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启兴想起来了,曾经在他母亲的院子里,有个小丫鬟叫小希,每年他回府都会围着他转来转去,说要跟着他去边关。
他觉得苦寒的边关哪里是一个只比他腰高一点的小姑娘能受得了,便一年推又一年,下一年再推下一年。
直至有一年那个小丫鬟找到薛启兴哭着问,是不是不愿意带她去边关。。
薛启兴不想直说伤了小姑娘的心,就告诉她不是不愿意,而是他心里牵挂家人。
小丫鬟自告奋勇说要调去他的院子,那时候他的院内还住着曲婉娥和薛继阳。
薛启兴无所谓,便说薛老夫人同意就可以。
次年薛启兴便偶然得知了薛继阳可能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就找个孩子长大不能同母亲住在一起的理由打发出了自己的院子。
后来他确认薛继阳真不是他的儿子,更不愿见面,每年来去匆匆,更是连薛继阳身边伺候的也刻意避开。
现在回想,那个从小就缠着他的小丫鬟也正是从那年再也没见过的。
“小希……你是小希……”薛启兴怜惜的亲了亲小丫鬟的脸,一滴泪挂到他的睫毛上。
“启兴少爷。”小丫鬟颤抖着握住薛启兴的大手,“那晚少爷听到我的名字,就命人打我板子,我还以为……还以为少爷再也不要我了。”
薛启兴心疼地回握小丫鬟地手,“那不是我……唉,你就只当从牢里出来后,我脑子坏了,还有另一个我,总之只有白天这会出来的是我,以后晚上见了我要躲着知道吗?”
小丫鬟对这种解释反而接受良好,毕竟她更愿意相信发火打板子的不是她的启兴少爷,而是另外一个人。
她主动道:“既然另一个启兴少爷不喜欢我的名字,那你就给我重新取个名字吧。”
“好,我们一起取。”薛启兴想了想问道:“小希是你们本来的名字吗?还是入府后老夫人给你取得。”
小丫鬟皱皱鼻子,似是不满薛启兴对他一无所知,不过她语气依旧软软的。
“启兴少爷,我是府里的家生子,才不是后来入府的呢,我爹是马棚的马夫叶尚志,我叫叶希。”
“哦~原来你叫叶希。”薛启兴示好地笑笑,“既然是父母取得名字,总不好随意更改的。”
“其实不算是我的名字。”小丫鬟有些为难,见薛启兴也不催促,始终温柔地望着她,才大着胆子说:“我有个双胞胎姐妹,只是双胞胎被认为不祥,都说要扔一个才可以,我父母舍不得,本打算给两个孩子取了名字就送走,可我姐姐在当晚就去世了,爹和娘都说是我姐姐知道要被送走,所以不再留在家里,他们觉得对不起我姐姐,就让我用姐姐的名字。”
“那你的名字呢?”薛启兴想到小丫鬟本来的名字被立了坟墓的牌位上有些心疼。
不过小丫鬟却摇摇头,“我的名字没人用,出生便夭折的孩子是不能立排位的,所以我的父母才要我用姐姐的名字,也算和姐姐一起活下去。”
“那你的名字叫什么。”薛启兴好奇问道。
小丫鬟忽然有些害羞,低声说起了从小到大只有父母才知道的名字。
“叶安,我本来叫叶安。”
“很好听。”薛启兴夸道。
叶安被薛启兴夸得不好意思,故作生气道:“哼,我娘怀孕的时候都说是龙凤胎,这本来是男孩的名字,哪里好听,你骗人。”
“真的好听。”薛启兴喉结微动,忍不住贴近道:“小安……小安……”
一声声呼唤中,叶安缓缓闭上了眼睛。
“咳咳咳咳……”
房间门口传来魏夫人的咳嗽声,两名年轻男女吓得立刻分开,叶安趴在床上还好,只稍微缩了缩,薛启兴直接推得跌坐在地上。
“小姑娘只是没有大碍,但还需静养许久。”魏夫人意味深长地嘱咐道,很快退了出去。
屋内的两人脸色一个塞一个的红。
叶安羞得都快哭出来了,哽咽着劝道:“启兴少爷,你先回去吧。”
薛启兴尴尬地坐在地上,也不好意思继续留下去。
他刚要起身时僵住,又重新坐回地上。
“我再坐一会。”薛启兴含糊地解释,“地上凉快凉快。”
叶安不知薛启兴怎么了,又是疑惑又是担忧。
薛启兴受不住她的视线,苦熬了一会连忙爬起身。
“我先走了。”薛启兴拍打拍打衣袍,又觉不放心,嘱咐道:“你要记住有时候我不是我,到时候你一定躲远点,也别让他知道我和你的事。”
“启兴少爷,那我该如何分辨你们?”叶安询问道。
薛启兴想了想,“我们对个口号吧,如果是我,我会先叫你小希,再叫你小安。”
“为什么?”叶安疑惑不解。
“因为另一个我非常厌恶小希这个名字,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叫你的。”薛启兴解释道。
叶安懵懂地点点头。
薛启兴继续往外走,仍觉得恋恋不舍。
但他知道不能继续呆下去了,魏夫人的催促不说,他也怕薛厄醒过来。
快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见叶安仍趴在床上望向她,心头一软,没话找话道。
“小安,你记住,另一个我叫薛厄,我是薛启兴,只有我是。”
说罢薛启兴强忍心痛,快步出门不再回头,也就不知道叶安在听到薛厄的名字后,目光变得空洞。
“薛厄……薛厄……找到你了……”
喃喃片刻后,叶安猛地回神,茫然地看向门口。
奇怪,刚刚启兴少爷才走到门口,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而且刚刚启兴少爷对他说了什么,另一个我叫……
叶安怎么也想不起,苦恼的揉了揉额头,觉得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才记不住,乖乖的趴好,想要快点养好身体,就能去见启兴少爷了。
闷在被里的小姑娘拧来拧去,许久之后冒出来一句娇娇地呼喊。
“启兴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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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厄晚间醒来,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奇怪道:“最近怎么越来越睡不醒?”
【有吗?是不是你睡觉呼噜声太大了,身体休息不好?】薛启兴心虚地说。
“我打呼噜?”薛厄揉揉眼睛,不承认道:“怎么可能,要打呼噜也是你,是不是趁我睡着了偷偷用身体打呼噜了?”
薛启兴被吓得胆战心惊,干笑道:【呵呵呵、我打呼噜干嘛,能偷偷用身体早到处跑了。】
“也对。”薛厄赞同道,叫人进来服侍洗漱后吃饭。
薛启兴悄悄松了口气。
原本自那晚薛厄莫名其妙地让人打叶安,他对薛厄心有隔阂,言语上不免变得冷淡。
但如今他抱得美人归,还对叶安说出了这具身体其实有两个人的大秘密,满心欢喜的同时又畅快许多,话又变得多了起来。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要是之前薛厄怀疑身体为什么会疲惫,他一定缩成鹌鹑,而不是像今天这般紧张的胡乱开口。
不过薛厄倒完全没注意到薛启兴的变化,因为他有更关注的新乐子,也就是谢明芍。
之前薛厄换了一身绿衣,见下人们都衣服虽然疑惑他为何突然喜欢这个颜色,但并没有任何揶揄的神情,知道在北国对绿色的定义只是单纯的绿,并不会影射其他含义。
当薛厄见谢明芍第一面,被骂王八配绿的时候,就猜到这姑娘不简单。
不过天大地大,曾经薛厄见过更加不可思议的事,并没太将谢明芍放在心上,本想捉弄一番就放走,可后来谢明芍用明明很简单却能够轻松骗到人的变装,才让薛厄对谢明芍另眼相待起来。
再见到赫连祁后,薛厄有个不成熟的小想法,干脆将谢明芍当样本开始观察研究。
薛厄除了谢明芍特别不乖的时候他使劲敲打敲打,其余都按照计划一步步放松对谢明芍的管控。
他先是把谢明芍控制在厨房范围,观察了她一阵,通过其他下人的汇报,确定谢明芍除了那诡异的变装,并没有其他蛊惑人心的能力,便开始让谢明芍出现在每天的晚餐旁。
晚餐实则是薛厄晚间醒来的第一餐,至于为什么是晚餐而不是夜宵时叫谢明芍,则是因为谢明芍有项院内所有下人都羡慕的本领。
谢明芍能在薛厄的噪音下安然入睡。
薛厄观察了下就看出谢明芍是在耳朵里偷偷塞了棉花。
这里没人做过这种事,也就没有下人想到谢明芍能睡着并不是受得了噪音,而是将噪音隔绝了大半。
薛厄晚上闹腾只是单纯的睡不着,又不是和一个小姑娘做对,也懒得拆穿她,于是便像打卡似的,每天叫谢明芍在他餐桌前报到,其余时间谢明芍必须呆在睡房和厨房的两点一线之间。
这天薛厄准备吃晚饭,他要求谢明芍必须比他先到,而他喜欢吃热乎的,饭菜都是他上桌的时候端上来。
在等待饭菜上桌的过程中,薛厄照例说起五皇子这段时间做的努力。
“昨晚又有一波尝试从后花园潜进来的人,以最近的路线前往你的卧房,可惜被新养的狗拦下了,其中一个人还被咬了一口,啧啧啧,这里可没有狂犬病疫苗,你说被咬的该不会是祁公子吧?”
薛厄双手十指相扣撑着下巴,看向谢明芍幸灾乐祸道。
如果赫连祁真是男主,当然不可能这么死了,如果不是男主,死了也不可惜。
薛厄向来信奉后果自负,赫连祁敢几次三番的尝试闯进来带走谢明芍,落得什么后果都是自找的。
谢明芍恶狠狠地瞪着薛厄,不断磨牙。
她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以往她虽算不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时常做些其他人眼中离经叛道的事,便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
接触到薛厄后她才知道,以往她玩的那些宛如小孩过家家,薛厄才是压根不在乎人生死的恶魔。
刚来时她曾以绝食威胁薛厄,没想到薛厄竟然直接把她关进柴房,等到她奄奄一息了薛厄才端着一碗热汤面出现,笑眯眯地问她吃不吃。
谢明芍永远都不会忘了那种明明不愿却还要就着薛厄的手喝下热汤面的屈辱感受。
她不明白薛厄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怎么会有如此不尊法度的性格,难道是薛厄来这里太久了,又常年在战场,早就忘了一个法律健全的社会什么样了?
而薛厄除了邀请她回家那次之外,从未提及过自己的过去,谢明芍甚至连‘薛厄’这个名字都还不知晓,只知道薛厄不叫众人皆知的薛启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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