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风珉把他留在这里,真是帮了自己很大的忙。

因为他收集来的那些情报,陈松意心中越发有了把握。

于是,她问老胡想要什么回报。

她原以为老胡会让自己替他算一卦,或者要几天假,去亲身体验一下江南的风花雪月。

没想到老胡扭捏了一下,期期艾艾地提出了请求:“意姑娘你看,我有没有被培养成将军的可能?你能不能教我行军布阵,不然教我夜观天象也行?”

上述几个要求不是并列,而是选择。

老胡不贪心,陈松意随便答应哪个都行。

他说完之后就期待地看着她。

而陈松意沉吟了片刻,说道:“好。”

然后,她就起身,带着欣喜若狂的老胡去了——

陈家的水田。

“咦,胡护卫?”

在田间耕作的陈父见女儿跟胡护卫过来,忙直起了身。

松意一回来,陈家的人口结构就变了,明明是农家小民,家中却又有丫鬟又有护卫。

生活一下子好过了许多,妻子的身体也有了起色,陈父下地干活都安心了许多。

农家的活计,与在京中长大的陈松意或者来自京城的老胡向来是没有关系的。

他们此前从来没有在陈家的水田旁边出现过。

因此今日一来,陈父只以为他们是有什么事来找自己,就要从田里上来。

“爹不忙。”陈松意止住了他,然后在田边蹲下。

夏初正是插秧的时候,陈家的几亩地由陈父一个人侍弄。

从选种到育苗,再到转移进水田当中,眼下也才弄了一大半,还有田地空着。

江南鱼米之乡,这里的土地是每一个屯田的人梦寐以求的土地。

肥沃的稻田不光可以种出饱满的稻子,还可以养出禾花鱼。

陈松意看着田里的秧苗,满脑子浮现的都是师父曾经讲过的良种占城稻,桑蚕与鱼同养的桑基鱼塘,又是薄水反青、浅水分蘖、施肥除草等操作。

她看了片刻,最后卷起了裤腿、绑起了袖子,对老胡道:“跟我下来。”

老胡:“啊?”

陈松意下田动作毫不迟疑,陈父想要阻止都来不及。

老胡也没有呆太久,很快就卷起裤腿、袖子,跟着下了田。

“松意,不用——”

陈父想要阻止,家里的地从来没有让女儿侍弄的道理,就算是在这里长大的明珠,也只是在家帮着做一些事。

陈松意却已经回忆着师父所讲过的南方屯田要点,开始上手了。

“爹,这块地就由我来种吧,让我试试。”

“诶,好。”

虽然意外于女儿的突然要求,但陈父没想着拒绝。

他又看了一眼也是新手上路、一头雾水在由陈松意教他种田的老胡,心中短暂地想了一下这会不会是女儿把胡护卫拐过来,给自己分担劳动。

但看到老胡那空有一把力气却不得要领,把秧苗插得有疏有密、东倒西歪、少不得要返工的样子,陈父就觉得应该不是这样。

——还是抓紧把秧插完,以免这边需要自己帮忙吧。

一下午时间转眼过去,直到逐渐上手,老胡还是一脸茫然。

他实在不知道意姑娘为什么会把自己带到地里来,然后什么也不说就开始教他种田。

更让他觉得无法想象的是,明明是长在京城、养在闺中的闺秀千金,陈松意除了一开始对水田还有些陌生,动作的时候会停下来回想,还会比一比间距,可不出半日,她的熟练程度就赶上了陈父。

老胡:“……”

为什么啊?为什么她会连这个都懂?这让别人怎么活啊?

带着老胡在田间忙活了一日之后,陈松意就把这块地交给了老胡。

她花了一晚上时间,默写出了师父传授过的种地屯田要则,每日给老胡讲一些,让他在实际的种植中跟观察到的现象进行对照,也让他自己发现更多的问题。

老胡真的没想到,种地还这么有学问。

他也想过自己一个护卫来搞种田是不是哪里不对,可纵观陈松意做过的所有事,都是有的放矢,她既然答应了自己的请求,才带自己来了地里,那就肯定跟自己的武将之路有关。

一开始,他遇到问题还会积攒着拿回去问陈松意。

等过了几日,他发现在自己旁边侍弄稻田的陈父就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农。

很多问题都不必离开田间,问他就能够得到答案。

有了他,老胡还弄懂了不少陈松意给他那本书上看不懂的部分。

“陈老哥,你说意姑娘让我侍弄这块田,还让我去其他地方看看有没有特殊的、长得像水稻的植株,是有什么深意?”

炎炎烈日下,已经跟陈父作上了同样布衣短打打扮的老胡头戴一顶草帽,一边喝水一边问道。

他原本管陈父叫“陈老爷”,但陈父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的农夫,当不上这两个字。

老胡便给自己加了辈,自家公子爷都还管他叫“陈伯父”,他反而叫上“老哥”了。

陈父也从壶里倒了水喝,笑道:“虽然她是我的女儿,但她的想法我哪里知道?不过她让你学的都是些种地的事,应该就是为了让你成为种田的一把好手吧。”

尽管老胡的很多做法,都跟他们这些世代务农的农人所熟知的不一样。

但陈父觉得,这些方法好像都自成一派,自有道理。

或许等到秋天收成,看看这亩田地的表现,就知道这些方法是对是错了。

老胡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变得开朗起来,反而更加沮丧了——

虽然成为优秀的农人很不错,但自己的目标是成为优秀的将领啊!

晚上,他跟陈父一起回家,先在河边洗漱好了回来。

正在想着该不该去问意姑娘让自己种田的深意,结果一走到墙下,听力灵敏的他就听到了小莲在说话。

“小姐,胡大哥不是公子的护卫,是个习武之人吗?为什么你要让他天天在田里劳作……”

老胡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竖起耳朵,屏住呼吸,等着陈松意的回答。

就听少女那辨识度极高的冷静声音响起,说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两个国家之间打仗比拼的就是国力,最要紧的物资就是粮草。

“大齐的战争发生在边境,想要建功立业,就只能去边关。

“在那样的地方,大战往往不是密集爆发的,更多时候是彼此试探、长久对峙,所以在边关,屯田比练兵更重要。

“能屯好田,就能养好兵,有了充足的粮草,才有跟敌人持久对峙的底气。

“毕竟打起仗来,后方的粮草不是时时都能到的,比起善于练兵的将领,善于屯田的将领才是军中更需要也更难得的人才。

“屯田种地跟在战场上行军布阵很像,都要观天象、识天气,借助天时之利。

“一百个人里都不一定能出个精通推演的人,但是跟着经验老道的农人却可以得到经验的传授,不必懂得掐算,到了战场上也能够发挥经验。

“他既然想做个好将军,那就得学会先做个好农民。”

站在围墙下的老胡悟了。

这哪里是不务正业?这确实是一条名将之路。

从此,他打消了心中的怀疑,开始专心跟着陈父种田,实践陈松意给他的那些种植经验。

这短短时日,老胡感到自己的人生前所未有的充实,每天忙碌完回到家吃饭都更香了。

以至于这天陈松意让他把田里的事交给陈父接管一天、跟她去一趟镇上的时候,他都觉得不习惯了。

坐上赶马车的位置,穿回自己本来的衣服,老胡只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陈松意还在院子里,问小莲自己去镇上要不要给她买什么。

小莲现在白天忙着养鸡、种菜、打扫院子,到了晚上就开始跟陈松意学认字。

她还没有到用纸笔的时候,都是在沙盘上用树枝写的,现在已经快认齐五十个字,能写自己的名字了。

小莲很满足,一时间也没有什么缺的,不过既然小姐问起来,她就想起了自己许久未动的女红,于是便道:“我想要小姐给我带些彩线。”

“好,好好看家。”

陈松意答应了,这才出了院子,上了马车,跟老胡一起去镇上。

自从桥头镇的混混被一网打尽,收押进监牢以后,整个镇子都变得平静祥和了很多,所有人都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不怕开门做生意被捣乱,也不怕走到巷子里被勒索。

陈松意放了老胡自己去逛,老胡还适应了一下才找回了那种自由脱缰的感觉。

绣庄里,陈松意正在挑选着给小莲的彩色丝线,就感到一旁有妇人在鬼鬼祟祟地盯着自己。

她捻动丝线的动作顿了一顿,不用看都知道,这是刘氏安排在这里的人。

以刘氏的性格,把亲生女儿留在这里,绝对不会不安排人照应她。

程明珠能够养成今天这样的性子、能够早早跟镇上的混混搭上关系,刘氏安排在这里的程四喜一家功不可没。

那日程四喜一见她现身,就立刻动身,乘上了刘家商号的船前往京城报信。

临行前,他交代了妻子关注着陈家村的动向,看好大小姐,别让她又不见了。

他的妻子周氏是本地人,按照丈夫的叮嘱留意着陈家村那边的动静。

像陈家翻修了院子、家里多了丫鬟跟护卫、这个刚认祖归宗的女儿很有主意、人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过……这些她都探听得十分清楚。

镇上的混混撞上了铁板,折在大小姐的朋友手上这件事她也知道,不过周氏没有觉得会跟京城那边有什么关系,便没有太过在意。

她也没有大张旗鼓的跑去陈家村,只有陈松意离开家中,来到镇上的时候,她才会出来盯梢。

以防她从自己的眼皮底下离开桥头镇,不见了踪影。

陈松意选好了各色丝线,又买了很多根绣花针。

随着手上经脉的一条条打通,她能运用的真气也越来越多,普通的针已经经受不起她的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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