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春销寒》全本免费阅读
这不是施晚第一次见皇帝,他看上去一直是个慈祥和蔼,平易近人的君王,从首次见面时,她就这么觉得。
皇后端坐他身侧,虽至中年,仍气度雍容,只是面上没有笑意,目光又轻又淡,仿佛在看进宫请安的两人,又仿佛越过他们看向外头瓦蓝的天。
施晚没怎么见过皇后,但从李书毓口中知道她自太子过世后便一直郁郁寡欢,成日只爱逗猫,不大爱见人。
今日也不例外,只是坐那儿一会儿就像抽干她所有气力一样,她起身告退,皇帝让李书毓扶着她离开。
偌大宫殿,只留施晚一人在堂下立着,垂首等候差遣的太监宫女站得很远,他们将呼吸压得极轻,生怕惊扰到殿上君王。
殿中一时静得宛若能听见银针坠地。
皇帝的声音不高,落在寂静大殿里却如炸雷:“你可知朕为何召见你?”
施晚定了定心神,镇定道:“还请陛下明示。”
皇帝招了招手,示意施晚过去。
施晩一眼瞅见他手边桌案上摆着的那个小巧的碗,里头正是昨夜施晚灵机一动抓来鱼目混珠的蚯蚓。
皇帝将碗推到她跟前,语气淡淡:“你可认得?”
施晚颔首:“是臣女闲来无事抓来养着玩的。”
“哦?”皇帝盯她半晌,身子后仰,靠上椅背,指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案面,他似乎在观察,施晚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诡异沉默后,皇帝突然笑了,他甚至是抚掌大乐,“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都深谙如何睁眼说瞎话。”
施晚心一沉,皇帝此言已是明示,他已知道这就是只蚯蚓。
但皇帝并未兴师问罪,他饶有兴致:“其实原在一年前,林准就告诉我,长生蛊的炼制只差一味药便可大成,你猜他缺什么?”
施晚没说话,她安静地立在原地,皇帝指了指她,“你应该知道了,那就是你。”
“朕原想抓住这次机会,可他找到朕,求朕将你许给他。”皇帝语气轻松,像是在话家常,“朕才知,这小子也有在乎的人。”
他看着施晚,笑眯眯道:“朕犹豫了几日,思考是驳回他的请求,让你成为长生蛊的药渣;还是成人之美。斟酌几日,到底是成全了他。如今看来,朕倒是撮合了一桩好姻缘。”
施晚不知道皇帝突然说起这是何用意,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但她内心哂笑,皇帝所谓成人之美,其实是权衡利弊后不得已为之吧?
毕竟这时候的六皇子还在顾希桢那儿呢,该除的人也没清理干净,在皇帝心里,顾希桢的利用价值还未榨干,这么早撕破脸皮,极不划算,不如做个顺手推舟的人情,让他和苏棋、许茗帆等人斗。
至于长生蛊,这东西又不急于一时,子虫成熟后,年年都有机会炼制。若没有长生蛊,事到临头,他也可以如现在一样,用她做筹码,逼他现身。
因此,他放任顾希桢与施晚成亲,也放任苏棋往顾家安插眼线;就跟斗蛐蛐一样,看双方斗智斗勇。
施晚为顾希桢不值,他那般小心翼翼与多方势力周旋,时时刻刻都像挂在悬崖上,唯一的救命藤蔓就是皇帝,没想到这原不是藤蔓,而是与藤蔓形状相似的毒蛇。
她什么都没说,但皇帝一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他微微一笑:“莫不是在心里怨朕无情?”
施晚垂眸看着地面,态度恭谨,“陛下何出此言?”
“有时也怪不了朕,人总要作取舍。”皇帝笑道:“若朕将选择的机会给你,你又会如何抉择?”
施晚眉头轻皱,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皇帝意味深长地弯起唇角:“昨日召你爹娘进宫,宴上倾谈甚欢,可惜御膳房做事不周到,二位饮的酒里放了些东西。若三日得不到解药,必死无疑。”
施晚浑身发冷,彻骨寒意令她由内而外微微打着颤,她说不出话来。
“朕给你半个时辰考虑,是做个孝女帮朕,还是继续你们的‘情比金坚’。”皇帝一步一步迈下台阶,经过僵冷呆滞的施晚时步伐微顿,“朕知你有些小伎俩,但别妄图赌,解药只有朕有。”
皇帝离开宫殿,施晚站不稳身子,踉踉跄跄被身后的宫女扶着,坐到椅上。
宫女没有说话,只为她上了一杯热茶,但施晚不敢喝,看着杯面打着转的茶叶,她想起家中对中毒一无所知的爹娘。
半个时辰后,又有人来。一个太监迈着小碎步徐徐走近,他望着面上尤带泪痕的施晚,笑容可掬:“施姑娘考虑得如何了?”
施晚深吸了一口气,“劳请公公代为转告,我会按陛下的意思做。”
太监笑意更深:“请施姑娘随咱家来。”
他微微佝偻着身子在前带路,宫里景致别样好,施晚却毫无观览兴致,这里弥漫着令她胆寒的肃杀之气。
再次见到皇帝,他正与逗弄着一只毛发蓬松的猫,猫似乎不喜生人,见施晚来了,立马向她哈气。
皇帝也不拦着,他笑眯眯看着施晚:“做好决定了?”
施晚面无表情地颔首:“请陛下高抬贵手,饶我爹娘性命。”
皇帝朗声大笑,“好说,事成后,你自会拿到解药。”
施晚抬眸,却不敢直面天颜,她的目光落在那只脾气暴躁的猫咪身上,它在皇帝的手下十分乖巧,半点看不出对着他人时那副凶悍凌厉的模样。
她轻声道:“陛下需要臣女做什么?”
许是料定施晚不敢赌爹娘的命,皇帝开门见山,没有弯弯绕绕,抛出一个小药瓶给她,“这两日,你在宫里待着。朕会放出消息,他定会来寻你,把握好机会。你爹娘与他只有一方能活着。”
话毕,他让太监将施晚带下去,自己则继续逗弄那只猫。
施晚沉默不语跟在太监身后,紧紧握着那瓶毒药。
一路上,太监教她这毒该如何用:“施姑娘,此毒无色无味,混进酒水中再好不过……”
施晚忽然打断他,她怔怔望着瓶身,声音有些发颤:“若……若是中毒,会怎样?”
太监遥遥头,似在感慨此毒之烈:“五内俱焚,吐血而亡。”
他瞧施晚脸色难看,俏面惨白,美目含泪,不免动了恻隐之心,“施姑娘,毒发迅猛,中毒者感受不到痛苦就去了,你莫要太伤神。”
施晚没有说话,像是悲痛极了。
太监叹了口气,将她送到住处,留下一句保重便转身离开,施晚忽然叫住他:“公公。”
太监回身:“施姑娘还有何事?”
施晚犹豫片刻,又遥遥头:“没什么。”
太监带上门离开时又看了眼她孤单的背影,沉甸甸的悲伤仿佛要将她年轻纤细的身躯压垮。
皇帝听他回禀,眉头更为舒展,“很好。”
他兴致不错,手上动作舒缓柔和,顺得猫儿惬意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闷闷的小呼噜声,“她的膳食照样准备。”
太监略有迟疑,他再清楚不过这个“准备”是什么意思,便是像昨日对施年庆夫妇那样,给她下同样的慢性毒药。
见他发愣,皇帝瞥他一眼,太监打了个激灵,忙点头称是。
迟些时候,便有人敲响施晚所在房间的房门。
她疲惫地抬眼看去,几个宫女笑盈盈托着餐盘鱼贯而入,“施姑娘,该用午膳了。”
宫里的食物精巧,像艳丽的剧毒蘑菇,施晚望着丰富的菜肴,不敢动筷。
宫女仍挂着微笑,“可是不合胃口?”
她们就围在施晚身边,仿佛她不吃,他们就不会走。饭菜里有毒,在场几人彼此心知肚明,面上的和气下暗藏杀机。
施晚握着汤匙的手都在发抖,很明显,她不敢吃。
宫女微微弯下身子,凑近她低语:“施姑娘,想想施大人,施夫人,您若在宫里饿着了,两位可要急坏了。”
话里话外的威胁意味十分明显,施晚无可奈何,只能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含泪用了午膳。
施晚在宫里待了一天一夜,次日傍晚,皇帝身边那位太监再次找到她。
他面带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