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章流传

第五百三十五章流传

叶韬带着亲卫营就稳稳地站在战阵中间的前列。叶韬没有下马作战,而是在亲卫的簇拥下,静静审视着战局,处置着各方传来的军情。谢博安调集重兵猛攻过这里,但这却惹恼了护卫两翼的东平大军,谢博安手里仅存的三支完整的万人队中的一个,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消灭了。重器械营集中了一半以上的火力,对叶韬面前的敌人进行了覆盖,当炮火停息的时候,地面仿佛都燃烧了起来,每一块石头,每一颗砾石都是滚热的。而少数能冲到亲卫营面前的战士,却被亲卫营一一点杀。亲卫营人人都有绝活,神箭手在这里都不算是个事情,没有人能冲到亲卫营五十步以内。

而在这样的尝试失败之后,士气愈加低落的北辽大军,终于缓缓后撤了。但叶韬却没有放过谢博安,步兵部队自然是收拢阵型,清点伤亡战果。但骑兵部队则是全力追击。

这持续了整整一天的战斗,战果完全达到了叶韬的预想。北辽大军从二十万减少到了九万。谢博安撤退的时候由于骑兵追击,甚至无力带走伤员。而东平方面,总计付出了三万七千人的伤亡。但由于装备上的巨大优势,以及救护准备非常充分,实际阵亡数字仅有六千四百人。其余三万余伤亡中,有一大半可以在短时间内伤愈归队。有四千四百人需要观察静养。造成严重伤残的,仅有两千三百人。这样的战果,让部族上下欢天喜地。他们原来以为,这样一场大战之后,即使战胜,也有一半以上的部族勇士要魂归极乐了。他们,就是带着这样的准备,这样的决心来战斗的。但现在的结果,比之前料想的好了许多倍。而伤亡的将士,叶韬已经说过,全部按照东平军队的抚恤标准执行。而对于一直困守群山的部族来说,东平标准的抚恤简直是天文数字,一次性的抚恤加上之后每年的补助,可以让失去一家支柱的家庭,过上相当体面的生活。

谢博安指挥北辽败军后撤过程中,才忽然发现退路已经被福渝港出发的东平部队封死。虽然各处驻扎的都是三五千人不等的部队,如果在平时,谢博安一定是一声令下就拿下了。但现在,军心涣散,后有追兵,谢博安只能选择绕道。但池雷岂能让谢博安如愿?他亲率五千精骑,连续进行骚扰和破袭作战,尤其是连续两天夜间袭营,大大迟滞了谢博安的进程。终于让后方追赶的大军撵了上来。谢博安无奈之下只好与追兵再战一场,再败之后,带着不到五万残兵,在北辽友军的接应下撤离战场。自此,北辽东北疆界,自福渝港一线以北,尽皆归属于东平。更为严重的后果,则是部族联军已经能够威胁到正在与从云州方向攻来的北疆经略府下的大军与血麒军辛苦搏杀的西路军的侧后。虽然西路军有着足够的战术纵深,总不会让两路东平大军能够连接上,但要分兵照顾后方这种事情,已经足够让高森旗头痛了。他手里缺少的可就是部队。

掌握了大量新地盘,已经有了充足的占领区经验的叶韬,渐次展开着各类治疗工作。现在的控制区毕竟和东平本土还有着相当距离,纵然有了福渝港,大大缩减了海运的距离,但现在靠着大量船运,也只能保证军队方面供应无虞。至于各类民政所需,只能保证亟需的粮食和药品供应了。被兵火毁坏的城市在逐渐修缮,对于恢复农耕,叶韬则是给与了高度的重视,并且有着大量的鼓励措施。那些在对抗东平的战争中不遗余力支持北辽方面的大家族,原本忧虑叶韬会不会对他们下手,毕竟家族的根基可不是想转移就能转移走的。但叶韬在这方面显然是非常宽容的。他并没有秋后算账,而是要求所有在控制区内的部族,一律按照东平的农税制度来执行。至于那些已经跑了的家族留下的荒地,叶韬毫不犹豫地发布了告示,征集流民集结为村落进行耕种,以家庭和村落为单位进行授田,并且言明以后就算原来的主人回来了,官府也不会将土地还给原来的主人。而这样的举措一出,大量躲藏起来的流民纷纷出来,热切地拉起亲朋好友,聚集成为一个个几百人的单位,申请土地。在实际操作中,不仅是田产,甚至是那些逃跑了的家族留下的房舍,都一并作为村落公产了。但这部分资产,需要这些新的村民们分十年支付一部分费用。

就算是加上这部分费用,按照东平的农税执行之后,农民的负担仍然大大小于北辽管制下原先的负担。更不用说最近几年,在应对东平的巨大的军士和经济压力的时候,北辽方面还有大量捐派的负荷。而现在,由于东平相对完善的经济管理体制以及预算决算的处置方法,要加税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明年要加税,今年就一定会有相应的条款出台。并且,这类税务负荷还是随着地区不同而不同的。各州的总督,拿到的只是需要上缴中央的总税收数字,具体加派数额由总督自己掌握。鲁丹在当宜城总督的第二年,面对一次数额不算很大提高上缴中央的税收要求的时候,就以灵活的手段,巧妙调动了农产资源、商家的资源,撮合两边,并且精编缩减了三千七百老弱的城卫军,没有在普通农户商户身上加征一文钱,就完成了中央指令,充分展示了执政手腕,也让之后几年相当数量的流民定居在宜城,让宜城的繁荣程度更上层楼。在东平这种地域广大,人口却相对比较稀少的国家里,人口本身就是一种资源。而在不限定迁徙的东平,以人为本的执政方略才有可能真正执行……

要巩固这部分地区的统治,可能要用上几年时间,但至少从目前百姓、官员、士绅们的反应来看,还算是比较成功的。虽然等于是变相要求地主豪门降低了租息,但却暂时没有改变土地和佃户的从属关系,而一个个新建起来完全从属于东平的村落,则以全新的面貌融入到了本地的生产中,成为了东平统治的坚实基础。而东平方面付出的,仅仅是土地丈量和文书开具的业务而已。短时间里还看不出有多大的好处,但只要过个一年半年,这样的处置就会展现它的力量了。就如叶韬在中军镇周边实施的治理一样。当然,区别还是有的,在中军镇,叶韬可以静静等待那些治理措施发挥效果,稳定了东平的统治,但在这东北边陲,叶韬显然没有这样的耐心去等了。破灭北辽,恐怕也就是年内的事情。现在的处置,更大程度上是为了在攻略北辽的过程中,后方不至于起火罢了。

叶韬毕竟不能长期呆在天蒙城将所有事情做完才离开。等到池先平到来,叶韬交接了手里的大堆工作才从容离开。池先平已经预定是将来统御北辽疆界的总督了,现在让他来接手部族联军,一方面是让他能够先熟悉北辽的各种事务,也是为了让他能够积累足够的功绩,这样,将来在总督的位置上,才能坐得稳,不会被太多人攻击。而池先平的功绩,从另一方面来说,则是对北辽方面的积威。没有这样的威慑,他将来又怎么能统御这片刚刚落入东平掌中的彪悍的土地呢?

而叶韬,则搭乘飞艇,直飞中军营现在驻扎的地方。在结束了垂香林之战之后,在云州这里的主攻方向,另一场会战就要展开。在叶韬部署垂香林之战的时候,本来只是让戴云在主战方向施加相当的压力而已,没想到戴云在节节进逼中,居然连续取得了几次小胜,让她一下子看到了西路军有些断档的战斗力。高森旗虽然厉害,但飞虎营兵力毕竟是有限的,除去能够和血麒军战力大致相当的飞虎营外,其余部队的战力并没有那么强大。戴云果断调集重兵进击,连着取得了几场大胜,也将高森旗逼到了不得不全力一战的地步。现在高森旗的大营在千泽湖畔,一旦千泽湖一线被突破,以云州大军的攻城能力,打下立安城估计是没多大难度的。而在立安城到燕京之间,几乎没什么适合进行防御作战的地势了,那是一整片开阔的平原。当年北辽定都燕京,就是看中这片平原强大的粮食生产能力,但现在,这却成为了相当要命的事情。而对于高森旗来说,更为窘迫的则是立安以东,就不是西路军的辖区了。一旦千泽湖立安一线被突破,那北辽甚至面临着被分割成三大块,互相之间很难沟通的局面。西路军一旦这样中路分割,那被集中兵力消灭只是个时间问题。

高森旗从来不是愿意忍气吞声的人物,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忌讳向北辽朝廷开口要求援军,毕竟,看出现在主战方向的危机的,可不仅仅是高森旗一个人。高森旗能够在十五天得到六万人的援军,这可能是现在北辽国主能够拼凑出来,在保证了燕京的安全之下,最大程度的兵力了。除去西线、北线两个方向,以及协助防御镇宁关一线攻击的部分部队,现在北辽其余疆界留存的兵力,已经相当危险。而这种情况下,特种营在几乎不设防的北辽国土上兴风作浪,虽然高森旗知道特种营的威力,却也受制于兵力而无力清剿。

千泽湖、立安一线,一场大战在即,而这时候,叶韬能够回到中军营来那是最好不过。

叶韬刚回到了中军营,并没有急着看这段时间的战报。他将这段时间一直承担着总指挥重责的戴云从中军帐里拉了出来,陪他一起在中军营不远处的一处风景秀丽的小河边散步。

“为什么,我拿到的军情里总是少了一块呢?”叶韬笑着问。

“没什么啊,你在天蒙城那边,我就吩咐他们别把关于城市和军心舆论之类的报告给你了。现在,有人在造谣生事,情报局焦头烂额呢。为了让你的威望不至于被那些小事情影响,这部分情报我先扣下了。你想看?”

“关于什么的?”叶韬对于繁复的军情的好奇心,其实并不很大。只是,作为指挥官,这是必须要完成的工作而已。

“有人在传,苏菲和她手下的小学徒有私情。”

“苏菲?和……叶云景?”苏菲现在既不是侍女,也不仅仅管理着叶韬的全部文档和图纸,而是经常代表叶韬,在各个工程现场或者是制造方面的项目里,核对设计和成品等等。她现在也偶尔独立设计一向项目,造过庭院楼阁,甚至参与过专用的民用飞艇的设计。她跟随叶韬有二十年了吧,现在她对叶韬的各种设计思想的了解和归纳,甚至比经常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搞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的叶韬自己都了解得清楚。而叶云景,这个从南洋带回来的孩子,经过长时间的培养,现在也已经是个技师了,在军械方面他倒是不怎么擅长,但在庭院设计方面,他的方案充满了浪漫和想像,揉入了许多其他门类的艺术特质,虽然现在还比较稚嫩,尤其是对于设计方案和具体施工之间的关系还不非常了解,但可以想见,这家伙将来一定是个造园大师。而叶云景也因为小时候在叶韬的书房里当了几年书童,一直帮着苏菲整理文档图纸,和苏菲的关系很铁。现在,苏菲忙的时候,总是支使叶云景来帮忙。毕竟造园这回事,还真的不太可能需要一个出方案的家伙忙到脚不点地。在东平,设计和营造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行业了。

这样的谣言传出,到底是为了什么?叶韬怎么也想不出来。苏菲自然是叶韬身边最亲密的人,但想要通过这种事情伤害到叶韬,也得叶韬蠢到会相信这回事才行。苏菲和叶韬在一起多年,虽然没有孩子,但感情一直是很好的。当年叶韬甚至还为苏菲,和谈玮馨发过脾气。而这些年,苏菲几乎就是叶韬在技术领域的代言人。甚至于苏菲还将自己从绘图开始学习设计的整个历程、心得整理出来,编纂成了一系列的图书。而这套书,现在差不多是这个时代唯一具有教材性质的设计类图书吧。而在编纂这套书的时候,不知不觉流露在书中的对叶韬的信赖、崇拜和钦慕,虽然是不少人取消调侃苏菲的材料,但苏菲本就不是中土人士,对于流露这种心情,她不已为忤,却好像还有些得意。

至于叶云景,那就更荒谬了。叶云景和苏菲虽然亲密,但那种关系更像是师生、姐弟,叶云景甚至是将苏菲当作母亲来仰赖的。叶云景虽然是南阳孤儿,但现在他的小女友可是丹阳豪门钱家的小千金。

反正,这整个传言就是那么不靠谱。但不靠谱管不靠谱,现在这世界,三人成虎同样是成立的。不知道这谣言从什么地方开始传,因何而起,但之后却被一些有心人利用了起来。推波助澜者有之,借机生事者有之,甚至有一些人惟恐天下不乱,将这事情编造成更夸张的版本四处传播。很多人,关心的不是事情是不是真的,不关心到底谣言从何而来,会对人造成什么样的印象,而只关心,自己能够在这样的言论中获得些什么。对于一些向来视叶韬和他所掌握的庞大力量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们,果然乘着这样的机会发动了。谈晓培的桌面上堆满了相关的奏折,那只是叶韬预料中的事情。

但其中的一些蹊跷,毕竟是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聂锐就首先发现了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人,显然是行家里手。谣言首先在丹阳兴起,其实一开始丹阳就做出了处置,丹阳城守很快就抓了几个传播谣言的地痞流氓,军棍重责。但紧接着,东平官府为尊者讳,叶韬不希望家务事外传等等怪话就出来了。而后,不管叶景云、苏菲做了什么,或者其他人对这谣言有任何说法,总有新的言论补充出来。显然,散布谣言的人对苏菲和叶景云两人的行踪掌握得非常清楚,而且在整个丹阳都有眼线。如果不是丹阳根深蒂固的豪门世家,那恐怕就是舍得花钱花心思在丹阳布局的敌国奸细了。

但谣言滔滔,想要从纷繁的言语中抽丝拨茧,查出每一条言论都是谁最早发布出来,几乎不可能。聂锐一边严加查问,一边也只能将情况汇报到叶韬这里。

“叶景云那小家伙没事吧?”叶韬问道。

“没事,他现在在协助二师兄做丹阳的园林绿化工程呢。小家伙和他的小女朋友家里说过之后,没事一样地继续工作。二师兄很赞赏他呢。”戴云回答道:“不过这段时间,他却也不方便去看望苏菲了。”

“苏菲……现在在哪里?”叶韬叹了口气问道:“在刚铎还是在叶家堡?”

“咦?”戴云问道:“你怎么知道苏菲回来了?”

叶韬无奈地说:“苏菲跟了我那么久。我还不清楚吗?她的确是不在乎别的什么,但她在乎两样东西:尊重和信任。现在谣言滔滔,而她又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她只知道,那是污蔑是诽谤,而且,她会害怕我们不信任她。而她这个时候,也只有先回到能让自己有安全感,又可以完全听不到外面说什么的地方,自己去想心事……”

戴云笑道:“相处那么多年,果然是不同的。苏菲现在在叶家堡呢。你准备回去一次?”

叶韬点了点头,他就坐在了河边,随即拍了拍身边的草地。戴云嫣然一笑,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叶韬身边,轻轻靠在了叶韬身上。

“我准备……明天一早就回叶家堡。”叶韬淡淡地说。

“一场大战啊……你可要错过了。开战就在这几天了。我可不想给高森旗太多时间。”戴云说:“要不等打完了走吧。你来指挥最好了。”

“我指挥?为什么?”叶韬呵呵笑道:“我不需要扬名啊,指挥作战做什么?我离开了有一阵了,现在前线到底战局如何,到底哪些部队战力强健哪些需要修整都一无所知了。就不干扰你的指挥了。再说了,取得这一胜,很难吗?”

戴云歪了歪脑袋,叹道:“是啊,现在要取得胜利真是不太难。无非是知进退,不冒进而已。敌我两方战力优劣已经越来越明显,而垂香林一战,又大大打击了北辽军心。你能以劣势兵力,其中还有大半是部族新军打赢一仗。我现在兵力战力都占优,能打输才是怪事呢。”

虽然和叶韬成婚已久,戴云也已经是母亲,但那股傲气、英气却始终没有变化。而在指挥作战方面,她的能力更是随着年龄、阅历和视野,变得越发老练。

“嗯,交给你啦。……如果可能,攻克燕京的作战,交给池太尉吧。”

“哦?”戴云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这个战功,对他们来说本来就是无所谓的事情,叶韬就愁现在麻烦事情太多。但对池先平来说,却是建功立威的好机会。要是北辽方面的将军,不管是高森旗还是谢博安,要是听到现在两人已经开始讨论攻克燕京的战斗要交给谁,恐怕都得气炸了,但是,恐怕这就是现在两国战力的差距。

“你别太累了,现在那么多事情,哪里能什么都自己管着啊?参谋团队,就是为了让主将能轻松下来的。”叶韬叹了口气说道。

“希望是吧……打完这仗,我想我能轻松很久。”戴云闭上了眼睛。靠着叶韬,她很快就睡着了。这也是戴云这段时间来第一次能够完全放下心来,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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