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邀请的众人自然是非常心动的。
可问题是这是松意的宅子。
他们属于外男,就这样来借住,是不是不大好?
不由地,众人都动作整齐地将目光投向了赵山长。
他们期盼地看着师长,等他来做决定。
赵山长抚着胡须。
这里当然很好,可是他同样也犹豫。
陈松意看出了他们的顾虑,于是道:“长兄如父,这宅子是我的,自然更是我哥哥的。先生是哥哥的老师,与樊师又都是我的半师,教我许多,住进弟子的家中,接受弟子的侍奉,有什么需要犹豫的呢?”
听妹妹这样说,陈寄羽眸光温柔地对她笑了笑,才对两位先生道:“松意说得对,老师跟先生就答应吧。”
而听她称自己为半师,赵、樊二人都忍不住嘴角疯狂上扬。
她真正的师父是谁?
那可是力挽狂澜、挫败了草原与以沂州王氏为首的世家的阴谋,让景帝都想要以国师之位相待的真正高人!
能与他相提并论,这简直是对同为师者的两人最高的赞扬。
“哎呀!你呀!”
樊教习又是高兴,又忍不住觉得自己当不得这样的夸赞,令他欢喜得又直笑,又摇头。
赵山长比他内敛一些,但也挡不住得意。
他艰难地肃整了神色,才点头道:“嗯,你说得对,我跟你樊先生再推辞就矫情了。”
两位先生都点头了,其他人住进来自然也有了充足的理由。
反正侯府的院子大,他们可以跟两位先生住,方便侍奉师长,就各占两个院子。
至于纪东流,他是陈寄羽的好友,来京城自然是要投奔好友的了,没有毛病。
于是见商定好,况管家便派人去江南会馆,把大家的行李都先搬过来。
不过行李搬过来,他们人却先不回来。
横渠书院跟周围小镇民居的重建、修补还在进行当中,他们还要留在那边帮忙,等差不多要进入新年的时候再过来。
新的住处定下,新年就可以在侯府里过,所有人都期待得很。
新年留在京城的陆掌柜也收到了邀请,来侯府一起庆祝。
景帝答应赐给游天、当他在京城的时候给他做饭的御厨,今日已经来了永安侯府。
今天算是乔迁之喜,众人中午便一起在侯府吃饭,由御厨大展身手。
一上午不见人的游天在吃饭的时候准时回来。
见到大家都来了,而且准备帮横渠书院重新修建好以后就都搬来侯府,一起热闹过年,小师叔很高兴。
他打算等大家搬来了,就拿些在山上研究出的烟花配方来,自己做烟花放一放。
“要继续准备春闱?那也要等过了年以后再准备,先放了再说。”
见他这么高兴,陈松意便猜到,在天阁过年应该也是不像山下这么热闹的。
容镜师兄大概是习惯了,就是不知道也很喜欢热闹的师父,这个新年又会到哪里去凑热闹。
吃过午饭,带着任务来的陆掌柜也向游天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希望他能跟自己去出诊:“我有个朋友,他在地动的时候受了伤,其他大夫看了都说难治,只能托我来请游神医你出手。”
“好,我跟你去。”
知道人就在江南会馆,而且下午也不用回宫,游天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准备去看看这个病人被伤成什么样。
陆掌柜顿时松了一口气,又赶忙先奉上诊金。
他拿出的银票面额不菲,游天也不看,随手收下来就塞给了陈松意。
于是,下午他就跟陆掌柜去出诊,而陈寄羽他们在吃过午饭以后又在侯府里转了转,先选择了他们要住的地方,这才再次出城,回横渠书院。
他们走了,风珉没走。
经过上午在演武场的那一番切磋,他有了新的感悟跟很多的问题——
比如陈松意用的那把刀是哪里来的。
为什么连他新铸的枪都能砍得出伤口!
而到了下午,前来永安侯府送礼拜会的人依然不少,大多数是派了管家来送上礼物跟帖子,邀请陈松意回头上门做客,其中一个却是亲自来了。
又是作着寻常富家翁打扮的刘相这次不能低调了,他一登门,出身厉王府的况管家就认出了他,亲自引着他到正厅上坐,然后去请陈松意。
“刘相?”还在拿着那把刀不放、要问清这是怎么打造出来的风珉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客人,不由得看向陈松意。
文臣跟勋贵武将之间可是泾渭分明,就算是上一次次辅王遮的侄子差点伤了徐二,登门道歉也只是由次辅夫人去的。
然而,被他看着的人却依然是那样镇定,仿佛一切都在她预料中的样子。
陈松意把刀留给了他,说道:“我去见见刘相,这把刀是怎么做出来的,况管家你告诉他吧。”
说完,她就把风珉留在了这里,自己前去正厅。
温暖的正厅里,刘相正坐在座中,品着手里的茶。
他的心里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他今天上门,目的是为了儿女亲事。
可永安侯跟他所看中的女婿之间的关系却不是姐弟,而是兄妹。
就算永安侯的主意再大,话语权再高,来找妹妹谈她兄长的亲事,似乎也不是这么个道理。
“唉……”刘相放下了杯子,抬头看到出现在门外的少女身影。
他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招牌式的笑容,起身道,“永安侯,哈哈哈哈,老夫不请自来,还希望永安侯不要见怪。”
“怎么会?”陈松意一边进来,一边与他见礼道,“刘相登门,蓬荜生辉,我高兴还来不及,刘相请坐。”
可以说,朝堂上下除了景帝跟厉王,没有人真正跟这位永安侯打过交道,谁也不知道她是怎样的性格。
闺阁女子?不,真正的闺阁女子,站不到她这个高度。
荣宠无双,年轻气盛?那会是又一个马元清。
不过当刘清源真正见到她,见到这个一跃成为大齐最尊贵的阶级之一的少女时,他就知道自己不必担忧了。
她跟马元清不一样,甚至跟他所见过的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要说她像谁的话,比较像厉王殿下吧。
最令他触动的是,她说的景仰竟然不是一句虚言。
她真的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刘相坐回了原位,看着在上首坐下的陈松意。
而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惊到了从来都不变色的大齐首辅。
“我知道您的来意。”陈松意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在看到外面有人要进来奉茶的时候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们退下,直接了当地道,“我同意。”
“什、什么,你同意?”刘相磕巴了一下、
如果让那些与他同朝为官的同僚见到了他这样,一定会惊掉下巴。
“我同意,我赞成,我很看好这门婚事。”陈松意道,然后反问,“难道刘相今日登门的目的,不是跟我所想的一样,不是希望我兄长成为您的东床快婿?”
是,当然是!可刘相没有想到,自己来了永安侯府见了她,想了半天要怎么开口的腹稿都还没说一个字,她就将自己的目的点明了,而且直接了当,不带半点迂回。
这就是年轻人吗?
刘清源有些头晕目眩地想道,这就是永安亭侯吗?
他适应了一下这节奏,很快收拾好了心情,然后想起眼前这个跟自己的女儿差不多大的永安侯最负盛名的能力是什么——推演。
甚至她的这个永安亭侯爵位,都是依照神相许负之例获封的。
一想到可能自己今天出门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自己要来,所以她才毫不意外,大齐首辅便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属正常了。
想清楚之后,刘相反而轻松起来。
此刻再看陈松意,他就觉得眼前的人身上去除了性别跟年纪的属性,就是一个跟自己一样很务实的通透人。
“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老夫唯有这一个女儿,到了出嫁的年纪,就想为她找一个佳婿。”
刘相笑眯眯地道,“老夫的女儿,永安侯从前或许见过,或许没见过。但老夫相信,只要永安侯想了解透彻一个人,谁来说都比不上你亲自看。”
陈松意点头,刘相本来想按照自己的习惯再铺垫几句,不过想到眼前的人都上来就说同意了,那自己选择她兄长的目的她肯定也是知道的,索性就不讲了。
他直接道,“老夫看中了你哥哥,也亲自考察了一番,对他很是满意。老夫在首辅这个位置上还能坐几年,寄羽做了我刘家的东床快婿,老夫定会全力教导他,支持他,让他在官场上比旁人走得更加远。日后,说不定能够再坐到老夫这个位置上。”
说到这里,在人前从来都是滑不丢手、毫无锋芒的大齐首辅眼中浮现出了自信的光芒。
这才是他真正的风采。
“我信。”陈松意也单刀直入,道,“等我哥哥金榜题名,就迎娶刘相的千金,你我两家结秦晋之好。只是我家贫,在京中只有这一座侯府,兄长也买不起第二间宅子,嫂嫂过门以后,就要委屈她跟兄长先住在侯府了。”
“不委屈,不委屈。”刘相摆手道,侯府这么大,比自家相府大多了,女儿嫁过来怎么算得上是受委屈?只是这一点,就让他对自己给女儿选择的这门亲事更喜欢也更满意了。
他现在是半点也不觉得,跟未来女婿的妹妹谈自己女儿跟她兄长的婚事有什么不自在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在这里达成了共识,但最终负责去跟陈寄羽说、去跟刘家提亲的却不能是陈松意。
“家父家母还在江南,兄长娶亲这件事,需父母之命。”她说道,“但是我兄长的授业恩师,苍麓书院的副山长延年先生正在京城。”
“唔。”刘相点头,“延年先生我见过的,你想让他来保这个媒?”
“不错。”陈松意也点了点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兄长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他身在京城,远离父母,人生大事由老师做主,也很合情理。”
确实不错,刘相想道,随即发现这样一来,所有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好嘛,她早想好了是吧?
他确认道:“延年先生现在是在横渠书院盘桓?等过几日休沐,老夫就去拜访他。”
最关键的几点都敲定,刘相心情大好,知道陈松意还有客人在,于是便没有多停留,很快起身告辞。
陈松意要送,刘相却摆手道:“诶,很快就是一家人了,永安侯不必这么客气。”
他既然这样说,陈松意也就同他省了这些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