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胜利想要拿起纸张,结果差点扯烂了,干脆就放在那里,伸头仔细观看。
“这是什么?”他看不出所以然。
“这是我今天在现场的时候,对小树屯所在的山坡画了一个简单的应力分析。山坡的坡脚已经完全被挖掘机挖掉了,你们也看到了,那里有一个两三层楼高的垂直土墙。在土墙上,我看到了一些裂隙,下雨之后,有雨水从裂隙涌出来!”
吴则把自己的所见所闻,简单的描述出来。
杨胜利喝了酒晕乎乎的脑袋,顿时清醒了。
这是一个浅显的道理。
就比如堆积成小山的稻米,挖掉下面的稻米,上面的稻米就会向下滑动。
应力平衡,应力破坏,然后形成新的应力平衡。
“小树屯那里有那么多树木,树根扎进地里,一般这种情况,就不用担心水土流失的。”黄光亮感觉到气氛有些凝重,于是说了一句轻松的话,缓解一下大家紧张的情绪。
“小树屯所在的地方,泥土厚度非常厚,我估计小树屯左右和后面的山坡,泥土方量得上亿方,如果整个发生滑坡,那将是一个特大型滑坡灾害!”
吴则这话是最坏的结果,“一旦发生滑坡,这些树根也撑不住这么大方量的泥土。”
杨胜利凝重道:“如果真是你说的这种情况,山坡的稳定性结构遭到了破坏,加上接下来连日的降雨,上面滞水层会带来越来越大的压力,当整个结构承受不住的一天,真的很有可能会发生滑坡!”
“真可能发生滑坡?”
黄光亮也紧张了起来,“小树屯六七十户人,现在又是晚上,所有人都回家了,这会儿肯定是吃晚饭,过不了多久就睡觉了。要是晚上发生滑坡,那么大的泥土方量垮下来,能把整个小村给掩埋了!”
“去找彭局,如实汇报!”杨胜利这会儿是觉得这个事情一刻都不能耽搁。
毕竟人命关天,争分夺秒!
黄光亮也没心思喝酒了,连忙掏出手机,直接拨打了彭景学的电话。
说了几句话之后,他挂断电话,有些无奈道:“彭局在应酬,今天县领导找他开会商量事情。今年那个土地增减挂钩的事情,从试点省份推广到全国各地,县领导就要求我们局尽快搞出来,争取能够增加县里财政收入。”
“这个事情我有听说过。”杨胜利觉得这是个题外话,没太关心。
黄光亮现在也没办法,只得继续说明情况:“增减挂钩的事情,今年才开始实施,我们都没有经验,不知道怎么搞。县里领导今天估计给彭局施压,开会到很晚,这会儿刚去吃饭,恐怕是抽不开身。”
这种饭局,肯定喝酒,指不定折腾到什么时候。
而且自然灾害的事情,不可能靠彭景学就能力挽狂澜。
杨胜利再次低头仔细看了看吴则画的那张草图,展现出来的内容还是太模糊了。
“今天太晚了,明天大家起早点,七点钟出发,去小树屯仔细查看!”
“我晚点给彭局打电话,一定要把这个事情重视起来!”
黄光亮不敢大意。
而且小树屯是彭景学的老家,他父母就在那里,要是不早点跟彭景学汇报,反而有可能被骂。
一顿饭,草草吃完,大家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早上六点,天刚蒙蒙亮,吴则就被闹钟吵醒,起床洗漱,拉了泡屎,六点一刻钟就到了招待所大堂。
大家陆陆续续下楼,就在隔壁一家鸡肉粉店吃早餐。
吃完早餐,也就大概六点半,黄光亮也来了,气喘吁吁道:“彭局已经知道这个事情了,他非常重视,务必要求我们尽快调查清楚,如果有较大危险隐患,随时向他汇报。”
杨胜利点点头,在大家陆续上车的时候,却一把拉住了杨晓芳,“你今天就别去了,在招待所这里等我们。”
“我想去。”杨晓芳不想被区别对待。
“听话!”杨胜利加重了语气。
杨晓芳打小就有点怕严厉的父亲,委屈巴巴的扭头向吴则求救,委屈的眼眸仿佛在酝酿泪花
“在这里等我们。”
吴则觉得小树屯确实很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粘土垮下来把人掩埋的灾难。
他们此去,必然是会在最危险的地方来回查看。
他刮了一下杨晓芳白嫩的富含胶原蛋白的脸颊,笑了笑,然后上车关门。
杨胜利松了口气,心情总算不那么沉重。
吴则这浑小子死不足惜。
但自己的宝贝女儿,真不能发生意外!
从昨夜开始,小雨就一直下,从未停过。
路面都是潮湿的,进了八合村,更是非常泥泞。
又来到小树屯。
这一次,他们的车子停得更远了。
走进村子,能看到屋瓦上冒出袅袅青烟,最终与山雾融为一体。
有老人穿着蓝色的塑料雨衣、黑色的塑料水鞋,背着木梨,赶着一只大黄牛迎面而来。
在老人身后,是一个老妇人,肩上挎着一只竹筐。
走近了,他们才发现,老人就是昨天穿着跨栏白背心,拿塑料袋给他们装三华李的大方老人。
“老人家,犁田去啊?”吴则用本地土话打招呼。
“你们又来了,干完活,中午去我家吃午饭!”
老人停下来热情的邀请。
他身边的大黄牛,牛角如月,牛背上驼峰高耸,两个大蛋垂悬晃荡。
主人停下来,它也停下来,摇头摆尾驱赶蚊虫,也不怕生人。
“不了不了,忙完我们就回去了。”吴则直接拒绝了。
要是不直接拒绝,老人家真会杀鸡杀鸭,盛情款待。
“你们是不是国土局的人嘛?”老人又问。
“是,我们过来做地灾调查。”
“我家大儿子就是国土局局长,他叫彭景学,不知道你们认识不?”
“这么巧!”吴则笑了起来。
“你就是彭局的父亲啊!”黄光亮操着口音大不一样的土话,热情的聊了起来,“我就是县国土局的人,我叫黄光亮,彭局说今天忙完就过来。”
“那正好,一起到家里吃饭!”
老人颠了颠背上的木梨,“趁着昨天下大雨,田里积了些水,得赶紧犁田。很快啊,我回来给你们做午饭!”
老翁老妇赶着黄牛,慢悠悠的走进了田里。
这边阳光充足,一年可以种两季水稻。
不过有些地方缺水,只能等待雨季降水,田里积了水才能犁田插秧,一年只种一季水稻。
吴则家里也是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