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运作得好,不光能把他们这些年在边关的部署全都打乱,甚至还可以在暗中替换掉边关的执掌者,让这里变成由草原王庭的人掌控的地方。
所以,如果想要引蛇出洞的话,那他现在就不应该“活着”。
裴植找到了突破口,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了敲,眼前豁然开朗。
……
“裴植受了伤,眼下昏迷不醒?”
张军龙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向着自己的探子再三确认,“消息可属实?”
“回主公,千真万确。”跪在他面前的探子道,“当日他在城中受伤,我们的兄弟亲眼看到了,而且那位医术惊人的游神医也不在城中。虽然元帅府的人在尽力地封锁消息,不过还是没能封锁住,不光是我们,另外几家也得到消息了。”
“好。”
闻言,张军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厉王殿下并没有跟从京城归来的大部队一起回到边关,而是改道去了巴蜀,这个消息他早就知道了。
甚至他人在无垢教遭遇爆炸负伤,又被在蜀中活动的那些邪教徒牵制,阻碍了行程,他也比裴植更早一步得知。
厉王没有回来,代替他坐镇边关、制衡众人的裴植又倒下了,他的机会总算来了!
他在心中想道:“真是不枉我冒这样的风险。”
用无垢教炼制出来的毒人去袭击边关重镇的行动,是那个代表草原王庭和他接头谈判的人策划的,为了逼真,他这里也同样遭到了袭击。
他引以为傲的长子也在战斗中负伤,身中剧毒,差点没了命,用了千年人参才吊住了他,等到了解毒的药,现在还躺着。
看着自己的长子命悬一线的样子,张军龙也十分的心痛。
可如今这一切都要有回报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厉王在蜀中遇袭未归的消息,相信另外几家也知道了。
如今裴植又倒了,而且边关又还有那样棘手的毒人在流窜,局势一片混乱,总得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才是。
身为在边关坐拥三座城、又有着许多人支持的无冕之王,他离西北之主这个目标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近,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他一定会后悔。
不过张军龙性情中始终带着一分谨慎,他没有立刻动作,而是让自己的探子先退下。
尽管机会已经摆在面前,只要自己发动,西北之王的位置就唾手可得,他还是先换了一身衣服离开将军府,轻车熟路地前往城中的一座民宅。
来到宅子门口之后,他抬手敲了敲门。
很快,里面便有人出来开门,引他进去。
那个曾经在城中的茶楼里跟他见面的年轻人,此刻正坐在院中煮茶。
他等待张军龙上门的姿态甚至跟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差不多。
他似乎不意外张军龙会出现在这里,而张军龙也没有跟他卖关子。
张军龙走过来,直接坐下来便说道:“袭击奏效了,裴植倒下了。眼下厉王还没回来,我想要夺取边关的控制权,跟你背后的草原王庭达成和平的共识,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你要是真的认为裴植倒了,就太天真了。”阎修一面提起煮沸的水冲开了杯中的茶一面道,张军龙面色一沉,“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有多狡诈,只要没亲眼见到他的尸体,我都不会信。”
张军龙眯起了眼睛,他认同阎修的话,裴植确实足智近妖,就像先前他病重得没有几天可活的时候一样,也没有人会认为随着他一死,他在边关留下的影响就会跟着消散。
只要厉王还在,裴植有得是办法让他制定好的那些计划继续运转下去,以另一种方式陪伴着他选择的主公在这片土地上延续。
可是现在厉王不在。
所以哪怕他是故意露出破绽,他们也可以让这个虚假的破绽变成真的。
张军龙以一种平静却隐含着强大自信的语气说道:“既然他想引蛇出洞,我就让他变成引火上身。”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多的计谋也没有用。
听见他的话,阎修抬起头,含笑将其中一杯茶递到了张军龙面前:“确实,张将军有这样的自信,也有这样的能力,所以就这么做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那种温和无害的笑容。
把他救回到人间的道人将这些锋利的刀刃递到了他手上,他一定会让他们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而像张军龙这样的野心家就由着他们去争,让边关的水越浑越好,让真正的雷埋藏在暗潮之下。
等到时候炸开来,让大齐边关四分五裂,裴植脸上的表情一定十分的有趣。
……
远离城池的草原上,原本应该在春天到来的时候就建成的可以容纳十万人的大城,可以成为草原遗族的全新庇护所的规划只进行到一半就停止了下来。
在风吹过的时候,已经快要建成的城墙截留了一半的风,让另一半更加急的吹过空旷无人的城池,仿佛能将城池上空洒下的阳光吹出片片涟漪来。
在其他边陲重镇因为先前的几场袭击而动荡不安的时候,远离了人烟的这里保持了一如既往的沉寂。
也就只有在距离这座建到一半的城池数百米的地方——那些草原遗族曾经停留的空地上安营扎寨的一行人处才有一些动静。
距离来到这里对这座引发怪疾的城池进行查探的那一日,已经过去了一旬的时间。
在没有调查出结果之前,游天都一直保持着毫不厌倦的心情,反复对这里进行探查,用自己的躯体去体验,想要找出引发怪疾的原因。
跟他一起来这里的那十名将士从一开始的紧张,到现在已经对游天的行动完全习以为常,中间不过过去了四五天,但对这个比他们年纪小一大截的上官展现出来的执着跟耐心,他们的敬佩却在与日俱增。
明明只是枯燥的工作,他可以日复一日地进行。
哪怕完全没有结果,也没有丝毫不耐。
他们按照军中的方式生活,住在城外跟在城内也没有什么差别,甚至这里的事情更少,还更为安逸。
不过,将士们还是希望游大人能够尽快找到线索,解决这座毒城,治愈曾经在这里蔓延的怪疾,然后,这座城就可以继续修建下去,让那些被迫分散的草原遗族可以早日住进属于他们的家园里。
因为不知道要在这里停留多久,他们带的食物很充足,而城中还会每隔十日来给他们送一次物资。再加上草长莺飞的三月,能够在草原深处找到的猎物不少,所以他们的伙食还算不错。
“今天吃什么?”
“昨天城中刚刚送了肉跟菜来,再去河里捉几条鱼烤着吃,今天就这样吧。”
决定完菜单,今天似乎就没有什么大事了,十个人于是各司其职,去捕鱼的捕鱼,洗菜的洗菜,捡柴的捡柴,只要在中午之前把午饭做好,等着进了城中的游天回来吃饭就行。
而就在这个驻扎在离修建到一半的城池数百米处的营地归于寂静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从和他们离开相反的方向来到了这处营地中。
这身穿道袍的身影站在架起的铁锅前。
如果只看背影、不看正面的话,有一定的几率会把他认成独自前去了城中的游天。
因为两人身上的衣着相似,而在如今游天长高之后,他们的身形也更为接近了。
不过转到正面一看,就会发现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这个飘然而至的道人生着一双丹凤眼,神光湛然,看上去不过三十岁。
他臂间搭着一把拂尘,看似年轻,又像已经活过了漫长年月,跟还带着少年气的游天完全不一样。
他在这里停留了片刻,看着营地里人活动的痕迹,然后抬起头看向了前方的城池。
这座城作为他的试验地之一,在产生他预想中的效果之后,应当是被废弃,没有人再来这里才是,可是眼下的情况却跟他预计的完全不同,不光有人在附近活动,还有人专门进了城里。
来的是什么人,他甚至不用耗费一丝心神去掐算,只是抬起了右脚向前一步,下一刻整个人就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远处,然后再一步,便来到了城墙上,居高临下地朝着城中看去。
在他的视线扫来的瞬间,城中的游天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
他豁然转身,抛下了手里的东西,脚下一蹬就跃上了城中的高墙。
阳光下,城中的两人一个在外,一个在内。
一人平静,一人警惕,隔着半座城池的距离遥望对方。
道人的目光落在出现在视野中的人身上,因为他那身明显属于天阁的衣饰而停驻。
接着,他又在这张脸上看出了几分眼熟,不由地思索这个出现在这里的天阁门徒是谁。
而游天却是在见到他的时候瞬间认出了他来。
毕竟对方现在的样子,跟当初抛弃他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而且从他下山以后,日思夜想的也是要杀死这个曾经是自己师父的人。
对方的脸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又经过这些年的反复加深,到了绝对不可能认错的地步。
“是你……”游天在袖子底下握紧了拳头,指节用力得发白,“是你!”可怎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他身边没有称手的武器,始终维持在一个不低数量的火药弹现在也不足以给他杀死对方的底气。
而且最关键的是,自己现在是一个人,一个人对上这个老不死的,他要违背跟少女的约定了……
游天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杀意,所以哪怕跟他隔着这样一段距离,还没有将他跟自己当年遗弃的弃子联系到一起的道人也察觉到了他的杀心。
道人的眼中浮现出了玩味的光芒,对着这个一见面就向他释放出杀意的少年人问道:“你想杀我?”
他在天下行走多年,见到他的人情绪只有那几种——崇拜,畏惧或是亲近,鲜少有人这样一上来就想要杀死他。
他的声音遥遥地从风中传过来,问游天道,“你认得我——你跟我有仇?”
对面年轻人的面孔扭曲了一下,恨声答道:“我认得你,你却不记得我了!老不死的——我跟你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
这样深深铭刻在血肉里的仇恨,不可谓不惊人。
而被他口中的“老不死的”四个字戳中,道人不禁露出了有些意外的神色。
以他的年纪,确实到了会被年轻人这样叫的时候,可是以他的表相,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他。
他也始终没能把这个年轻的天阁门徒跟自己记忆中的任何一个仇家联系起来。
跟他有仇的人很多,还活着的却不多。
而见道人根本不记得自己,原本就被仇恨盈满了身躯的游天心中又多了一层愤怒,令他几乎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既然想不起我是谁,那就不必想了!”游天拔高了声音,身体停止了颤抖,目光也从仇恨愤怒变得坚定起来,“你只要知道今天杀死你的人是我就行!”
话音落下,在他体内一刻也不停在运转的“八门真气”就催动到了极致,几乎在他的体外都显露出蒸腾的气流来,一瞬间扭曲了光线。
啪的一声,他脚下的墙头生出了裂痕,从顶端一直延伸到下方。
而整个人也化作一道残影,袭向了站在城墙上的道人!
轰然一声,开裂的墙壁在城中倒塌,而半个城池的距离也在眨眼消弭。
游天携着无尽怒气与仇恨的一掌拍到了道人面前,用自己在天阁这十几年所学的武艺跟骤然出现在面前的仇人交上了手。
在当世称得上顶尖的武技跟超越了他这个年纪的浑厚真气在道人面前,不过只是令他稍微来了兴致,在手中的拂尘缠上少年人手臂的时候夸赞了一声“不错”。
之后,那能令瀑布断流的一掌就被他手中的拂尘轻描淡写地一扯,暴烈的真气脱离了少年的手掌,却没有打在仇人身上,而是越过了数丈距离打在了地面上。
青草生长的地面犹如受到巨掌一击,草叶伏倒,泥土也凹陷下去。
在轰然的声响中,地面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巨大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