是一座山谷,矮山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只有激烈厮杀的声音从谷中传来。

陈松意轻嗅了一下空气中的气味,吹向这边的风似乎带上了浓重的血腥。

在听到打斗声的第一时间,风珉就抬手让他们停下了前进。

此刻他骑在马上,神色中带着凝重,随行的几个护卫脸上也是充满了警惕。

这里离官方的驿站才多远,就有人埋伏在这里劫道?

而且按照两支队伍的距离来看,被拦下的那支肯定是昨天在他们后面入住驿站的人马。

住驿站的是什么人?官差。

大齐境内,竟然有人敢堂而皇之地对官差出手,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这四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面对这个突发事件,风珉难得迟疑。

他没有余裕去想为什么陈松意明明说今天适合出行,前方却会遇到劫道。

如果现在只是他一个人,他当然不用迟疑,立刻就会过去驰援那支遭劫的队伍。

他对自己的武力有信心,而且身边的护卫又都是精锐,虽然人少,但未必不能奇兵突击。

可是现在队伍里却有陈松意跟小莲在。

遇上这样狂妄的匪徒,他的人不一定能护住她们。

风珉知道,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弃了马车折回驿站,就算前方劫道的匪徒发现了他们也追不上。

等进了驿站之后,就有建筑为防护,还有人手,这些贼寇追上来也攻不进去。

可在他迟疑的瞬间,马车的帘子就掀开了。

风珉没有错过身后传来的声音,他放下了让护卫止步的右手,对探身出来的陈松意沉声道:“不要出来。”

然而陈松意却没有退回去。

少女维持着探身的姿势,对他冷静地道:“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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