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一片鸦雀无声,只有魏松壮士的余音回荡,几个慕太师一派的老臣在心中微微摇头,这兵部二把手的智商堪忧啊,若是战乱再起,没有龙武军镇场面,光靠这几个日子过得安逸的酒囊饭袋,难道有本事上阵杀敌?
龙武军是墨王一手训练出来的精锐部队,但明面上最高领导还是皇帝。兵部侍郎妄出此言,是在暗示龙武军只效忠于墨王,无异于挑拨皇帝与墨王之间的关系。要是皇帝一个不高兴,丢官事小,往严重里说,挑拨宗室可是杀头的大罪!
墨天麒藏在冕冠珠串后的目光炯炯,唇角微牵,“诸位爱卿意下如何,不妨直说。”小十三藏得死紧,连暗龙卫都能跟丢,他倒要看看这些文武百官有何能耐,心中又是什么盘算。
几个文官视线交汇,极有默契的微微点头,楚大学士站了出来,朗声道,“启奏陛下,臣附议,魏侍郎所言不无道理,若是四国蠢动,趁着春季农忙之时进犯,则黎民百姓流离失所,来年粮食、民生大计都将大受影响,不可不防。”
楚学士近日真可谓楣运当头,不仅小女儿楚晴萱神智不清,频频在四王府惹事遭到太后下令禁足,连姻亲朱家都出了事儿,还是墨景熙看在往日情份上,打点一二,才勉强消弭了针对楚家的流言蜚语——事实上四王爷也非出手不可,除非他下狠手休了楚晴萱,拔除楚学士一派的人脉,否则就凭着这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不想帮也得帮。
此时楚学士站出来上谏,亟欲表现自己的价值,大义凛然地说道,“即使墨王爷不便出面,陛下何妨派遣将领,暂时统理龙武军,并于春祭时校阅将士,大显我天圣国威,定可震慑四国,让野心勃勃之人不敢再轻举妄动!”
既然有人开了头,群臣见皇帝并不言语,脸上也似乎没有怒意,便大著胆子一一附议,俨然已经将墨王的生死盖棺定论。
墨天麒面上不动声色,手指轻敲着龙椅扶手,瞥向静立在一旁置身事外的几个皇子,抬手止住百官你一言我一语的酣畅热议,沉声道,“诸位皇儿如何看?”
事关墨王,是国事也是皇室一脉的家事,他倒想听听这几个儿子会如何表态。
排行第三的墨景钰是名义上的大皇子,性子沉稳,不愠不火地躬身道,“皇叔征战多年,威名在外,龙武军对朝廷忠心耿耿,乃是社稷之福。若是贸然调动人手,将士必然不服,还望父皇三思,”
墨天麒微微颔首,望向墨景熙,“熙儿,你呢?”
“启奏父皇。”墨景熙语声微顿,“皇兄所言甚是,当务之急是找出皇叔的下落。在此军心动荡之际,儿臣斗胆建请父皇亲自校阅龙武军,一来可显天威浩荡,二来安抚军心,以拖待变,静待皇叔回归也不迟。”
言下之意,就是同意楚学士所言,只不过换了概念,直接将龙武军划入皇家亲兵,由皇帝亲自统领。然而墨天骐日理万机,必定会将军权暂时交给某个得力的皇子接管,一但如此,那立储君的日子就不远了。
六皇子墨景渊、七皇子墨景逸并无异议,唯有八皇子墨景烨持不同意见。
他年方二十,眉宇之间倒有几分沉着坚毅,朗声道,“皇叔戎马倥偬,征战四方,麾下龙武军个个忠肝义胆,出生入死,守护我天圣黎民百姓。如今皇叔生死未卜,龙武军虽无人统领,却未曾听闻有异动乱象,可见军纪井井有条,若是贸然派外人接管,只怕会寒了将士的心。”
这话直接打脸楚学士一干人等,有个稍具阅历的文官老气横秋地说道,“八王爷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使是龙武军,谁敢不听陛下亲令?若是敢反抗圣谕,岂不是存了谋反之心?”
墨景烨冷眼一扫,见是门下省黄门侍郎沈祺,便怒道,“沈大人何出此言,难道如今天下太平,将士便可任人拿捏,如棋子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若是大敌当前,谁还肯为朝廷舍身杀敌?”
他年轻气盛,几句话挟带着皇族的威势,噎得沈祺说不出话来,但是毕竟锋芒太露,福全公公一旁见着也不禁暗暗摇头,这棒打出头鸟的道理,八王爷还得好生捋捋。
朝堂上气氛僵持,墨天麒依旧淡定,语气和缓地说道,“罢了,众爱卿退下吧,朕自有主意。”不管百官还有滔滔不绝的意见想说,直接撩了龙袍退朝走人。
才刚走出金銮殿,步上御辇坐定,墨天骐就如老僧入定般闭目养神,淡声道,“多日未向太后请安了,去仁寿宫。”
福全公公张了张嘴,不敢违逆,尖声道,“摆驾仁寿宫。”他心里直叹息哪,今日是十五月圆,而那轮高高挂在凤仪宫俯视众妃嫔的明月,也唯有在这一天能堂而皇之的独占帝王,享受属于一个女人的花好月圆。
以往皇后若无要紧事,从白日里就会在御书房伴驾,一直到用晚膳、夜里侍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年年岁岁均如斯。如今帝后关系表面和睦,实则相敬如冰,皇帝不回御书房,反而到仁寿宫见太后,只怕今天的月圆之夜,皇后娘娘又要独守凤仪宫了。
墨天骐对自己的女人还是挺大方的,虽然不去凤仪宫,该有的赏赐和面子一样也没落下,他前脚去见了太后,后头福全公公就奉旨亲自送去新进贡的几盆牡丹——玉楼春,花盛开时莹白如雪,层层堆积如玲珑宝塔,煞是喜人。
然而皇后牡丹花是收下了,还吩咐宫人移到花房仔细照料,那儿是一处华丽的暖房,摆满了皇帝赏赐下来的花,在花匠细心浇灌下,春意盎然,堪称宫中绝景,然而如此细心雕琢的花园,皇后却从未踏足过一步。
说来讽刺,每一株盛开的花团锦簇,都在提醒、讽刺着她,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不管她如何的费尽心机,百般讨好,皇帝心中的白月光永远不是她,而是那个早该灰飞烟灭、被世人遗忘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