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绿醒来时已是翌日清晨。
她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转过头见另一张床空荡荡的,被褥叠的整齐。
两个小丫鬟感情好,虽然身为少爷的贴身丫鬟,院内房间多,早就可以每个人各一间房,但她们坚持要住在一起,同吃同睡。
翠绿怔怔地望向空床铺,包过的后脑仍在痛,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流过。
这时房门忽地从门外推开,翠红见到翠绿脸上来不及擦干的泪,垂下头挪到床边,讨好的将一碗参汤双手递过去。
“翠绿,快点喝罢,昨夜我去替你守的夜,一……”
翠绿本在翠红进来时便气恼的闭上眼睛,闻言睁大眼睛不待翠红说完便确认道:“你守的夜?有没有出什么事?特殊的不能说的事?”
翠红原本未说完的‘一丶夜无事’被这一连串的追问堵在了嗓子眼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她默然片刻,终究心中气恼不过,将参汤碗放到床头的柜子上,站起身神色变冷。
“好的很,你放心,我没同少爷搭话,不会耽搁你的好事,这几日丶你先养着,等你一好,到了晚间我定再也不过去碍眼。”
“诶呀!我不是!”翠绿气恼地坐起身,动作猛地导致有些头昏,她抬手扶额,以至于没注意到翠红焦急伸过来的手。
她自顾自地闭着眼睛继续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有些事我只是不能和你说,但绝不是你想的那般,昨夜,还有昨夜,你在假山中藏得那人可我猜出来了,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那等人也敢藏,万一传出去了……”
“谁传?谁?你吗?”
翠红在翠绿的数落质问中摸摸地缩回手,越听越气,忍不住高声反问。
她见翠绿诧异的抬头望过来,脸上绷得更紧。
“你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你也不用过,谁还没有个秘密,假山中是你听错了,我才没有藏人。”
“你好生糊涂,我怎么可能听错,那人从来到府中,天天都是你我过去送水送饭。她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
“你听错了!我说没有人就是没有人!”翠红咬着牙说。
砰——
翠绿气的一拍床沿,不顾头上昏沉沉的伤吼道。
“你在骗我?你明明藏着杨思……唔!”
翠红惊恐地捂住翠绿的嘴,扭头向外看。
“你别喊。”
翠绿推开她,再开口声音已小了很多。
“你还知道害怕,这次我不告诉夫人,你快点将人送走。”
翠红微微摇头,向后退了两步。
“我不,你、你别管我了。”
说着翠红踉跄着逃了出去。
翠绿捂着头,片刻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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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匠终于按照薛厄的要求将三轮车制作好了。
由于许多薛厄形容的东西这里都没有,尽量找些替代品,又加了写小设计,成品拖了比预期长许久才完工。
这天薛厄早晨起床,熟练的在床尾找到掩藏未知越来越不走心的倒计时。
六十
还剩不到两个月了啊。
薛厄终于有了心心念念的出行方式,一大早便叫厨房准备好足够的补药。
荣孟氏得知他又要出门,心惊肉跳的赶过来,眼见着模样怪异无比却透着豪华意味的巨大三轮车,又莫名放下心来。
不过在一起出门的人选上反而有点麻烦。
薛厄待到受伤的翠绿重新出现后,便发现了翠红和翠绿之间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更僵了。
甚至僵到了同薛厄出门,都不愿意一起的地步。
执拗的翠红默不吭声,圆滑的翠绿竟直接别开脸,不发一言。
薛厄见两个小丫鬟闹别扭的样子极为好笑。
“好,你们不愿意跟着我一起初二是吧,那就都别走了。”
两个小丫鬟一齐诧异的看向薛厄。
薛厄对跟在工匠忙前忙后的荣贺亮招招手。
“小亮,过来。”
荣贺亮状没听到。
自打来了这个院内,荣贺亮白天听从父命跟着工匠忙活,晚间又要遭受夫子用知识的摧残,其他同龄的小孩不敢来这个院子,荣贺亮一个人孤孤单单,忙忙碌碌,短短时日憔悴了许多。
他好不容易终于可以离开这里,才不要再听他的大侄子说任何讨人厌的话呢。
薛厄又道:“我将郑夫子送给荣四爷吧,四爷早问过我需不需要在家里留一名夫子了。”
荣家的孩子每天都要出门去上私塾,郑夫子是薛厄请来专门住家给荣贺亮教书的。
荣贺亮闻言,仿佛看到了等他回到自己院内,白天好不容易从私塾回来,却不能和其他的小朋友玩,还要去面对郑夫子的悲惨生活。
“大侄子,叫我有什么事?”
荣贺亮将‘大侄子’三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好事。”薛厄呲牙一乐,“我缺个司机,你来当吧。”
荣贺亮这几日他跟着工匠也学着不少东西,比如这个以前没听过的‘司机’,他就了解到是像马夫一样的人。
他狐疑地看了看薛厄,暗想大侄子又冒什么坏水呢。
这个三轮车几乎是他看着造出来的,早在还未成形时他就跃跃欲试,想要亲自感受下这个大家伙。
怎么大侄子能有好心,帮他圆了愿望?
荣贺亮虽然狐疑,但毕竟诱丶惑太大,更有郑夫子在后面压着,没多迟疑,便跳上了车前,先用安全带把自己捆好。
薛厄等一众丫鬟小厮将叮叮当当的碗罐以及各式应急之屋都搬到三轮车后面的座椅下放好,才慢悠悠地爬上座椅。
他发话道:“走吧。”
“现在?”荣贺亮咽了下口水,这可还在宅子里呢。
“怎么……不敢?”薛厄刻意激道。
荣贺亮不肯让薛厄小瞧,嘴硬道:“有什么不敢。”
说着他站起身,用身体压着脚蹬向下踩。
这三轮车看着身躯大,实则采起来无需多费力,而荣贺亮第一次踩这车就在宅院内,怕被长辈看到训斥,十分小心翼翼。
没一会他就掌握了诀窍,顺利冲出专门用来进送货车的角门。
出门的那一刹那,年纪小小的荣贺亮竟有种踩着这车走遍天涯的冲动。
坐在后面的薛厄默默地系上安全带,然后伸出手指敲了敲荣贺亮的肩膀。
荣贺亮侧过头,见薛厄手指抬起摇摇一指,指尖正对着下面河流这侧人家繁华的聚集地。
“我们的目的地是那里,敢飞去吗?”
荣贺亮吞了下口水,难掩激动。
“敢。”
薛厄拍了拍他的肩膀,考回去将安全带挤得更紧些。
“走吧。”
荣贺亮攥紧手把,站起身子猛地用体重压下。
三轮车载着两人在铺了沙石的路上冲了出去。
三轮车当然不会飞,可有了薛厄的话,荣贺亮兴奋的不知疲倦,恨不得将三轮车踩的飞起来。
减震功能稍查,压过小点的石子还好,过溪正好滑到一块平缓上翘的石头,三轮车竟真的稍稍起飞了一点。
“哇哦~可以啊小孩,再冲点。”
荣贺亮听到身后的声音,得到鼓励,更加发动了吃奶的力气,并且专挑能让三轮车蹦起来的地方压。
偶尔一下猛了,身后便传来欢呼声,荣贺亮也跟不住跟着呼喊起来。
“呕吼~”
“哇哦~~”
“呼呼~~~”
“哈哈哈~~~~~~”
欢笑声穿过小巷,越过田间,跨过溪流,时而高,时而低。
附近的人家纷纷闻声张望,可一个个都来不及看清过去的到底是谁。
在薛厄与荣贺亮如此欢畅的时刻,让我们来更系统的了解下这里地区的划分。
此地叫弯口县,在两河交叉汇集处,前朝与北面的铁冒人征战不休,便在这里修堤建坝,仰仗得天独厚的优势硬生生延长国祚数十年。
可国祚终有了时,铁冒人还是踩着人命跨过了这处军事要塞,开创本朝,就此长久留下。
至此百余年过去了,曾经的天然屏障不必再承担原本的使命,大兴土木,修路建桥,逐渐变得繁华。
弯口县的主城区域河流交汇的上游,四周属地则依次被称为上弯口乡,下弯口乡,小弯口乡,大弯口乡。
薛厄在的荣家所居住的,就是弯口县在两条河分叉而开的最下游的大弯口乡。
之所以叫大弯口乡,也是因为这个乡占地面积最大,两边各相接的两条五六百里的拦河堤坝,相距将近四五里宽。
那日薛厄站在荣家门外,所见的不过是大弯口县的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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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左突右进,薛厄和荣贺亮很快来到了大弯口乡最为繁华的街坊。
荣贺亮累得几乎趴倒,身体上筋疲力竭,精神上却极为亢奋。
薛厄自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被这具破锣身子困得寸步难行,此时也觉得畅快无比。
“这才算活着……咳咳咳……”
荣贺亮扭身回头看,见薛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却殷红的吓人,一声声咳嗽中,额角的血管渐渐鼓起。
“大、大侄子……你别死啊……我爹会打死我给你陪葬的……”
荣贺亮慌张喊道,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