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墙的博古架上积着薄薄的灰,也不知多久未曾擦过了。妆粉、胭脂、眉黛等错落摆放,毫无规则。更别提有些货物也不知是放了多久、还能不能售卖了。
整个铺子中,处处都是问题,可偏偏干活的人只当做理所当然似的,毫不作为。
许是主仆俩的脚步在铺子各处穿来穿去闹出了动静,那伙计“啧啧”了两声,满脸不耐地睁开了惺忪的眼睛,也不知是刚醒来脑子不清醒还是怎么地,竟朝着谢暮宁讽道:
“喂,你们走来走去的,到底是要买什么啊?若是看不中,出门左拐去别的铺子看行不?”
点杏蓦地睁大眼睛,显然没料到自己和姑娘竟然在被自己铺子里的人驱赶:“你这伙计说什么呢!有你们这么招待客人的吗?”
那伙计歪着嘴巴轻嗤一声:“真要买胭脂的,早就掏钱买了,你们这等只看不买的,我可见多了,不买就出去,别再咱们铺子里碍眼。”
点杏气坏了,可她到底不是采荷那等撸起袖子就能与人干架的人,闻言也不过是强行压下自己的情绪看向自家姑娘,等姑娘做决定。
谢暮宁显然也没有料到这铺子中的干活的人竟然如此大胆,简直根本就不是在做生意,放眼天底下,只有敬着供着客人的,哪有如此将客人赶走的?
她正要说话,却听见门口处有一道不可思议的声音喊她:“暮宁?”
分外熟悉,分外令她想将说话之人给踢到阎罗殿里去。
“暮宁,你怎生在这里?”梁烨上前了几步,靠近谢暮宁,眼中的惊艳不加掩饰。
除了上回谢家大小姐出嫁那一日他对谢暮宁的惊鸿一瞥,这几日他脑海中一直萦绕着那日瞧见的倩影,始终挥之不去。
他原本还以为谢暮宁不过是因着那日是谢家大小姐的出嫁之日,才偶然如此。没想到今日他从赌场输光了回来,准备买盒胭脂回去哄他娘,却又见着了这么一个全然不一样的谢暮宁。
梁烨一直都知道这家“花想容”是谢家的铺子,因着从前他总是在此处与谢朝宁“偶遇”。这回买胭脂,便也习惯性地来到这家铺子了。
“嗯。”谢暮宁淡淡应了声,并不准备顺着梁烨的问询解释。
“三、三小姐?”
李掌柜见着梁家大少爷进来了,即便是心情不好,也强撑着笑脸快步上前打招呼,没想到还没说话呢,就听见梁大少爷称呼这位女客为“暮宁”,还一副很是熟稔的样子。
联想到三小姐的闺名,李掌柜蓦地面色一白,嘴唇颤抖了好几下,都没能说出一句囫囵的话来。
一旁的伙计更是惊呆了,他刚刚可是将这两人给狠狠嘲讽了一顿啊!思及此,他想赶紧站起来,却因着腿软,竟然摔下去好几次。
“暮宁……”梁烨见谢暮宁一脸淡淡,疑惑她怎么不仅是穿着打扮与从前不同了,竟然连性子也不一样了。
可想着那一日雪中谢暮宁气质绝然的身影,他不由得缓和了神色,面上也带着温柔的笑容。
这样的谢暮宁,似乎确实是配得上嫁入他们梁家,确实是配得上做他的夫人。
“梁家兄长还有何事么?您是要买什么,胭脂还是妆粉?”谢暮宁将李掌柜撇在一旁,看着梁烨那时常带着深情的眼睛直直问道。
言下之意,是他要买什么便赶紧买,别在这儿磨磨唧唧地耽误她的事。
奈何梁烨其人,最是能装相,他能装深情,装体贴,装温柔,让人看不出他其实是个在赌场中敢放下全身家当的赌徒。
这会儿他有心与谢暮宁这个有婚约的世交妹妹亲近,便一点也不在乎对方的冷淡。
明知道谢暮宁不是真的问她要买什么,他还是笑着说道:“我路过时记起来想为家母挑一款胭脂,没曾想却见着你了。此等女儿家用的物什我不太懂,不知暮宁可否替我挑选挑选?”
谢暮宁在心中哼笑一声,只说自己并不太懂,转头对着李掌柜道:“李掌柜,生意来了。”
李掌柜这会儿正哗哗地淌冷汗呢,见着谢暮宁唤他,忙躬身上前,朝着梁烨道:“梁大少爷想要何种胭脂,咱们这儿有……”
他只恨不得将铺子里所有的货品都介绍一遍,在谢三小姐面前挽回点形象,这会儿瞅着机会,便拉着梁烨一股脑儿地逐一介绍起来。
梁烨有些不耐,但当着谢暮宁的面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强忍着听李掌柜的解说,许久后方在他的推荐下选了两盒上好的山榴花胭脂。
“暮宁,我……”他巴巴地拿着胭脂走到谢暮宁面前,想说自己买了两盒,便送她一盒。
补料谢暮宁看穿了他的想法,趁他还未说出口,打断道:“兄长,我今日还有事要忙,既然您已经买好了,我便不送了。”
真是笑话,如今一整个妆粉铺子都是她的,犯得着收梁烨的?
梁烨没说出口的话哽在喉间,不由得一顿。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谢暮宁一下,再一次深深地觉得面前这个未婚妻与以往全然不一样了。
“好,那你忙,我便先归家了。家母和蔓姐儿她们前儿还念叨着想你呢,下回来家中坐坐罢。”梁烨重新将和煦的笑摆在脸上,温和地说道。
他母亲和妹妹这几日确实是提谢暮宁了,但口中议论的都是谢暮宁在谢家大小姐出嫁那日的“精彩表现”,每每说起来都让她们一肚子火。自然不是什么梁烨说的想她。
“嗯,有空一定。”谢暮宁敷衍。
再去梁家那个豺狼窝看人脸色受人嘲讽?她又没病。
等梁烨依依不舍地出了铺子,谢暮宁将脸一板,艳丽至极的面庞上尽是威严,惹得李掌柜与他儿子小李伙计俱都是微微一颤,皆垂着头等着这位三小姐训话。
谢暮宁环视了两人一圈,叫李掌柜去挂了歇业的牌子,寻着位子坐了,不说话。
李小伙计忙不迭地抢着去挂牌子,徒留他那个爹自己在三小姐面前感受死亡一般凝滞的气氛。
半晌后,谢暮宁方开口道:“李掌柜,你自己说说,今日犯了哪些错罢?”
李掌柜听了这话,不忧反喜。
他心里很是明白,若是三小姐什么也不问,那他这个掌柜的位置就危险了,而三小姐让自己主动陈述错误,那就代表着事情还是转圜的余地,三小姐这是在给自己机会。
他沉吟了一下,数落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