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沧海桑田得正果 妙术仙法渡繁难

诗云:

饮啄兴废皆前定,

善恶慈凶是自生。

能舍能得能大度,

有因有果有分明。

此诗所论乃有舍有得,因祸得福,祸福相依,因果轮回之理。

却说朱全孝在朱家庄经营田地,收获颇丰,于是箍了几筒炮窑,又买些木材,盖了几间上房。东边杵个驴圈,西边圈个羊圈,朝迎红霞暮带月,荷锄耘地度光阴。

到了乙亥年秋,红军侦查连前来,统计富绅户口,筹集经费:原来中央红军长征到了兴堡川。

时关二在郝集,碰着侦查连邓连长。邓连长说:“朱家庄数你底子厚,接下来是朱全孝。你凑十个羊,朱全孝凑五个羊,总共十五个羊,接济红军。我们打个欠条给你,等解放后再还你。”

关二闻听,嘴上答应,心里闷闷不乐。回到朱家庄,就对朱全孝说:“我今天遇见红军连长,他说:‘叫朱全孝凑十五个羊,赶到郝家集。先打个欠条,解放后归还。’”

朱全孝听说,就挑了十五个母羊,让朱怀亮赶到郝家集,交给红军。

时朱怀亮才十二岁,就赶了羊,到了郝家集,交给邓连长。

邓连长打了两个欠条,对朱怀亮说:“这些羊,十个是关家的,五个是朱家的。你把欠条拿回去,把十个羊的条子给关家。”

朱怀亮性子直,就说:“我关家表叔说,红军要我家凑十五个羊。我哒就凑了十五个羊,让我赶来。这十五个羊都是我家的。”

邓连长听说,十分不高兴,就打了一个欠条,对朱怀亮说:“你将这个欠条给你哒,叫他收好,以后有用。”

朱怀亮回家,将欠条交给朱全孝,将邓连长的话说了。

朱全孝并不在意,将欠条随手丢在炕上。

过了三五天,张氏打扫房间,随手就扫了那欠条,倒在灰坡洼里了。

以后八九年,日寇侵华,国共联合抗日,一时烽火连天,死人成堆,百姓更加难活。期间朱老太身醮香山,无依无靠,被朱全孝牵一头麻骟驴驼回,不久一病而逝,一家人里外忙碌,更没人想起那张欠条了。

后朱全孝忽闻小水“量体称金聘儿媳,披麻戴孝拜花堂”,克死朱全德之事,愈加忧闷。

到了乙酉年,日军投降。国共两党谈判,签订“双十协定”。

到丙戌年,国民党撕毁协定,运兵东北,两党顿时兵戎相见,内战爆发。

到己丑年,国民党兵败如山倒,退守台湾,大陆解放,成立中华人民共和国。

忽一夜,那朱全孝正在酣睡,忽见一神圣前来,言道:“如今天下太平,神将劫满归位。我乃青水龙王,因治马砂河水患有功,奉旨上天受封。可叹你心存善念,今后子嗣众多,五福相伴。此处人杰地灵,庙宇不可荒废,不久另有神圣前来主持。”言毕足生五色祥云,腾空而去。

朱全孝猛然惊醒,梦中之事早忘了大半。

翻过年,就有工作组进驻郝家集,划分阶级,进行土地改革。朱家庄关二,朱全孝等都在审核名单上。

时有旧庄窝窝陈老七,因红军长征路过郝家集时,曾捐助过一窖粮食,因此被工作组划分为有功富农,只没收土地,私人财产一概不没收。

朱全孝闻听,忽然想起邓连长开的欠条,忙里外寻找,早已踪影皆无。朱全孝懊悔不已,闷闷不乐。

过了几天,工作组传关二、朱全孝谈话。

朱全孝提心吊胆,无奈,只得与关二到了郝家集。

进了会议室,那工作组组长问关二:“你以前立过功没有?”

关二不言语。于是工作组就把关二划分成了地主,没收一切财产土地。

组长又问朱全孝:“你以前立过功没有?”

朱全孝叹息道:“就算以前立过功,凭证都丢了,谁能说得清楚?”

那组长笑道:“你个大浪鬼,给红军捐助了十五个羊,竟然把欠条都丢了。”

朱全孝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组长笑道:“你看我是谁?我就是给你儿子开欠条的邓连长。”

朱全孝又惊又喜,说:“既然你啥都知道,你说了算吧!”

邓组长说:“你有功,当然不能亏你。按规定只能划你家为富农,只是财产土地要没收。”

朱全孝只得点头称谢,心里暗想:“财产土地都没了,划地主富农还不一样?”

谁知时间不长,就开始……,社员白天下地,晚上开会,揭发……。

那关二是重点分子…………被砸鞭打得遍体鳞伤,苦不堪言。

不久,关二被送去……,后死于……。他妻子积怨成疾,得了病,过逝了。

朱全孝被划分成富农,虽然被收去财产土地,一家人却安然无恙。正所谓福兮祸相偎,祸兮福所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后人有诗题道:

世人都道钱财好,

累死拼活舍命捞。

一朝身殒神魂散,

方晓平安胜卫陶。

时兴仁堡归海原县管辖,每年队里都派人赶驼队去海原交公粮。

这一年久旱无雨,庄稼歉收。到了八月,队里派张忠泰、王定基、王凤柱等人到海原交公粮。那些人赶了驼队,沿山间土路,蹒跚两天,才到海原。

交了公粮,沿原路返回。到了蒿子川,天热咽喉干,人困牲口乏,王定基就说:“走了几天了,腰酸腿疼的,找个地方歇歇再上路吧!”

众人闻听,四下里观看,只见沟连沟,岭连岭,山梁无草木,黄土缺翠绿,好不荒凉!有诗为证:

山干岭枯草依稀,

南部从来号苦瘠。

赤日炎炎绝绿意,

旱魃驰骋断生机。

再一看,只见那路边土崖下面有两扇木门,似乎是个窑洞。

王凤柱道:“且到那窑里歇歇凉,躲过日头再走。”

于是众人一哄过去,拴了牲口,推开木门,进入窑里。

只见里面尘埃铺地,蛛网纵横,最里面却是一个将台,上面坐一顶神轿,轿子旁边有一口小座钟:原来是个窑庙。

王凤柱却认得几个字,他看着轿子上横额题字,端详半天,道:“这是白马天神!”

王定基道:“这位老人家住在这里,回民多,汉人少,连个香火也没有,真正受苦了。”

那张忠泰最顽,就对众人说:“听说深山古洞老人家最灵验,我们试着请一请,看能不能请下来。”

王定基也好热闹,就笑道:“咱俩抬神,王凤柱敲钟问讯,看看到底有没有神!”

于是两人不由分说,搬下轿子,抬定了。王凤柱取下木槌,将那钟敲得“当当”乱响,嘴里只管念叨:“你老人家请!你老人家请!”

忽而香风一缕,就见那轿子抖动,脚铃骤响,果然有神仙降临了。

王凤柱大惊,急忙磕头道:“弟子无知,冒犯了天神,告饶!告饶!”

那天神问:“你们惊动吾,有何事?”

王凤柱张口结舌,只得信口胡诌道:“我们都是兴仁堡百姓,去海原交公粮才返回。我那兴堡子川十年九旱,收成不好,今年到现在没下过雨,只怕明年又种不进去。你老人家若显感应,给川里降一场大雨,我们就请你老人家去川里居住,每天供奉香火。”

那天神道:“举手之劳,你带吾轿子前去。”

那王凤柱三人不敢违命,只得谢了神,将轿子收拾停当,用牲口驼了,径回兴堡川来。

走到花崖湾岘口,只见阴云翻滚,尘土飞扬。张忠泰道:“只怕有雨了,大家快找地方躲雨。”

话音未落,那川里雷鸣风吼,霹雳飞舞,霎时暴雨倾盆,白茫茫一片,只下得平地水起一尺。好雨,真个是:

八月乌云如卷浪,

潇潇骤雨降兴仁。

掣电银蛇飞碧落,

狂风霹雳起烟尘。

蔽日遮空如落幕,

连天漫地似倾盆。

山前漠漠垂青帐,

谷底潺潺汇细鳞。

野径波深无去向,

荒村火灭少炊烟。

茅椽滴漏丢居所,

柴草湿潮攒冷寒。

渗透犁沟墒数饱,

洗消愁蹙笑颜欢。

水生甲乙木生火,

万象峥嵘坎作源。

那张忠泰等人不及躲避,被下得浑身湿透。直到后晌,雨才停了,他们不敢停留,只得踩着泥水,深一脚,浅一脚,回到队里。

那些人见天神有感应,不敢怠慢,忙蒸馒头,备香马,将天神请进庙里,早晚烧香拜颂。自此白马天神坐镇龙王庙,主持道场,护佑一方。

书中暗表,原来那白马天神亦是天界分封的正神,只因三界大乱,投身海城境内历劫。谁知回教盛行,运道艰难,竟然滞留百年,不能建功立业,难成正果。

那神圣静心悟道,潜心修炼,得无上神通,能变化挪移,腾云驾雾,闲时呼风吐雾,偶尔行云布雨。

这日忽见驼队到来,他便知时运已通,于是发一道五雷正令,向天庭求得三尺三寸雨数,普济兴堡川。

数满雨停,他就化一道清风,脱身出了古洞,到陈家屲青龙寺,见过守关神将,说明缘由。神将放行,天神复驾神风,径到朱家庄青水龙王庙,享受香火,只等修成正果。有诗表道:

天神昔日遭劫难,

古洞深山困百年。

变数穷通皆有定,

朱家庄上受香烟。

却说朱全孝人口繁盛,子嗣众多,到了戊戌年,成立人民公社,就开始吃食堂。

这一年,朱怀亮长女朱贵珍嫁东滩吴家。

到了出嫁日子,张氏去送孙女。回来不久,忽得一病,百般诊治,竟不能好,过些日子,张氏就过逝了,葬于村后老坟。

张氏生于癸卯年,属兔,享年五十六,留三子四女。朱怀亮生于甲子年,寿六十六,妻张凤莲,属龙,寿六十五;朱怀明生于乙丑年,寿八十二,妻汪秀英,属猴,寿五十三;长女朱怀梁生于壬申年,寿四十二;次女朱怀兰生于乙亥年,寿七十;朱怀友生于丙子年,寿五十八,妻徐世华,属狗;三女朱怀秀生于丁丑年,寿五十三;四女朱怀英生于丁亥年,寿七十三。

叹人生一世,犹如一年,春生而长,如少年;夏开花,似成年;秋结果而冬枯萎。唐白居易有诗云: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如此而已。

如今却说那白马天神,虽移身换地,却劫数未满。五八年成立人民公社,国家强调不信神,不讲迷信,只抓生产。那天神坐镇龙王庙,只有些善士弟子晚上悄悄供奉些香火,再无人敢去求神问卜,祛邪疗灾。

也是数中要有一劫!偏偏就有村前刘氏妻子染病,诊治无效。那刘氏无可奈何,就请了石发福等几个轿夫,等晚上去庙里求神诊治。

到了晚上,一行人偷偷到了庙里,不敢敲钟,不敢念诵,只抬了轿子,悄悄问询。正是那:

法律大无边,

神仙也作难。

奈何冤孽重,

趁夜了心烦。

少时焚香化马,请天神登轿,占卜吉凶。

忽听一声响亮,庙门大开。门口站着一个人,面沉似水,背一杆步枪。那人身后又站两个民兵,都背着枪。

凝神细看,认得是兴仁公社副主任刘文仝。众人唬得骨软筋麻,只是叫“天神爷”。

那刘文仝命民兵守住庙门,自己跨步进来,喝道:“你们装神弄鬼,欺骗群众,违反规定,今天连夜去公社,明天去劳动改造。”

众人听见这句话,知道要进监狱,早就魂飞魄散,六神乱窜。那石发福瘫坐地上,凄凄惨惨,战战兢兢,下话道:“主任,只是家里人害了病,看不好,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求老人家消灾解难。你看在病人份上,饶了我们吧!”

刘文仝喝道:“你们违反规定,我若饶了你们,怎么向上级交代?”

众人哪里管交代不交代,只是哀求。

刘文仝问:“请的哪个神?”

石发福说:“白马天神。”

刘文仝又问:“灵验不灵验?”

石发福说:“有时灵验,有时不灵验。全在于人心,心诚则灵,心不诚就不灵。”

刘文仝冷冷道:“你说你的神灵验,我说我的枪厉害。你的神灵验不灵验,等我试一试就知道。”

他是念过书的人,就从上衣兜里抽出一枝水笔,转身出了庙门,到了窑后面,在左手心里写了一个字。

写罢,将左手攥的如同李元霸的紫金锤,又转身进庙里来,对众轿夫说:“我手心里写了一个字,你那白马天神如果能猜出来,我就饶了你们;如果猜不出来,你们就到公社报到吧!”

时王凤柱已迁居别处,众轿夫都不识字,大惊道:“刘主任,你不公平!我们从没有念过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怎么猜?”

刘文仝喝道:“不要哄我!你们不识字,如何问神?”

石发福落泪道:“主任听我说,我们问神全靠猜,若神仙点个头,就猜对了,若不点头,就是错了。啥时候写过字?”

刘文仝说:“你们不识字,神却识字,你们让神猜,只要写的像,笔画对上就算。”

众人无奈,只得请起轿子,装模作样,只想耗一会是一会。

岂不知神仙之事,渺渺无踪,说有就有,说无就无。忽见那白马天神轿头乱点,在地上写出一个字来。

刘文仝看见,心里“咯噔”一下,松开左手,勉强笑道:“错了!错了!你们看,形状不一样,笔画还错了许多。”

众人一看,果然错得天差地别!不由泄了气,垂头不语。

噫!事情巧不巧,遇上才知道!偏偏那求神治病的刘氏在旁边听的清,看的明,忙起身道:“刘主任,你是领导,可不能欺骗我们贫下中农。”

刘文仝笑问:“我怎么欺骗你们了?”

刘氏道:“刚刚你手心里写的是一个简体‘刘’,天神爷写的是一个繁体‘劉’,都是同一个字。你为何说错了?”

刘文仝笑而不语,转头对石发福说:“我遇到过很多神轿,从没有遇到这样灵验的!你们仔细将这位老爷藏好,再不要讲迷信,免得招来祸端。”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后人有诗叹道:

谁知劫数未满,到了丙午年破除迷信,幸亏那些轿夫虔诚,将龙王圣像并天神轿子藏于乱刺窝地坑窑里。

过几年,洪水漫灌,难以保存,只得又请出,藏于私人家里。

转眼到了庚戌年,朱全孝年高体衰,寿终正寝,享年七十五岁。开悼之日,备九魁待客。时乡亲逢红白之事常以面食待客,七个碟子八个碗只是耳闻,忽见九魁,无比惊奇,只当新鲜。

后运动结束,过几年,撤公社,建乡镇,龙王圣像和天神方重回庙里。朱家庄改名长坪。

又过十来年,乡民生活逐渐宽裕,于是重修龙王庙,建砖瓦房,取名“坪隐寺”。

至壬寅年,再修龙王庙,建两层殿宇,配东西厢房,围院墙,立大门,显庄严巍峨之象。有诗云:

古寺楼阁静,

落泥钟磬鸣。

常逢明月过,

映照道德经。

《朱氏太公传》至此歇笔!

附:

《朱氏三代生辰》

朱万成 甘肃省通渭县安远镇朱家阳坡(后划归甘谷县)人氏 妻王氏

朱全忠 生卒年不详 妻张氏

朱全富 1893-1976 蛇 妻秦振花 鼠 1912-1993

朱怀高 1935-1984 猪 妻张孝兰 狗 1934-2004

朱怀祥 1937-2018 牛 妻韩孝春 牛 1937-2012

朱怀仁 1939-2022 兔 妻安玉英 龙 1940-1990

朱怀义 1948-2019 鼠 妻王兴芳 猪 1947-2022

朱怀兰 1944年生 猴 夫杨志敏 羊

朱怀英 1952年生 龙 夫张和邦 羊

朱全孝 1896-1970 猴 妻张满香 兔 1903-1958

朱怀亮 1924-1989 鼠 妻张凤莲 龙 1928-1992

朱怀明 1925-2006 牛 妻汪秀英 猴 1932-1984

朱怀友 1936-1993 鼠 妻徐世华 狗 1934年生

朱怀梁 1932-1973 猴 夫陈福

朱怀兰 1935-2004 猪 夫王朝才

朱怀秀 1937-1989 牛 夫陈万仓

朱怀英 1947-2019 猪 夫刘启发

朱全德 1903-1944 兔 妻李守兰 猪 1911-1983

朱怀进 1935-1964 猪妻温秀兰 猴 1944-(七十九岁)

朱怀宝 1937-2017 牛 妻张文英 蛇 1941年生

朱怀玉 1942-2022 马

朱怀兰 1930-2009 马 夫张鹏德

朱怀银 1940年生 夫段宗义

朱全秀 1907-1993 羊

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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