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阳光在房门口照出一道分明的亮暗分割线,厚厚的土胚房隔绝了光与热,外面阳光明媚,内里黑暗阴冷。
院子满地的鸡毛与点点血迹,依墙搭起的鸡窝更是凌乱,被暴力破开的篱笆门打斜挂着,随着风的吹过发出吱呀吱呀的晃动声。
屋内趴着一名青年男子,他身着短打款式的青色粗布衣,体型瘦长,他喘粗气用双臂艰难的向外爬,头前的粗糙大手以及脚后地面拖出的黑红痕迹,将他整个人拉得更长了。
男子一下下,一下下的向外爬,距离门口只剩半臂的距离时,他再也没有丝毫力气了。
院外的世界有乌鸦嗷嗷叫着在空中旋转。
男子双眼冒出猩红的血气。
“怎么还不来……你骗我……”
绝望的嘶哑声中,男子回光返照的翻了个身,双眼瞪向灰扑扑的棚顶,死不瞑目。
在男子的胸口,有道一尺多长的伤口斜着豁开,外翻的皮肉露出了里面的骨,以及更里面的死寂的心脏。
离体而出的灵魂只来得及最后看了眼他的尸体,就惨叫着被空气中蕴含的无形风暴搅碎。
“啊——啊——啊——”
乌鸦唱着歌,飞冲进来准备享用这具温热尸体胸口内最柔软的美味。
飞进由明入暗的门后,乌鸦却发现它的美味不香了。
已经死去的人,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砰,砰、砰
“啊——啊——啊——”
薛厄眨了眨发干的眼睛,撑身坐起望见在半空扑腾着的乌鸦,垂头看眼胸丶前的伤口,抬手往里摸了摸,掏了掏。
他表情呆滞片刻,重新躺回地上。
“要死了要死了,人死透了我该怎么办。”
乌鸦疑惑地在屋内盘旋,明明它眼见着这人死了,怎么又活了,好像不对劲,味道闻起来还是能吃的,不确定,再好好闻闻。
乌鸦越飞越近,凑到近前时被薛厄烦躁的挥开,吓得乌鸦啊啊叫着飞了出去。
薛厄来晚了,也可以说来早了。
他和这具尸体的原主签订好契约,正准备过来时就被玉佩吸到了荣继玉那。
契约在一方身死后自动失效,一番耽搁后薛厄离开荣继玉的世界,察觉到他与这具尸体原主的契约仍在,立即以最快速度赶过来。
他卡在了原主将死未死的瞬间进入了这个世界。
原主死亡的同时他也进去了这具身体,契约失效,将他困在了这具尸体里。
唯一能离开的方法就是找到原主的灵魂,重新与原主签订契约并完成。
可这个世界的人死亡后灵魂一离体便被彻底撕碎,化作养分归于天地间,等有新生儿出生,自动重组形成新的灵魂。
这个世界没有轮回转世,更改不会出现完全相同的两个灵魂。
无论薛厄是再来早点救下原主,还是再晚点直接进不来,都不会落入如此不尴不尬的艰难困境。
虽然他离开的路已经被堵死,但还有个好消息,这具尸体仍能对薛厄庇佑仍在,使他不被世界意识发现。
只要薛厄好好包养尸体,应该可以活很久很久。
既来之则安之,薛厄想明白后直接摆烂,身子侧躺枕着胳膊。
“啊~好安静的中午,正好适合休息。”
薛厄闭上眼睛,隔着眼皮能看到眼睛左右的乱晃个不停。
好安静,怎么这么安静?
原主为什么愿意和他签订契约来着?
好像在打仗,有外族人打到村子要将人全都杀死,原主才求他来救命。
现在人都死了,就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我自己都自顾不暇。
乱搞的话让世界意识察觉,那种毫无感情只知道规则的家伙最麻烦了。
睡觉,我有很长的时间,最适合睡觉了。
啊!睡不着,尸体真讨厌。
薛厄睁开眼,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外走。
虽然他胸丶前伤口露出的一颗心在剧烈跳动,但也仅限于维持将这具尸体维持到半死不活的状态而已。
薛厄出门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视线左扫右看,注意到鸡窝的狼藉。
“好歹给我留一只鸡啊,全都拿走了,真没人性。”
薛厄双手托腮,发呆地望向在院子上空盘旋着不愿离去的乌鸦。
“也许可以钻点空子,以后要住在这里,不和主人家打打招呼多没礼貌,我可是个讲文明懂礼貌的好人呐。”
薛厄自顾自的找好歪理,对空中的乌鸦吹了个口哨。
盘旋着的乌鸦煽动翅膀的频率一乱。
它的食物在叫它?
乌鸦飞了两圈,终究抵不过美味的诱丶惑,俯冲了过来。
薛厄从胸丶前伤口掏出点血肉一扔,打进了乌鸦的嘴里。
“吃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鸦了。”他呲牙笑道:“去吧,你替我找主人家打招呼吧。”
乌鸦被迫咽掉血肉,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浑身僵直的掉到地上。
片刻后乌鸦又从地上站起,小爪子向薛厄的方向移动,听懂了薛厄的话似得点点头。
乌鸦扑腾翅膀飞了出去。
“啊——啊——啊——”
午后的小山村被乌鸦的叫声逐渐唤醒,响起许许多多的不似人类能发出的嘶吼。
此起彼伏的声浪越来越大,寻着乌鸦的叫声向着村外的某一个代表着复仇的方位扑打而去。
薛厄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神色略带无聊的往外走。
他出了小山村,继续沿着七拐八拐的山路,身影融进深山之中。
明媚阳光下,大片大片的翠绿山峦惊起一层层的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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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
一栋栋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汇聚成现时代冷漠而又夹杂着温情的钢铁森林。
城市之大,晚间街道上总是不免游荡着灵魂孤独的人。
这晚,程雪独自一人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却不似以往那般觉得孤独。
她是一名大学毕业后已经参加工作两年的职业女性,每天至少十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并没有给她带来应有的回报,只有每天早晨醒来察觉到身体有越来越多的地方在痛。
经常加班到深夜的她,也会在赶不上末班车后独自在街上走时,偶尔也会问自己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
不过在更多的时候,她像是被生活裹挟着,来不及思考更多,麻麻木木,庸庸碌碌。
但是这一晚,程雪走在街上,却是满怀期待的。
因为她要去赶赴与爱慕之人的约会。
程雪在下班前接到了‘男神’祝磊的电话,距离上次两人通电话已经有半月有余,两人都了解彼此的工作有多忙碌,于是将时间地点约在了半夜的清吧。
程雪身上还穿着略有肥大的西装套装,脚踩着低跟鞋。
这一身去约会显然是不好看的。
回到家换衣服再去清吧就晚了,程雪想到她常去的理发店就在附近,于是拐弯往人更冷清的小路走。
开理发店的是一名带着孩子的单身母亲,因为价格便宜,程雪偶然发现后便成了那里的老顾客。
程雪和老板娘很熟悉,知道老板娘有失眠的毛病,老板娘不止一次和她抱怨过晚上失眠,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怕亮光晃到孩子,时常在黑暗中整晚整晚的躺着。
这个时间过去应该不会打扰。
她熟门熟路的拐两个弯之后来到了理发店的门外,见门内有光,反而踌躇的不知该不该上前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