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厄眨了眨眼睛,以前他的确没少对人随手施恩,可九年前的薛启兴还是个小孩子吧,他倒是想对这个总闯到他地盘的小孩下手,但薛启兴一直没给他机会啊?
薛启兴觉得幸好此时和薛厄同在一个身体内,无法面对面,不然这些话他根本说不了口。
【薛兄,我小时候很怕你。】
【见你的次数不多,但每次你总是在我身边有死亡后出现。】
【十五岁那年我隐姓埋名前往边关,第一次上战场,我压根不知道那场仗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只被动的跟着人流走。】
【等我缓过神,被叫出去收尸体,但比起那些死透了的僵硬尸体,我更怕晚上睡着后见到你。】
【那晚在梦里,你追了我一晚上。】
薛厄挑眉,“我怎么不记得?”
薛启兴更不好意思,【是我自己的噩梦。】
薛厄挠挠下巴,这么说他的确想起有一段时间见到薛启兴挺频繁的,两个世界流速不同,每天莫名掉到他那的人不多但也不少,他又不会特地去数这个见他只知道跑的小屁孩来了多少次。
早知道薛启兴当初那么怕他,他该早点下手的。
薛启兴可不知薛厄的想法,继续说道。
【因为你,在边关的一切都没那么可怕了,其实世人所知我夜渡黑水俘虏南国大将,我能成功也因为你。】
【那本是场北朝以为必败的仗,同归于尽都是妄想,晋升百夫长没多久的我在那天晚上怎么也睡不着。】
【我很怕死,总觉得死了就会再见到你,并且再也跑不掉。】
【那晚我也不知怎么,脑子一热就去叫起我手下的兵,问他们愿不愿意跟我去夜袭敌军将营。】
【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与其等死,都愿意跟我去拼命。】
【廖仲文当时也是百夫长,我本想叫他一起,但他反过来劝我不要鲁莽,我便只带上自己的人,又加上一些自愿跟着我来的人。】
【稀里糊涂的,我们二百人就走到了与敌军相隔的黑水河前。】
【我还是很害怕,河水好冷,我们什么都没准备,只拿了自己手上的武器,我以踏入水中就后悔了,想着这二百人都是跟我来的,才强撑着继续走。】
【之前我不明白为何南国人放心的将军营扎在河水旁,难道不怕我们突袭吗,可游到一半我们就知道了,黑水河之所以被叫做黑水河,是因为河水中央又许多大大小小的黑色漩涡,除了站在近处的高山上,就只有下河游到附近才能看到。】
【我第一个被卷入黑水,只看到其他人都惊慌的调转方向拼命地游。】
【河水真的太冷了,冷得我骨头都疼,我挣扎着呛了很多水,感觉又掉进了那片迷雾。】
【我本能的跑,头也不敢回,只盼着快点醒来。】
【我醒了,在河边,天还未亮,一同过来的只有几十人,都是混乱中分不清方向,最终幸运游过来的。】
【敌军大营就在面前,其他人都商量着既然浑身都湿透了,不如找地方多一晚,这次突袭并没有请示上级,回去还要受军令处置,不如就此当了逃兵,还能保下一条命。】
【他们说的我都懂,有一瞬间我也是那么想的,脚步甚至都已经不自觉的往过移动,想跟着一起走。】
【在死亡面前,仿佛什么都不重要了,只有求生的本能。】
薛启兴说的很艰难,也很羞愧,为在死亡面前屈服的自己而抬不起头。
“要不你出来待会?我明天才走呢。”薛厄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安慰,于是抬头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让薛启兴感受到。
【这样就好。】薛启兴勉强笑了笑,【薛兄,所以我非常感谢你,就在我已经要退缩的时候,看到脚边有一道长长的影子。】
【因为我是百夫长,其他人都离我有一段距离,按理不该有人不打招呼的出现在我身后。】
【呵,那一刻我对你多年习惯性的本能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什么也没想的向敌军大营冲了过去。】
【那一晚,敌军将领制订了夜间突袭北朝城池的计划,他们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份非常详尽的舆图,记载了几条不为人知的捷径。】
【敌军几乎倾巢而出,将营地放心的交给黑水河来防护,只留几人守护几日前在战场上受伤的主将,丝毫没想到会有人不要命的从黑水过来。】
【这才是世人所知我夜渡黑水擒拿敌首的真相,没有大无畏的勇气,没有未卜先知的判断,只是一些冲动,一些运气,最重要的是你在我身后。】
【无论任何人遇到你,恐怕都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薛厄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既然你想要报答我,那我有件事交代给你。”
【什么事情?】薛启兴立刻打起精神到。
薛厄一本正经,“以后你每天造成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镜子前大喊三声‘我真牛B’,能做到吗?”
薛启兴哭笑不得,【薛兄,我很认真。】
“我就不认真了?”薛厄拧起眉毛,“你个傻x,我骂你傻是一回事,你还真傻啊,到现在都没搞清楚自己的定位,我一直再利用你。难道你以为谁都能掉到我那的?而且你也别总想着感谢我,你就是一个主动跳到我家里的母鸡,我养你又不是做慈善,是为了让你下单给我吃。”
说着薛厄干脆揪过一缕头发。
“看!”
【额……头发是白的,从你来之后不就这样。】薛启兴听得云里雾里,他怎么成下蛋鸡了,再怎么说也该是公鸡啊。
薛厄又抬手按住自己颈侧的血管,让薛启兴感受心跳。
这点薛启兴也早就注意到过,【跳的很快,比我以前快很多。】
“是越来越快。”薛厄纠正,“但比我以前身体心跳的速度,还差太多了。”
薛启兴猜测道,【我的身体,在向你的身体机能靠拢?】
“傻x”薛厄翻了个白眼,“是你的身体快被累死了,我留下不超过三个月,这具身体百分百猝死!”
薛启兴心头猛跳,从未想过身体变化的结果还会是这样。
薛厄嫌弃地说:“你太弱了,还大将军呢,明明睡觉的时候我都回我那,只留下光感,竟然只撑了这么短时间。”
薛厄心虚不已,怪不得当初他在薛厄睡觉的时候能控制身体,原来薛厄并不在。
所以如今身体被糟蹋成这样……其实是他的错。
正常人都需要休息,他却在薛厄睡着后出来乱跑,怕薛厄提前醒来只掐着点回去睡觉,几乎每天顶多只睡一两个时辰,如此再好的身体也熬不住。
“什么?你一直在我睡着后偷偷跑出来?”
薛厄忽地喊道,薛启兴这才意识到他在体内,所有的想法控制不好,都会像说话似的被薛厄听到。
【我、我、你听我解释。】
薛厄往地上一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好啊,你解释吧。”
薛启兴先还焦急愧疚,但一回想他当初第一次控制身体的原因,又觉得理直气壮。
【当初也是你太过分,平白无故让人打小安二十板子,那是我并不了解你,有防备之心,想趁着你睡着之后警告家里人,不过后来我遇到了小安,也就忘了和别人说,再后来我们也熟悉了,唉,都是糊涂账。】
“谁?”薛厄挑了挑一侧的眉毛,“你新娶的那个媳妇儿?看不出来啊薛启兴,身体都没了还知道给自己讨媳妇,不过我什么时候叫人打她了,长那么漂亮,我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你可能记混了,之前小安一直顶着她姐姐的名字生活,就是因为你听了她的名字忽然发怒,她才和家人商量着改回本名叶安。】
“那个小希的丫鬟?”薛厄似笑非笑道:“编也编个靠谱的啊,当初那个叫小希的丫鬟就是你现在的媳妇,明明两个根本……”
说着薛厄沉默下来,薛启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受到身体的唇角狠狠向下撇。
“叶安,小希,叶希……呵。”
【叶希是她早夭姐姐的名字,之前她一直顶着,她已经改回来了!】
薛启兴强调道,生怕薛厄再做出之前那般嫌名字晦气就随意打人的举动。
薛厄看了眼仍在一起跳舞的赫连祁与谢明芍,猛地抬手砸了砸自己的太阳穴,站起身用微微发红的目光四处搜寻。
“终日打雁,竟叫雁啄了眼!”
薛启兴不知薛厄忽然发什么疯,只感觉极为不妙,但他去争夺身体无异蜉蝣撼树,只得不停地劝道。
【薛厄,无论这名字对你有什么特殊,小安都是无辜的,今天是我们成婚的日子,求求你……】
“无辜?”薛厄知道后眼前立刻清明,很快找到了依靠在一个柱子旁垂头无聊等待的叶安,“未必!”
他大步向叶安走了过去。
叶安是害怕薛厄的,在以为打她的是启兴少爷时,再痛也能咽进肚里,用糖包裹住,可知晓启兴少爷身体内竟然还有另一个人,再加之对启兴少爷的关心,那些恐惧不仅重新冒了出来,甚至比之前更甚。
只要启兴少爷的身体被那个叫做薛厄的人占据,她就怕的躲远远的,不敢开口说话。
她早就看到那人用启兴少爷的身体与谢姑娘跳舞了,可她不敢过去,于是躲在这里垂着头,胡乱想着那些能让自己开心的事。
想着想着,面前出现了一双熟悉的靴子。
“启兴少爷……”
叶安脸上惊喜的笑容快速转为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