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盛京。
刚下过一场大雪,将昨儿夜里皇宫中发生的那场惊心动魄的逼宫之乱湮没得个干干净净。
整个京城风声鹤唳,明明才不过戌时,却少有人家亮着烛火。百姓们紧张地缩在被窝中,丝毫不敢安睡,唯恐一个不察,那满街游荡的贼子便闯入家门要了自己性命。
梁府。
穿过冬日萧索的花园,对着垂花门的内厅中热浪阵阵、人声鼎沸,正举办着一场不为外人所道的庆功宴。远远望去,觥筹交错,一片热闹之景。
昨夜才以“清君侧”的名头做下滔天大事的临王正懒散地坐于筵席的上首,一手把玩着一个精巧剔透的福寿藤薄胎玉盏,一手搂着身旁跪坐着倒酒的美人,斜睨着下首腆着笑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梁烨:
“听闻梁大人家不仅有美酒珍宝,更藏有绝世美人呐。”
梁烨嘴角的笑不由得一僵,略略思忖了一瞬,便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拱手道:
“蒙王爷谬赞,下官不甚欣喜,只不过下官家中后宅女眷皆为普通之资,并无甚美人。”
临王将玉盏往案上一放,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几乎是瞬间,整个内厅的声音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丝竹之声不见,舞娘们亦识趣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在场之人谁不知,临王性子暴虐,喜虐杀人命为乐?
“哦?本王可是听闻,那谢府分外有名的两个美人,一个是你夫人,另一个,如今也在你府上啊。趁着今儿热闹,本王倒想见识一下这传说中的美人究竟是何等滋味,梁大人可愿割爱?”
临王翘着唇角,轻描淡写地说道,一双鹰眼却直直地看着梁烨,似乎只要自己说个“不”字,这头恶鹰便立马会掠下来要了自己性命。
梁烨心中一惊,没想到临王竟对梁家的动向知道得一清二楚。
是的,此时全京城赫赫有名的谢府双姝,都在他的府上。
一个是他结发一年多的妻子谢暮宁,而另一个,则是令他日思夜想爱而不得的妻妹谢朝宁。
因着动乱前中宫正办寿诞宴,岳丈谢大人与岳母杨氏如今皆困于宫中,而妻弟谢修诚于昨夜便带着谢朝宁悄悄来到梁府。
谢修诚趁夜而去,而朝宁自然留在了府中,与妻子相伴。
梁家在此事上的嗅觉远比谢家要灵敏,早早便暗中投靠了临王,也因此梁府此次才被临王指为了本次庆功宴的场所。
梁家是奉上了一大笔钱财给临王,但谁也不曾想到,临王竟是盯上了谢家两姊妹啊!
见梁烨沉默,临王眼神一厉:“怎么?难道梁大人竟不愿意?”
梁烨身子微微一颤,忙抖动着睫毛道:“下官不敢。”
临王冷笑一声,眼神闪过一丝兴奋而嗜血的光芒:“既然你并无不愿,那本王便也不为难你,总之今晚,本王要看到一位美人候在本王身边为本王助兴,本王若是高兴了,你前头求本王关于谢家的事,本王自不会为难。梁大人觉得如何?”
梁烨当然不觉得如何,临王这分明是用谢家人的性命来逼迫他做出选择。
想着朝宁挂念她母亲安危、姊妹俩可怜巴巴地请他务必要为谢家斡旋的模样,梁烨不得不飞速地转动着脑子想着解决办法,谁知他稍一抬眼,却见临王正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仿佛在看一堆死肉。
后背被汗水沁得足以拧出水来,他咬了咬牙,果决道:“是,能为王爷效劳,是下官的荣幸。”
临王睥睨着梁烨,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而后移开目光,在重新响起来的靡靡之音中欣赏着内厅中央身段妖娆的舞娘。
但再美的舞娘,又哪里比得上鼎鼎有名的谢府双姝?想到即将到来的极致享受,临王端起玉盏,啜饮了一口醇香美酒。
后院。
谢暮宁正不安地坐于窗前,同妹妹一道仔细听着前头的动静,每每一阵粗犷的欢笑声透过院墙传进一片凄风楚雨的室内,两人揪着帕子的手便又紧一分。
“三姐姐,我好害怕……”谢朝宁娇软而惊慌的声音将谢暮宁的目光吸引过去。
她看着往日分外明艳、总缠着自己姐姐长、姐姐短的妹妹如今面色苍白,吓得不轻吗,不由得很是心疼。
虽继母杨氏待她十分不好,但这个妹妹却向来十分黏着自己。
谢家人如今不知是何情状,她一个继女尚且还担忧杨氏,何况朝宁这个自幼待在亲生母亲面前撒娇耍痴的亲女。
“五妹妹莫怕,你姐夫正在府上招待临王一行,定会为谢家想法子的。再说了,修诚不是去袁大将军府上求助了么,想必大将军不会对此事袖手旁观的。”她握紧谢朝宁的手,柔声安抚道。
梁烨与她说的是梁家为了保全上下,不得已接受了临王的指派,可谢暮宁却感觉有些不对劲,尤其她为梁家做生意,这近半年来每月梁烨都要抽出一大笔银子,问了只说是有用,却从不明说。
但她心中还压着家人状况未明的大石,亦需靠着梁烨这层关系为谢家之事奔走,当下来不及思考这些细枝末节。
“呜呜呜,我好想爹娘啊!”谢朝宁泪眼朦胧地环住谢暮宁的腰。
“我知道,我知道,我亦十分担忧长辈与亲人们,他们不会有事的,咱们别自己吓自己。”谢暮宁露出一丝悲痛的眼神。
虽然……父亲从来忽视她,而杨氏一直都不喜自己,更在她待字闺中时处处打压苛待,唯恐她的容貌品性将亲女压了下去,但长辈便是长辈,闺中之事与此等大事比起来并不值一提,相处十数年,她很难做到不担忧。
她轻轻拍着谢朝宁瘦削的脊背,也惶惶然忍不住落下泪来。
候在一旁的丫鬟们瞧着此景,有从谢府出来的,也禁不住抹起了眼泪。一时之间,室内弥漫着一股凄凉的气息。
正在这时,房门“吱嘎”一声响起,惊得众人皆目露惊恐地朝着门口望过去。
“夫君……”谢暮宁见是梁烨,心放下了些,正要问他怎生不在前院,有无替自己父母求情,却见梁烨的视线并未落在自己身上。
她顺着那视线看过去,见到了自己怀中的谢朝宁挂着泪、咬着唇望着梁烨欲言又止的可怜模样。
“烨哥哥……”谢朝宁从姐姐怀中坐起来,扭着衣角,依着打小的称呼,委屈巴巴地喊道。
“朝宁妹妹,可是受惊了?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梁烨朝前走了两步,欲扶住谢朝宁,余光却见谢暮宁在一旁望着自己,立马停下了脚步。
他朝着两人身后的丫鬟们说道:“你们先下去。”
丫鬟们皆福身应是,鱼贯而出。
等门重新掩好,梁烨快速瞟了谢朝宁一眼,继而走到谢暮宁面前,握紧了她的手。
“夫君,可是有何要事需向我与五妹妹交代?”谢暮宁蹙着眉头,强装镇定地问道。
“暮宁……”梁烨深情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