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榕静静地听了半晌,确认方才只是一时错觉,这才缓缓起身,打了盆冷水洗漱,重新缠好脸上的布巾,便牵马离开了驿站。
天才濛濛亮,城门口却大排长龙,士兵表情肃杀,一片风声鹤唳。
据说昨晚城里混进了奸细,墨王亲自下令,每一批出城的商旅都要严加盘查,除了身份文牒,还得核实长相,确认无误才能放行。
慕榕不自觉的心里七上八下,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这运气真是背到家了!
以她这张丑陋的刀疤脸,恐怕被当成奸细的可能性非常高......哎,长得美也不行,太丑也不行,以貌取人真是古今皆然。
不过开弓已无回头路,只要出得了这道门,她便海阔天空,鸢飞鱼跃,世上再无任何人事物值得挂怀。
慕榕拉着马辔头,随着人群缓缓前进,突然间,北面角楼上战鼓急催,由远而近,四方角楼同时响起了鼓声,如沉闷的雷声般轰隆隆地碾压而来,城门口顿时一阵大乱。
“靠边!通通靠边!不许乱!”士兵临危不乱,有条不紊地指挥,慕榕牵着马机警地靠墙而站,避免被人群推挤。
只见大街上迅速清空,让出一条宽广的道路,远处十余骑战马嘶喊咆哮,竟有腾空入云的姿态,挟带着无人能敌的威压呼啸而来。
墨王一身戎装,骑着乌骓马跑在最前头,慕榕几乎不用费心抬眼去看,也能感受到那股天上人间唯我独尊的气势。
从没想过第一次送他出征,竟然是这种局面,慕榕她拚命地低下头,努力降低存在感,心中却不争气的默祷——打一场轰轰烈烈的胜仗,然后,平安归来!
上天似乎听见了她的祈求,或者是说,那男人一眼就在人群中望见她的身影。
慕榕低下头的瞬间,墨云霄踩着马蹬飞身而起,如鹰隼般迅速攫住她的手臂,足尖在墙壁上一点,回身轻飘飘地落在乌骓马上。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晃眼的瞬间,以墨王为首的十三骑已经出了城门。
“你干什么?放开我!”慕榕被吓得不轻,这事儿怎么发生的她完全一无所知,一回神就被老鹰抓小鸡似的带走,男人熟悉的怀抱跟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她满心抗拒,不断用力挣扎。
“喂,你听没听见啊!就算你是墨王,也不能当街掳人吧?我犯了什么法?你总得让我死得明明白白吧?”慕榕的力气跟他比起来犹如蚍蜉撼树,男人却充耳不闻,只管策马狂奔。
慕榕着实没招了,心里忐忑得不得了,不知道自己的伪装是不是被识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拉过他的左臂张口就咬!最好激得他怒气横生,将她扔下马。
反正坠马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上次她都没死成,这回肯定也死不了!
然而墨云霄只是闷哼了一声,便伸着左臂任她咬,慕榕分明没多用力,却瞬间尝到了血腥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手上有伤?
慕榕怔怔地松口,低头去看他玄黑色衣袖,似乎真有血迹缓缓透了出来。
“不开心的话,尽管咬。”墨云霄终于开口,低沉微哑的嗓音萦绕在她耳边,“但是榕榕,别说那个字。”
慕榕犹如五雷轰顶,被劈得外焦里嫩,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的伪装全都打水漂了,她故作镇定地说道,“墨王爷说的是谁?什么字?死吗?”
否认到底之余,不忘恶意挑衅,还字字句句直戳他心窝子,“小的粗鄙无礼,成天死啊活的挂在嘴边,触犯了王爷禁忌,还请王爷饶小的不死。而且王爷显然是认错人了,前方就是战场,小的还不想死,可否请王爷开恩,放我离开?”
一串话带了三个死字,她非常满意。
墨云霄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怀里努力跟他保持距离的少年,光洁的额头底下,布巾蒙住的伤疤若隐若现。
他在心底微微一叹,若无其事地说道,“既然来了丹梁城,没见过敌军攻城的场面,岂不是白来了这一遭?”
慕榕:“…...”敢情好,她无意间参观了一个大型实境秀?
“小的怕死,还请王爷......”她一板一眼的求饶,感觉到柔软微凉的唇瓣轻轻落在额角,顿时说不出任何混帐话了。
卧槽!她现在形象是个少年啊,虽然是面貌丑陋的那种,但也不合适公然上演断袖的情节吧?
“有我在,不怕。”墨云霄一点儿也没有大战在即的紧张感,反而像是在哄孩子,语气低沉温柔。
慕榕握紧拳头,浑身僵硬,缩着身子拚命远离他,“墨王爷,请自重,你再如此,我便跳马了。”
这句话不知哪儿触犯了墨云霄的雷点,他风华潋滟的英俊脸庞瞬间冷如冰霜,右手一勒缰绳,停在山坡上,居高临下地综观全局。
休兵多日的北月东齐联军,架起了攻城车,正一寸一寸的往北城门逼进。
按照慕榕的推断,多半是远距离抛掷型的投石机,对方忌惮守城的连弩车,深怕死伤过于惨重,绝不敢近距离直接破坏城墙。
目测拽动投石机的士兵多达250人左右,长达8米,石弹重达45公斤......慕榕粗略计算了下,敌军只需要两百米的距离,就能发射石弹。
不知丹梁城的床弩是什么水平?
慕榕硬生生忍住已经到嘴边的问题,继续保持沉默是金,顺道努力再离他远点儿。
身后十二骑一字排开,呈现半圆弧状,将墨云霄两人护在中间,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好似没看见主子身前坐了一个大活人。
墨云霄左臂揽紧她的纤腰,往怀里用力一带,低声道,“难道妳不想看看自个儿造出来的武器是什么水平?”
要是换成以往,慕榕肯定开心的蹦上天,但此时此刻她却一点心情也没有。不管墨云霄是出自什么变态心理,硬要带她上战场,要是她拖累了他的行动,那还真是死到一块儿了。
“给我一匹马,我自己能骑。”她咬牙道,“再说了,身为三军统帅,墨王爷这等举止不怕惹人非议吗?”
墨云霄认真想了想,淡漠地说道,“不怕。”
敢非议他的人,一刀砍了便是,何须挂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