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

“而除了这里跟你们交战的人,外面还有一整支京城水师,指挥他们的是厉王殿下的军师祭酒。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们追随一个错误的人,围杀钦差,现在他已经束手就擒,你们呢?还要为了他的错误继续顽抗下去吗?!”

大厅一角,陈松意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人后,将手中的刀往外抛去。

刀落在没有铺设地毯的石砖上,发出一声清响。

随着这一声清响,那些站在雨中的甲士都被影响了,手里的兵器接二连三地落到地上,人也跪在了地上,心中再生不出半点反抗之意。

……

山外青山楼外楼。

被炮船轰击过的地方坍塌了一大片,裴植跟齐统领站在船头,看着从里面被陆续押解出来的人。

“结束了。”

齐统领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带着一种庆幸的心情,由衷地说道。

天上又是一阵惊雷,仿佛由电光组成的巨龙穿行在乌云中,把江面映亮。

北漠,夜间风沙急,人人窗户紧闭。

在这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场降雨的地方,天上忽然炸开了滚滚雷鸣。

北蛮的龙城里,站在殿门口的道人看着天上闪烁的电蛇,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只见那原本光洁如玉、没有一丝纹路的手掌上,缓缓浮现出了一道掌纹。

第84章 三合一

江南的这场雨最终停下,已经是半个多月之后的事了。

楼外楼一夜过后,江南局势天翻地覆,每天都有官员锒铛入狱。

自两江总督桓瑾以下,江南共有两百七十多名官员牵涉其中,州府更是几乎全军覆没。

光是初步收监,调查取证,就花了月余时间。

钦差大臣付鼎臣所整理的证据,已经同钱忠送回京中的折子一起摆在了景帝面前。

御书房里灯火长明,桓贵妃带着年幼的八皇子在御书房外长跪不起。

八皇子小小的一个人,脸上写满茫然跟恐惧。

桓贵妃泪流满面,只求见帝王一面,可是向来宠爱她跟八皇子的景帝却是见也不愿见他们。

卫午站在屏风外,听着外面传来的哭声,听见景帝的声音从书房传出,紧绷的声音里满是山雨欲来:“贵妃还在哭?她还有脸在外面哭?”

江南的消息每传回来一次,景帝就要大发雷霆一次。

短短一月,御书房里的物件已经全都换过了一回。

景帝心中有着愤怒。

他对桓瑾是何等的优待,何等的信任,将江南这样的富庶之地都交给了他,可桓瑾回报的是什么?

倒行逆施,一手遮天,结党营私,动摇国本。

甚至到最后他还不思悔改,明目张胆,公然围杀天使钦差!

——此等悖逆狂妄之人,种种罪状实在是罄竹难书,贵妃竟然还敢来求情?

天子看了一眼这些时日雪花一般飞来弹劾桓瑾的折子,冷嘲道,“先前付鼎臣呈上来那份出自谢长卿之手的状书,上面罗列了他三十二条罪状,朕原以为是夸大了……可今日看来,这还远远概括不了他的罪行!”

他之所以还没有对桓瑾动杀心,就是还要等着看付鼎臣还能查出什么。

这个在他父皇时期就深得重用的能臣,天不怕地不怕,还敢上书让他启用那些先后因为直谏为他所不喜,被他赶去旧都的大臣坐镇江南,稳住局势。

大齐有新旧两座都城。

立国之初,大齐定都城在前朝旧都,只是先帝不喜,时局稳定下来以后,便想着迁都。

先帝寻访了高人,定下如今的皇都,此后又筹备了十数年,才在生命的最后几年转移了过来。

景帝当太子的时候,他所镇守的就已经是如今的皇都了。

一开始,先帝将旧都的六部保留,是为了安抚民心。

朝代更迭,战乱频生,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大齐,不能因迁都之事再生动乱。

迁都之后,三省六部主要的职责就转由京城这边行使。

旧都虽依旧设置了六部,负责的只是旧都区域内官员的考核。

之后,日月更替,朝中新人辈出,追随先帝的老臣也逐渐老去。

到了他们该退下,好给新人腾位的时候,先帝就用一纸调令把他们送去旧都荣养。

在那里,他们依然可以保留自己的官职,只是没了那么多权力跟重压。

先帝时期的许多大臣,就是这样荣耀而体面的在旧都结束了自己的执宰人生。

而到了景帝时期,旧都成了他的一个文臣收容所。

朝中官员但凡性情过于耿直,动不动就要做铮臣直谏,斥责帝王该如何不该如何的,景帝都一律把他们扔到旧都去,眼不见为净。

如果不是云山县外那一场截杀,付鼎臣现在也是旧都六部的一员了。

他们全都还十分的年富力强,哪怕被外放到旧都,也依然抱着有朝一日可以回来,继续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事的心。

所以付鼎臣清洗江南一系的官员,下手的时候可以说是毫不手软,不必顾虑任何问题。

毕竟空出再多的缺,旧都也一样有人可以补上。

虽说杀鸡焉用牛刀,不过能够结束“荣养”,这点小事,付鼎臣相信他的这些昔日同僚也不会在意。

举荐他们,付鼎臣也不用担心景帝会认为他们结党营私,因为其中还有许多他的政敌。

有他们入主配合,这牵连甚广、错综复杂的案子,调查起来就更容易。

因此他的折子一上来,景帝看过就朱笔一挥,很快准了。

毕竟,他只是不喜欢这些喜欢直谏的文臣在面前晃来晃去,给他找不自在,让他们在江南发挥余热倒是没问题。

从太子时期就开始服侍景帝,卫午最是明白帝王厌恶他不想见的人偏不识趣,要在他面前找存在感,于是欠身道:“臣这就去劝贵妃娘娘。”

书房外,桓贵妃哭得两眼通红,视线迷蒙,还晕过去一次。

此刻见御书房中有人出来,朝他们这边走,八皇子连忙抓着母亲的手摇晃她:“母妃母妃……卫公公来了……”

——卫公公出来,是不是父皇准备见他们了?

听到儿子的声音,桓贵妃连忙振作起精神。

她看着来到自己面前的卫午,犹如见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伸手要去抓他的袍角:“卫公……”

卫午看着两眼红肿,发丝凌乱,狼狈不堪,不见昔日雍容华贵的贵妃,再看向陪着母亲在这里跪了大半日,小脸煞白的八皇子,劝了一句:“娘娘还是先回去吧,陛下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愿意见。”

桓贵妃眼泪又流了下来,急道:“卫公,我——”

桓家除了兄长就是她,旁支全都不顶用,那些人平日仗着兄长的身份地位作威作福,四处收受钱财,到了这时却是一个还站得住的都没有。

兄长围杀钦差被捕的消息一传回来,她就坐立不安,立刻派了人去宫外求助,希望马元清能进宫来为自己的兄长求情,救兄长于水火。

兄长在江南做的那些事,她并不完全清楚,只是知道这些年他们联系紧密。

甚至上一次马元清为陛下冷落,兄长还让她借生辰的名义,引陛下去大将军府见他。

可是,马元清却拒绝了她。

桓瑾事败被抓住,以两人的捆绑之深,马元清也难逃干系。

他还没被波及,应该只是付鼎臣还没能查到证据,没能撬开桓瑾的口。

依照大齐律法,江南这一次所牵涉的官员,以他们犯的事来量罪,最低的都要杖责一百,罢免官职,其中过半都要充军流放。

而罪魁祸首如桓瑾,等到押解回京,审判定罪,等待他的将会是处死、抄家,还会株连子孙。

不过律法再严酷,最终做决定的也是景帝,以马元清对景帝的了解,他还不至于处死桓瑾,毕竟有往日情分在。

可如果这时让景帝发现桓瑾跟自己结盟,在江南积累的财富基业有自己一份,那就难说了。

先前,他就已经失去过一次景帝的信任,如今再暴露出跟桓瑾的关系,也会自身难保。

所以马元清是最不能到景帝面前为桓瑾求情的人,那样只会害了他。

马元清让桓贵妃派来的人给她带了口信:“我跟你兄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是最想保住他的人,不要慌,我会想办法。”

见连京中唯一可以求助的人都不能立刻进宫,桓贵妃只能带着八皇子来书房外长跪,希望景帝看在他们母子的份上见她一面,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了兄长这一回。

贵妃只是慌乱,但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听卫午说“娘娘就是不顾惜自己,也要顾惜八皇子”,她低头,看向自己年幼的儿子。

原本能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兄长如今已经落难,若是皇儿再引了他父皇厌弃,那他们家就是真的没有什么指望了。

思及此,桓贵妃撑起了身。

跪得麻木的膝盖传来阵阵刺痛,令她差点往前方倒去。

卫午都下意识地伸手,见桓贵妃站住,他伸到一半的手才放下。

由年幼的儿子搀扶着,桓贵妃依旧红肿着眼睛,却恢复了一些往日的气度。

她对卫午说道:“今日多谢卫公提醒。”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今在宫中,只怕人人都想踩他们母子一脚,而不是来好意提醒了。

桓贵妃说着,又朝御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带着几分哀伤,然后对儿子说了一声“我们回去”,母子二人就相互支持着从御书房外离开。

江南,州府公馆。

钦差行辕仍旧设立在这里,没有改变,而对钱忠来说,一个多月前的暴雨夜,至今回想起来都像是一场梦。

那是他们来到州府的第一天,他没有去楼外楼的接风宴,而是在写完回报京中的折子,将它密封起来之后,就早早上床休息,结果刚睡了没多久,就被一声炮响震醒,然后就变天了。

两江总督桓瑾公然围杀钦差,被小侯爷带人与赶来的京城水师里应外合拿下了,押入监牢。

而他这一系的江南官员也都被彻底清洗,抓捕入狱。

付大人大刀阔斧展开了彻查,还上书向皇上要求,让被派到旧都的那些文臣过来补缺坐镇。

当钱忠知道他在折子里写了什么的时候,只觉得他怎么敢的,可是没想到陛下是动了真怒,很快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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