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大夏天,但在药浴调配好以后,她还是让风珉立刻就进了热气腾腾的浴桶里。
由于现在风珉还是在《八门真气》的第一层徘徊,要打通的只是手部经脉,所以他穿着里衣泡进去,只要卷起袖子就行。
哪怕陈松意在旁,也不算非礼勿视。
这一次用不着用真气辅助,所以她没有亲自下针,而是在摊开金针之后让到了一旁,对姚四点头:“姚护卫你来。”
一泡进浴桶里,风珉的额头上就立刻冒出了汗。
他见姚四凑上前来拈起金针,笑嘻嘻地对自己道:“公子爷放心,认穴这种事我很熟。”
风珉自然不会担心,抬起手沉声道:“来吧。”
姚四已经看过那本金针刺激法,下针的时候无论位置还是深浅,都把握得十分准确。
他本身没有真气,但是这针依次扎下来,泡在浴桶中的风珉就渐渐有了跟在马车上陈松意给他引气时同样的感觉。
那些存在于天地间,原本难以捕捉、难以凝聚的元气,此刻竟顺着金针的脉络缓缓地涌来。
“感觉如何?”他听见站在身旁的少女问。
扎完针的姚四也是一脸紧张。
“感觉到了。”风珉再三确认了几次,才道,“是元气。”
说完,便听陈松意说:“抱元守一,运转心法。”
风珉于是闭上眼睛,沉浸在了这种特殊的感觉中。
姚四这才松了一口气。
身上插着金针浸泡在药浴中,风珉的脸上没有丝毫痛苦之色。
陈松意并不感到奇怪,因为眼下只是第一重,越往后面药性越烈,才会让人越痛苦。
姚四绕着这桶冒着热气的药水转了一圈。
《八门真气》的武功心法跟辅助修行之法是分开的,他只看过后者,却明白这金针药浴刺激法的天才之处。
他喃喃地道:“竟然能以药材配伍,激发出其中的精华,来代替天地元气……”
也就是说,只要有足够的财力,有足够好的人在旁施针,就有机会迈进内家高手的门槛。
他停住脚步,一脸的敬畏,“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自然是像小师叔那样的天才了。
陈松意默默地想道。
可惜,师父拿着这个方法来边关时已经晚了。
那时候大齐已经十分凋敝,危如累卵,收不到足够的药材,也就难以堆出一支尖兵来。
但这一次,她不晚。
见风珉已经沉浸在了修炼中,她叫上姚四出来,让他把另外两人叫进来。
元六去了桥头镇,剩下的贺三跟赵九盯着那群精力旺盛的小鬼头入睡,被姚四一叫,才跟着他来到了公子爷的院子里。
陈松意已经在院中的石桌前摆好了金针。
方才,她是让姚四上手给风珉下针,现在是她亲自来。
用金针配合真气,她将原版的金针刺激法在贺老三跟赵九身上演示一遍:
“姚护卫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
其实那本册子上,游天已经一切写得很详尽了,姚四要看懂一点也没有问题。
但纸上得来终觉浅,姚四依旧看得很认真,不时会问上几句。
而贺老三跟赵九感受着经脉中流动的真气,都是心中大震——
难怪公子爷短短几日战斗力就提升了这么多!
意姑娘如今所为,跟内家高手耗费真气,给人灌顶传功有什么区别?
更令他们震惊的是,在他们眼中需要保护的少女,竟然是一个已经练出内劲的高手?
公子爷真是瞒得很紧。
不过随即两人想到她的师承,又觉得这很应该。
身为高人之徒,能够学会鬼神莫测的推演术,自然也应该有这种程度的武力。
院中,借着明月与灯火,陈松意不止讲了第一章。
她将从金针刺激法的第一章到第八章都给姚四讲解了一遍。
姚四一边听一边提出了一些问题,陈松意也凭借曾经的境界一一地答了。
贺老三跟赵九在旁听着,不知道她的答案意味着什么,但姚四却大受震撼,心中对她境界的评估一升再升。
直到亥时过了,这场教学才结束。
陈松意收起了金针,对着三人道:“可以了,你们公子爷在里面也差不多该结束了。早些休息,明日启程去桥头镇。”
三人都应了。
明日还是赵九留在这里看顾这十几个孩子,贺老三跟姚四同风珉一起去会胡三婆。
等贺老三跟赵九起身离开,陈松意又把卷起的金针递到了姚四面前:“等回到京城,从准备药浴到施针,都要由你给你家公子爷安排了。”
“是。”
姚四擦了擦汗,接过金针,感到自己接过了重担。
陈松意放下手,看向亮着灯的房间。
姚四听她说道:“越往后,药浴带来的痛苦会越发难以承受,如果他承受不住,无法保持清醒,你要劝诫他。如果配不好药浴,也不能练,因为光有心法,容易走火入魔,陷入险境。”
“是。”
听着这话,姚四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看来修习这门功法是要承担风险、付出代价的。
内功心法在公子爷手中,跟辅助之法分成两册,意姑娘既把这门功法交给了公子爷,谁能练、谁不能练,就都由公子爷决定。
姚四想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怎么感觉意姑娘这么心急,一口气就给他讲完了八章,又交待了这么多话?
然而没来得及细想,陈松意便道:“进去给他起针吧。”说完起身离开。
姚四立刻照做,把这本辅修之法放回了怀中,进去给风珉起针。
第104章
这一夜,除了陈松意房中的灯亮到很晚,其他人都休息得不错。
翌日一早,这一行新鲜出炉的北地商人就出发了。
两辆装满药材的马车从院子里驶出来,跟着前面由大掌柜所驾驶的、载着他们老爷的马车往桥头镇方向出发。
陈松意扮作了少年随从,头上戴着遮挡阳光的帽子,脸上用姚四的药水涂得黄黑了几度。
她驾驶着马车,看着在晨光中热闹起来的城镇。
江南之乱后,除了水岸解禁,其他也陆续恢复了。
除了坐在官位上的人还有些风声鹤唳,怕被抓去下狱,寻常百姓跟商贾已经恢复了日常生产,又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模样。
由三辆马车组成的车队不算起眼,从桥尾镇离开,走了一个多时辰抵达了桥头镇。
跟往来药商络绎不绝的桥尾镇相比,桥头镇的人流就要少许多了,除了码头船车热闹,其余地方都要输桥尾镇一截。
这一行北地商人抵达之后,没有急着乘船离开,而是找了家客栈下榻。
等把马车跟货物在客栈后院停放好以后,看上去四十来岁、生得高大轩昂气宇不凡的风老爷带着自己的掌柜跟随从,在客栈一楼要了一桌酒菜。
菜上来以后,他问来上菜的小二:“听说你们镇上的庙很灵?”
一边说着,一边抛出了一颗碎银。
小二接住银子,眼睛都亮了。
他将帕子甩到肩上,对这位豪爽的老爷道,“客官这是问对人了,我们镇上的夫子庙灵验得很,这不是快要秋闱了吗,往来的士子都要去拜一拜,还有住在街尾的胡三婆——”
三人看他说着,伸手指了指方向,快言快语地道,“她可是有些来历的,不管相面还是看风水,还是医治些疑难杂症,都成!”
见风珉没有打断他,小二想到他先前问起夫子庙,说不定家中就是有人要参加科考,于是再多提了几句,“她的符灵验得很,要参加科考的都会上她那里去求一道符,客官要是去了夫子庙,不妨也去胡三婆那里看看。”
扮成药商的风珉听了他的话,开口道:“那么神,那我这桩买卖到底赚不赚,她会不会看?”
听到这话,小二想起他们一行进客栈时,那两辆拉着货物的马车。
他们这趟货肯定进得不少。
他想着,灵活地答道:“这个小的不敢打包票,但老爷左右还要在镇上停留一日,去看一看也不亏嘛。”
“哈哈哈,好。”
他见面前的老爷一挥手,示意自己可以下去了。
转身的时候,小二听见这老爷身边的大掌柜道:“老爷去看一看也好,就算看不会,不是也能给今年要下场的二老爷求道符嘛。”
原来是家里有兄弟要考科举啊。
小二懂了。
客栈二楼,靠南边倒数第二间房间。
陈松意跟早他们两日来桥头镇打探情报的元六见了面。
他们下榻的客栈也是老六一早寻摸好的,按照计划,扮作药商的风珉去探胡三婆的虚实,陈松意则在这里接了老六打探来的、关于刘氏母女情报。
老六将自己收集来的情报详尽地告诉了陈松意。
她听得很认真。
哪怕药汁掩盖了她的肤色,让她变得毫不起眼,这样认真听取、冷静分析的样子,也还是将她同寻常的少年随从区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