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方丈谨慎地挑选字眼,严谨地说道,“王妃虽性子跳脱,但重情重义,机敏睿智,非一般女子能比拟。当年她和四王爷之事,也并非尽如传言所说,多半是有人觊觎她身后的太师府,做了个无用的局罢了。”
德高望重的高僧一不小心说了大实话,把小女娃儿夸上天,顺便帮她洗了个白。
墨天麒深锁的眉头微微松开,感叹道,“十三一向有识人之明,相较之下,老四眼光就差远了。你可知十三在朕这儿讨了旨意,许他与那丫头一生一世一双人,墨王此生绝不纳妾?”
他到现在还猜不透十三到底打什么主意,竟然特地讹了一道如此荒唐的圣旨,莫非是拿去讨媳妇儿欢心?
永安方丈先是一愣,随即笑道,“王爷和王妃少年夫妻,鹣鲽情深,终身不纳妾,倒是颇有萧家和云家的家风。”
墨天麒眸光微黯,淡淡地说道,“可惜十三是墨家人,即使有朕的旨意,也未必能如愿。”皇室中人的婚姻不过是一种形式上的点缀,联姻能带来权力的合纵连横,而且最为直接有效,墨云霄绝对没天真到相信君无戏言。
永安方丈凝视着霜鬓已然花白的皇帝,饶富深意地说道,“陛下还未放弃那个念头?就臣所知,王爷未必会同意,若是顺着他的心意,说不定可能性还会高一些。”
墨云霄的性子他比谁都清楚,谁都别想按着他头干任何事,若是当年云家血案真相被掀开来,只怕他连墨王的名号都可以拚着不要,只求还给云家一个公道正义。
墨天麒静默了半晌,才幽幽一叹,“淮安,还有一事,母后今日无意透露了一个讯息,当年云妃曾托人将这些信件带出宫,后来又辗转流落到母后手中,此事甚为蹊跷,你差人去查一查,此人究竟是谁。”
身为一国之尊,他对墨云霄母妃之死视而不见、避而不谈,躲也躲够了。该来的终究会来,若是要彻底平息这场风暴,与其拦着墨云霄追根究底,倒不如彻底将当年的真相翻个底朝天,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远在南边的青鸢山,依旧是一派岁月静好,偶尔鸡飞狗跳,大多数都是慕榕闲得无聊,拿身边人练手,整得暗卫们满山野奔窜,望风逃跑的本领又更上一层楼。
顾旻接到暗龙卫的密诏时,人才刚能下地,瘦削的身躯弱不胜衣,慕榕冷眼品评了几句,说是人瘦成这样,千万得拿根绳子拴着,免得风一吹就跑。
然而毒舌的大理寺卿不是浪得虚名,悠悠的扔下一句:“墨王妃倒是份量十足,当个镇山之宝绰绰有余。”气得慕榕差点手刃朝廷命官。
她身材纤细窈窕得很,竟然被影射成吉祥物,顾旻肯定是嘴贱到连苍天大地都不肯收吧。
慕阳已经对这种三岁小儿等级的吵嘴免疫,淡定的指挥下人打点回京的行当。即使他并不赞同顾旻贸然上路,怎奈皇命难违,暗龙卫摆明了是要急如星火的护送顾大人回京,他既然拦不住,也只能尽力多备些药材,尽人事听天命吧。
然而直到上路的那一天,慕榕悠悠晃晃的倚在门边,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慕阳和顾旻这才惊觉——她根本没有和他们一同启程返京的意思。
慕阳脸都垮了,他只觉得小妹表现得漫不在乎,甩手掌柜似的奴役他忙得团团转,压根儿没想到慕榕是打定主意不走。
要是他真的把慕榕一个人扔在这儿,只怕连慕家大门都进不去!
慕榕对此倒是表现出难得的同情,悲悯地拍拍慕阳的肩膀,以贴心可人儿的口吻道,“三哥,别怕,你带着爷爷的牌位呢,再怎么说肯定进得了祠堂,爹娘不会为难你的。”
至于宠妹狂魔慕安跟慕易会如何给慕阳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那就不在她操心的范围了。
顾旻一言不发地掀开车帘,拒绝小蕊的搀扶,费劲儿地下车,体统礼数都不顾了,拽过慕榕就往屋里走。朱儿急了,她可没看过顾大人发这么大火,想跟上去却被慕阳拦下,他若有所思地叹道,“没事儿,让他们说几句话。”
说是拽,顾旻也不过是扯着慕榕的衣袖,没走几步路就放开了她,皱眉撑着墙剧烈喘气,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
慕榕当然是怕一袖子把顾旻抽飞,才没反抗的任由他拉着走,她慢条斯理的拂了拂衣袖,笑咪咪地开口道,“顾大人有何临别赠言,不能在三哥面前说?怕我拆你的台呀?”
时间不多,顾旻皱眉开门见山道,“妳究竟在闹什么别扭?慕三和......小蕊都走了,妳一个人留在此地做甚?”
慕榕靠坐在回廊栏杆边上,一脸莫名道,“你说这话我怎就听不懂了呢?我原本就不是跟你们一路来的,如今各走各路,有啥好大惊小怪的呀?”
她游目四望,绝美侧脸笑得淘气,“再说了,我自小生长在京城,可没见过这等田野风光,多住些日子陶冶心性,说不定就配得上书香世家这个名号了?”
顾旻:“......”以她的文化水平可能再等八辈子吧。
他不想再听她瞎扯,神情肃穆道,“不用等了,他不会回来,妳现在跟我们走,若选择留下,就好好待着,无论听到什么风吹草动,都别贸然回京。”
慕榕默了默,刻意忽视心中的刺痛,侧头斜睨过去,冷哼道,“你这人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被毒蛇咬了还能伤脑啊?这是劝我走还是留,别打哑谜成吗?”
她最恨这些人说话只说一半,以往只要被勾起了好奇心,就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但她现在啥都不想问了,姑娘一身本事饿不死,是走是留都用不着旁人操心。
慕榕见顾旻脸色铁青,好心的提醒道,“顾大人安心去吧,当心耽误了时辰,外头那些凶神恶煞的大哥要进来逮人了。”
面对这个笑嘻嘻的小混蛋,顾旻眸底闪过一抹隐忍的愁绪,捏紧了拳头,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但他们之间横亘的不只是身份,还有太多难以言喻的无奈,他终究只能克制住所有冲动,颓然道,“慕榕,总有一天妳会明白。记住,我......不会害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