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节

他倏然而惊,这不是跟州府下令通缉的人一样吗?

就算按师爷所说的,这两伙人面具上纹路跟通缉令上的两人不同,但多半也是一伙的。

这可是连州官都敢斩杀的顶级凶徒啊!

而且这群人还来去无踪,叫州府到现在都还没有抓住。

自己一个小小的县令,惹怒了他们,项上人头还保得住吗?

郭大人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此刻他不再想着展现自己的英明神武,只焦急地低声问师爷:“那现在该怎么办?”

郭大人性情里最好的一点就是听劝,见他不再想着直接把事揽下来,师爷也松了口气。

昨晚他就已经接到风声,也接到了他们衙内公子的安排,于是附耳道:“先细细地审问了,然后再把事情报上去,由上面来解决。”

郭县令露出恍然神色。

懂了。

正是因为要上报,所以一定要问清楚才行。

于是他一拍惊堂木,肃容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

辰时。

距离奚家村有一段路程的官道上,奚家人已经跪在这里等了许久。

碧娘抱着孩子,看着天光从昏暗到大亮,道路上始终不见人,不由地焦急垂泪。

果然如救了小丫的少年公子所说,当晚小丫就再次烧了起来,而且气息一天比一天弱。

哪怕她用尽了所有降温的办法,用烈酒擦拭孩子的手脚,给她灌药,这热也消不下去。

短短两日,碧娘就瘦了一大圈,全家都笼罩在一层焦虑绝望的气氛中。

好容易熬到今天,刚到卯时,全家就都起身了。

他们在家中一刻也呆不住,早早抱上了孩子,来到她遇见那少年公子的地方等待。

晨风中,碧娘抚摸了一下孩子的脸。

小丫已经呼吸微弱,对她的触碰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孩子奶奶跪在旁边,口中在不停地向漫天神佛祷告,希望他们等的贵人真的会来,能够把孩子救回来。

奚家父子虽然比她们要镇定些,但眼睛也是红的。

两人焦急难耐地在附近踱着步,不时抬头朝远处张望。

终于,时间一点一点地走向了辰时三刻。

时辰一到,焦急的一家人耳边就响起了马蹄声。

生怕是自己的错觉,几人都忙抬头朝着官道上望去。

只见路的尽头出现了一辆马车,车由两匹马拉着,在晨光中如同天神降临。

“来了……来了!”

碧娘心脏鼓噪,忙抱着孩子站起来。

此刻她顾不上去想马车里坐着的会是什么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自己女儿活下来的希望就在那辆马车上!

她才走出一步,麻木的双腿就让她差点跌倒。

“碧娘!”奚大郎见状,忙伸手扶住了她。

碧娘却不要他扶,推开他的手,焦急地催促道:“快去!快去拦下马车!”

“当家的你也快去!”奚老军也被妻子催促了一把,于是父子二人都朝着前方跑去,等不及马车过来了。

奚大郎毕竟年轻力壮,冲得很快。

他一来到路中间,就高举双手,跳起来向马车挥舞:“停下!求高人停下!求高人出手救救小女!”

抱着孩子的婆媳二人也匆匆朝着这边跑来,等她们跑近了,却见到这辆马车竟然没有人驾驶。

两匹拉车的白马在官道上信马由缰,极速地朝前奔跑。

见奚大郎的声音被马蹄声所掩盖,不知能不能传到马车里,两人一急,也边跑边喊道:“停一停!求车上的高人停一停!救救我家孩子!”

马车越跑越近,见这无人驾驶的马车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自己的母亲跟妻女又在身后赶来,奚大郎脸色一白。

然而不拦下车,女儿就没得救。

眼见这两匹骏马越来越近,他心一横,把身旁的父亲推开,自己则张开双臂挡在了路上!

就在马蹄溅起的沙尘扑到眼前,仿佛下一刻他就要被踩死的时候,紧闭的车门开了。

里面跃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落在了车辕上。

他的头发很短,穿着一身利落的武士袍,手臂上扎着一圈白色布条,仿佛正在守孝,身上各处还挂着许多稀奇古怪的小型机关器具。

一跳出来,他就伸手拉住了缰绳。

也不知他是如何控马,竟妙到毫厘地把马车停在了距离奚大郎不到一尺的地方。

感觉到吹在脸上热烘烘的鼻息,已经闭上双眼的奚大郎睁开眼睛,见到近在咫尺的马鼻,吓得差点摔倒在地。

“大郎!”

听见母亲跟妻子惊慌地叫自己,奚大郎才在惊出的一身冷汗中看向马车。

只见里面坐着一个人,但是被垂落的轻纱挡住,背后又是光影朦胧,完全看不清他的样子。

那跳出来控住马车的少年也不说话,就这样好奇地看着他们,神情中还带着一丝纳罕,仿佛完全没有想过会有人跳出来拦住他们的马车。

就在奚大郎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时候,被他们拦下的车中人说话了。

他的声音从马车里一传出,便让人想到载着浮冰的流水,笼罩着云雾的山巅:“拦我马车,求我救人?谁让你们来的?”

听出车上的人没有责怪之意,而且仿佛真的有把握可以救女儿,抱着女儿的碧娘连忙挤上前来:“是个少年公子!”

她连忙把陈松意救起小丫、找出符纸、又为他们指点方向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扑通”一声跪下:“小公子说……唯有高人您才能给我家孩子一线生机,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的孩子!”

“求求您……求求您!”

孩子奶奶也跪了下来,“哪怕拿了我的命去也可以!求求您!”

马车里的人安静地听了片刻,然后从纱帘后伸出了一只手。

这是一只属于男子的手,如同寒玉雕成,冰雪所化,从指尖到手背都仿佛泛着朦胧的光芒。

“抱过来,让我看看。”

尽管他的声音依旧无悲无喜,像谪仙一般不染红尘生死,可是却在奚家人心中点燃了希望。

马车太高,碧娘又已经跪了太久,所以奚大郎说了一声“我来”,就把女儿接了过来,转身抱到了马车前。

车辕上坐着的少年看着呼吸微弱,生机几近断绝的女童,仿佛想起了自己刚刚面对完的死亡。

他眼睛一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车中人伸出纱帘外的那只手触到了小丫高温的额头。

奚大郎抱着女儿,大气也不敢出。

那个少年公子当时说,他对女儿的情况束手无策,他们最后的希望就是马车上的这个人。

所以此刻,他正在等这个坐着无人驱使的马车而来的高人给自己最后的审判。

如果他也说不行,那——

“原来是这个术。”

车中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奚大郎睁大了眼睛。

他知道这是什么术?那他是不是能……

车中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手从幼女的额头上略略移开。

那如玉的指尖悬停在她的眉心上,明明没有见他有什么动作,离他最近的两人却感到周围好像生出了气流。

无形的气汇聚过来,割破了他的指尖。

一滴血从伤口处渗透出来,将落未落之时,那指尖又再次按回了小丫的额头上。

然后,以血为墨,以指为笔,从孩子的额头开始,他在孩子的脸上画了一道符。

随着车中人指尖移动,符文在奚大郎眼中渐渐成型。

他认不出这是什么符,只是感到其中仿佛凝聚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伟力。

而画完之后,车中人的指尖又再次按回了小丫的眉心。

接着,令奚大郎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血消失了。

桥头镇,昨夜被入侵的宅院。

刘氏的箱笼中,两个写着生辰八字、由一根红线绑在一起的纸人,其中一个忽然在盒子里自燃起来。

烧起来的那个写着小丫生辰八字,一下就被烧得卷曲。

烧完之后,火焰没有停息,又顺着红线烧到了写着刘氏生辰八字的纸人身上。

县衙公堂上,郭县令用了大半个时辰,刚让胡三婆将昨晚的细节跟近期接触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都一一细说出来,记录在案,这才轮到刘氏。

刘氏因为身份受着优待,能坐在一旁等。

此时接到传唤,她刚一起身,就摇晃了一下,接着脸色一变,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在她身旁的程明珠吓了一跳:“娘!”

“夫人!”

血落在地上,刘氏顿时气息萎顿。

她脑海中全是惊惧跟恐慌,却面如金纸地往后倒去,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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