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
万念作灰飞,
千愁化索然。
并非心已死,
只怨世情寒。
且说朱全富赤身裸体,只等到天色黄昏,才偷偷摸摸回来。
朱全义吃惊道:“二哥怎么连衣服都没了?”
朱全富道:“快将你四哥的衣服找几件来,冻死我了!”
朱全义翻箱倒柜,将朱全德的旧衣服找出一套,给朱全富穿了,又端上饭来。
朱全富吃了,这才有了力气,于是将白天之事细说一遍。
朱全义垂头道:“张家人这般霸道,咱们怎能站得住脚?等我四哥回来,看他如何打算。”
弟兄两个唉声叹气,熬过一夜。
到了次日,朱全德就回来了。朱全义将前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朱全德摇头叹息道:“不瞒二哥说,我以前也耕田种地,等到秋收时节,就被张家人偷偷放了羊,因此才将地荒了。你不听我的话,才被他们欺负。依我看,这地种也是白种,不如回山后去吧!”
朱全富想了半天,说道:“我前日去下程家,那里尽是二阴田地,又有水,真是个养人的好地方。咱不如将这里卖了,凑些钱,在下程置些田地,也能过个太平日子。”
朱全德惊道:“这份家业是哒哒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有地契在咱家,就算不种,过一百年还是咱家的,怎能说卖就卖?二哥这是拆东墙补西墙,不是高明之论,再不要提了。”
朱全富无奈,只得对朱全义说:“如今回谢坝也是给人拉长工,横竖都是下苦。我想去下程家打几个月短工,挣几个钱,秋后再回谢坝。你去不去?”
朱全义道:“二哥去,我就去。”
弟兄两个商量好了,就准备一些应用之物,次日赶早,辞了朱全德,径投下程家来。
原来下程家向东七八里就是上程家,向西就是贾崖。那下程家有个程老爷,有家财万贯,牛羊上百,又有土地百亩。因人手少,就想找几个短工。
恰恰朱全富弟兄来寻活,那程老爷大喜,就对他两个说:“那沟畔有一筒窑,也不知以前是谁家的,里面有炕有锅台。你弟兄两个白天过来干活,吃了饭,晚上就在那里住去。”
弟兄两个心里欢喜,就去沟畔,果见一筒崖窑,安着两扇木门,用铁栓扣着。
朱全富开了门,见里面有一个锅台,里首是一个炕,炕上放着杂七杂八一些乱古董。他就把那些破烂都丢在门外,把窑里收拾干净了。
从此弟兄两个就在下程住下了,白日里在程老爷家劳作,晚上回沟畔窑里休息。
那朱全义心眼多,稍有闲暇就四处溜达。谁知这一日到了上程家,遇到一个地主老爷寻长工,待遇不错,朱全义就住在他家拉了长工,偶尔回下程一趟。正是那:
朝带霞光暮带星,
风霜不阻汗成冰。
思来只为一张嘴,
常使形骸受怂兢。
却说这一天后晌,朱全富下工早,回到窑里,又困又累,躺在炕上歇息。
忽听门口“扑楞”一声,朱全富睁眼一看,却是一只麻雀飞将进来,径到那窑脑脑后墙之上,寂然不见。
再细看,原来那后墙上拐角处有一个洞,大如拳头,那雀儿想是进洞去了。
朱全富叹道:“雀儿!雀儿!想来那是你的窝,自我来后,你害怕,不敢进来。罢罢罢!我不害你,你放心住吧!”
你看他盯着那个洞,胡思乱想,渐渐到了黄昏。朱全富道:“怪哉!怪哉!那雀儿进去小半天了,如何就不见出来?莫不是也没吃的,饿死在里面了?”
他挣扎着爬将起来,掂着脚尖,向洞里查看,见有一个布头。用手一拉,拽出一个布包,“呛啷”一声落在炕上,似有金铁之声。
朱全富心里疑惑,俯身拾起来,打开一看,见里面亮光灼灼,竟是一包银元。
朱全富急忙数了数,有十五枚,再看洞里,空荡荡无一物,更无鸟雀。这一喜非同小可,恍若做梦一般,半晌方回过神来,落泪道:“这分明是哪个神仙看我可怜,前来点化,给了我一条生路!大恩大德,此生不忘!”言毕,朝天拜了几拜,欢喜不尽。正是那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全富盘算道:“我有这一份本钱,再不用替人拉长工了。过些日子,我在这里置些地,将妻儿接过来,过个顺心顺意的光阴。”
他有了钱,就不回家,常到下程石壁沟一带转悠。
一天,忽见两个人拽根绳子,在那山畔上丈量土地,不禁心里疑惑,便踱将过去,问:“你两个量地干啥嗫?”
其中一人道:“定个亩数,好搭价。”
朱全富便问:“为何要搭价?”
那人道:“我家老爷修缮庄院,因手上钱不够,准备将这一块地卖了。因此派我两个先来量个尺寸,好定亩数说价钱。”
朱全富忙问:“你家老爷是哪个?他这一亩地卖多少钱?”
那人笑道:“你又没钱,问这些干啥?”
朱全富笑道:“兄弟呀!你不知道,我虽没钱,我娘舅的奶奶的外甥的表兄却在靖远城里当官,平日里就想周济我。你家老爷若是要个低价,我就去借钱,做了这个买卖。”
那人欢喜道:“原来你是旱梁上的蒿子——根深着嗫!既然这样,我就去告诉老爷,任凭你们两个商量。”
言毕,他两个自去了。
过了几天,果然有个地主来商讨此事。
原来那老爷姓南,叫南昌,闻的此讯,亲自来和朱全富商量。朱全富便告个艰难,愿出十来个银元,买石壁沟十几亩地。
商量妥当,又过了几天,那南老爷便带来地契,又叫了两个保人。朱全富便拿出十个银元。两家写了合同,按了手印,做成了买卖。
可叹朱全富历经坎坷,终于有了石壁沟十来亩田地,自此将身安在了下程。
原来他从小种地,颇有算计。如今有了田地,除了种点糜,种点谷,另外空出地来,将那洋烟密密种了几亩。
却喜这一年风调雨顺,无灾无害,庄稼大获丰收,朱全富割得烟膏极多,卖得好些钱,虽不是巨富,却衣食无忧。
他是勤快人,稍有时间,就和全义打了几堵墙,围了个院子。又养鸡养猪,捉条狗儿看家。这才是:昨日街边落魄汉,今作田头负手人。有诗题道:
脱胎落地一声哭,
福寿钱帛有定分。
套饼难活慵懒汉,
飞财只富苦心人。
岂不知世事无常,祸福相依。那朱全富灾星未去,还有大难。到了秋底,那布氏忽生一疾,猝然而逝。
朱全富又遭一难,奔回谢坝,心神俱疲,大病一场,几乎丢了命,从此心灰意冷,再无娶妻之念。他将怀焘交朱老太拉扯,自己回下程去了。这才是坐拥家财万贯,不如四季平安。
如今却说张正源据守榆林口,寨中生意渐好,他就私下存了一二十银元,找个时间回来,给朱全秀几个,其余都交给张德文,嘱咐道:“你看朱家,有几亩地,就过得比别人宽裕。咱家给别人拉长工,不是长远之计。你们将这些钱瞅机会买几亩地,自己种,自己收,总比寄人篱下好一些。”
他走后,张德文弟兄就商量通了,准备置办几亩田地。恰恰旧庄窝窝陈老爷要把乱刺窝窝几亩地卖了,张氏弟兄就前去商议,经一番讨价还价,买了陈老七十来亩地。
张氏弟兄有了地,便在乱刺窝窝掏了几筒地坑窑窑,搬了下去。
哪知他弟兄对田地有些不懂,买的土地正处在风沙口上,每到春天,西北风一起,狂风怒号,黄沙滚滚,那地不保墒,如同沙漠一般。籽儿种下去,能出来十分二三,风沙一打,又死一半,连种子都收不回来。
弟兄两个无奈,只得将地荒下,又到谢坝拉长工。如此一折腾,就更加穷了。
却说朱全孝,见张家人搬走了,不觉也动了心机,想置些土地。他冷眼旁观,见那马砂河每到夏秋之时,暴雨频发,洪水滔天,将沟口皆冲成坝地,风沙不侵,土壤肥沃。
朱全孝心里有了数,就去找陈老七商议。那陈家儿子捐官,正需要钱,就将马砂河西畔一二百亩地都卖给了朱全孝。
朱全孝喜出望外,就在沟口掏了一筒地坑窑窑,将家人搬了过来。
过些日子,他又在村北选块坟地,将朱万成尸骨提了过来。自此,人称这里为“朱家庄”。
却说朱全德在山前,行走江湖,将土地都荒了,有时惹了祸,便到下程住两月,风头一过,重回小水混活。
一日,他翻山过来上坟。张氏劝他说:“你也岁数不小了,有地有房,若是有合适的女子,就请媒人撮合,成个家。不然,成天扛刀舞枪游四海,有啥结果?”
朱全德闻听,点头道:“正是,正是,这些年四处跑惯了,竟没有想过这事。”
次日,他回到小水,独自坐炕上,孤孤单单,忽然生出一片凄凉,自己思想到:“这些年拼凑家业,所买的田地,加起来也有百亩左右,手里还有些私财,勉强算是个地主人家了。前些年还有哒妈陪伴,如今哒没了,妈又走的远,我孤身一人,没有成个家,有一天老了,也不知道为谁辛苦,为谁忙碌?”
思想了一夜,早上起来,便觉得没精打采。恰恰有个老邻居叫鲍玫的,进来谝闲,见他神色萎靡,就问:“你平日里上墙揭瓦,无聊无治,今天脸色咋不太好?”
全德打个唉声,道:“我去山后,见我三哥儿女成群,过得红火。回来看见自己冰锅冷灶,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因此心里烦恼。”
鲍玫听他说出心事,点头道:“你这是五行山下遇菩萨——开悟了!既然你回了头,收了心,我就打听打听,有那合适的女子,给你撮合撮合,成个家。”
那鲍玫应承了此事,倒也操心,平日里出去,暗中观察,看哪里有娃多的人家,待嫁的女儿。
原来小水村里有一户人家,男人姓李,人称李老好,是从会宁红湾搬来的。生有一女,取名守兰,长得憨厚朴实,属猪,今年十九岁。
鲍玫探听清楚了,觉得合适,就对朱全德说了,要给他说媒。
朱全德发愁道:“只是大了七八岁,恐怕他家不愿意。”
鲍玫道:“男人大几岁怕什么?单凭你这份家产,这样的苦心,料他家也没说的。”
两个人议论妥当。第二天,鲍玫就去李家提亲。原来那鲍玫善于保媒,天生的巧舌如簧,一时说的天花乱坠,枯草回春。李家人哪里经过这个阵仗,只听得心花怒放,满腔欢喜,且又知道朱全德家底厚实,于是就答应了。
朱全德欢喜,又不缺彩礼,索性就择了日子,订婚迎娶一起上,显得热闹。
临近吉日,全富,全孝,全义弟兄几个早早到了,除了张家,请了其他庄邻,贴对联,擀长面,人来客往,热热闹闹,过了这桩喜事。
那李氏进了朱家们,真是现成的管家,坐地的奶奶,况且她又脚勤手勤,把屋里打扫的干干净净,院外收拾的井井有条。朱全德恍然道:“难怪世人都喜欢老婆,原来老婆还有这个好处!”
却说张家一干人,因地震倒了窑洞,死了人,自顾不暇,因此几年来萎靡不振,顾不上和朱全德争执。后来慢慢元气恢复,渐渐又飞扬跋扈起来。
忽见朱全德家张灶搭锅放炮请客过喜事,那些人就十分不忿,聚一起议论。
张仁世道:“他老朱家打死张家女子,又娶李家女子,这样张扬,分明是给我们看。那朱全德已经不好对付,今后若是生出一窝儿子,我张家还有活路?趁早赶他离开这里,除却一块心病才对。”
他这里撺掇,众人齐声符合,不觉就埋下了祸根。
乱世荒年,烽火连天,土匪就多。单说靖远象鼻子坡有一伙土匪,有二十多人,手里有枪,时常出没水泉三滩一带,杀人抢劫,无恶不作。
百姓深受其害,联名上报政府,政府不理。乡民就自发组织,成立民团,昼夜围剿。
你想那些乌合之众,不过靠几条枪为非作歹,能有多少本事?被民团一打,死了大半,只有三个不要命的,拼死冲出来,向打拉池一带逃窜,沿途打家劫舍,夺取钱财。
偏偏那张仁世背运,犯了太岁星,晚上三更,被那些土匪撬开窑门,拿枪顶着脑袋,指名道姓,索要钱财。
那张仁世老婆脑瓜机灵,转的快,忙跪在炕上磕头道:“好汉饶命!你们想要钱财,却走错了地方!现成的金山银山不去搬,到我这穷苦人家能拧几滴油水?”
土匪问:“你说的金山银山在哪里?”
张仁世老婆道:“这村里有个朱全德,是从南里来的。他来时,两个驴驼,一个车拉,还有担子挑,不知运来了多少金银。如今他家光是田地就有几百亩。只是南里人小气,又没堡子,也没打手,就掏几筒窑安家。你们去他家,就像装粮食一样,想取多少取多少!”
呀!也是朱全德命里有此一难!那几个土匪被张仁世婆娘一说,信了七分,收枪道:“姓张的,你明日将村里有钱人家的底细探听清楚,我弟兄过几天还来问你。”言罢就走了。
却说朱全德这天犯了困,睡得早,到了后半夜,忽听外面狗乱叫。朱全德惊醒,对李氏道:“土匪来了!”
李氏问:“你咋就知道是土匪?”
朱全德道:“你不知,要是外面来了出气的,那狗儿最灵。你听它低声咆哮,就是狐狸一类;你听它连嚎带叫,就是狼豹子;若它大声狂叫,就是来了贼。”
他是经过的人,穿了衣服,下了炕,对李氏道:“你去里面窑里躲着,不要出来。”
原来旧社会土匪多,百姓谨慎,掏的窑都相互连通,只留一个门,一个窗。
朱全德昔日偷张正源的枪没得手,就出几个钱,买了一把老土枪。他时时留心,处处防范,因此枪里一直填有火药钢砂。此时事急,他就左手拿一把铁尺,右肩背着土枪,守在门边。
书中暗表,来的果然是那三个土匪。他们认错了定盘星,把朱全德当成了等闲之辈,哪里放在眼里?到了门口。三两脚,将两扇门踏开来。其中一个探头探脑,就向里面钻。
朱全德看得准,分得明,手起尺落,正打在那人右手腕上。那土匪“嗷呶”一声,滚出窑门。
其他两人吃了一惊,急举枪,对着门里就打。朱全德躲在门口旁边,一声不吭。
那些人打了几枪,见没有动静,却也不敢进去。有一个四下里探看,见那边有个小窗子,就低声说:“你两个在这里守着,我从那窗子进去,两面夹攻。”
他偷偷绕到窗子底下,拔了窗棂,抬起一条腿,向里钻。
却说朱全德躲在门后,忽听那边有动静,借月光一看,见一条腿伸进来。他就解下土枪,瞄准了,一扣扳机,“嗵”的一声,将那条腿打的如同筛子一般。那人滚在院里,疼得直哆嗦,骂道:“狗日的张仁世,你怎么就不说他有枪?等我明天和你算账。”
朱全德听见,心里道:“原来张家人私通土匪,合谋害我!”
那受伤之人咬牙切齿道:“我就算拿不到钱,也得要他命!你们去那边抱几捆柴草来,熏死他一家。”
于是抱了柴草,堆在门口,点起火。霎时黑烟滚滚,串进窑里。朱全德夫妻躲在墙角,捂着鼻子,眼看就要被熏死。
此时天色微亮,那李老好起得早,出门一看,见女婿家黑烟直上,以为失了火,急得大喊大叫,唤人救火。
三个土匪听见,知道惊动了别人,急舍了朱家,相互搀扶,跌跌撞撞,出庄走了。
却说邻居闻声出来,灭了火,救出朱全德两口子,问其原因,方知遭了土匪。
原来李氏已经有孕在身,被惊吓一场,手软脚麻,泣不成声。
李老好拍手怨朱全德道:“我也不知道你朱家坟头上哪根草不对,自从搬到这里,是非就没断过!你如今打伤土匪,迟早被他报复。我把女儿嫁给你,总不能把命弄没了!”
朱全德低头不语,半天才问:“你老人家说说怎么办?”
李老好道:“你三哥搬到山后,日子过得兴旺。你不如将这里田地卖了,也搬过去吧!”
朱全德垂头道:“哪里风多,没水,我不想去。”
李老好又道:“你二哥在下程也过得太平,又有水,你在那里买些地,吃不饱肚子?”
朱全德想了想,说:“也行!我今天就动身,去下程吧!”
他是麻利人,悄悄将粮窖隐藏了,把家里几个家畜赶到丈人家,其他东西都不顾了。收拾完毕,拉了驴,驼了李氏,奔下程而来。
原来小水离下程六十里路,两口子走了三四个时辰,就到了。
朱全富看见,问:“你两个一起过来,家里谁看门?”
朱全德唉声叹气道:“二哥,咱家多年不上祖坟,流年不利!你兄弟被人欺负,投奔你来了。”于是把缘由说了一遍。
朱全富道:“那小水土头硬,一般人蹲不住。你还是把地卖了,搬到这里,安安静静过活,再不受张家气。”
于是另收拾了一筒窑,安排全德夫妻住了。
一家三口从此就居住在下程,辛勤耕作,再无别人打扰。那朱全义有时间就回来,下田间帮忙。
到了庚午年,李守兰生下一个女儿,取名怀兰。一家人欢欢喜喜,稀罕的不得了。
却说朱全德,时常回小水打探,听到那三个土匪入户打劫,被民团击毙,这才放下心,想要重回小水。
朱全富骂道:“你就是那属狗的——记吃不记打!那张家和咱们水火不相容,你回去,还免不了生是非,惹祸端。我劝你把那受气摊子卖了,在这里多置几亩地,安安心心过一辈子罢!”
朱全德笑道:“二哥,我是‘宁住城边边,不住山畔畔’,说句实话,住在这山沟里,非闷死我不可。我这番回去,非叫张家服服帖帖,再不敢小看朱家人!”
朱全富奈何不了他,只得任由他做主。于是朱全德牵了驴,驼了李氏母女,又回小水来。
他两口子回了家,将屋子收拾干净。朱全德就说:“我去街上买些东西。”
他出了门,直奔打拉池乡公所,对守卫说:“我是小水朱全德,有要紧事找乡长。”
那守卫不知何事,只得进去通报。乡长也不知啥事,便叫进来。
朱全德进门来,见没别人,就作个揖,说“大人替小民做主!”
乡长瞪眼道:“有话直说,怎么跟唱戏一个口气。”
朱全德便把眼睛揉一揉,挤巴挤巴,掉下两滴泪,道:“大人容禀:
祖籍通渭安远寨,
朱家阳坡有家园。
爹娘软弱生了变,
无粮无草受饥寒。
一家人口都忙逃窜,
只想着逃难到此间。
为吃饭哪顾得路途遥远,
翻山越岭到这边。
谁想小水张家仗势欺人,常常来挑衅。小人势单,不敢多言。只得求大老爷出面调解,叫张家再不要欺压良民,还小人安宁。小人家贫,只有一点私房钱,愿献给大人,还望笑纳。”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元,递给乡长。
那乡长听他说了一回,接了银元,笑道:“原来你是个学唱戏的!既然你有冤,我就叫来张家人,弹压弹压,叫他以后再不要欺负你了。回去吧!”
朱全德千恩万谢,出了门,暗笑道:“这出戏唱红了!”
他却不回家,又奔张仁世家来。恰巧张家一帮人正在晒太阳,见了朱全德,骂道:“你真是阴魂不散,走了几天,怎么又回来了?”
朱全德笑道:“我算出你张家风水不利,有个坐牢的,因此来送一送。”
那帮人闻听大怒,揎拳捋袖道:“你是三天不打,乱嚼牙叉。打死你算了!”
朱全德“呵呵”笑道:“你们不知根底,就来耍威风。我却知道你张家有个人私通土匪,打劫乡邻。如今乡长听到风声,要寻证人。我若不看在死去的大嫂面子上,轻轻一抖搂,恐怕你户里就有人进监狱嗫!”
那些人听了,面面相觑,半信半疑。张仁世吓得面色蜡黄,手足无措。
忽见两个乡公所差人走来,问:“谁是张家主事的人?乡长唤他去一趟。”
张仁世如陷冰窖,浑身发抖,忙拉住朱全德道:“贤侄啊!我知道你肚量大,能容人。以前都是我张家人太小气,伤了你朱家人,现在后悔莫及。还请你宽宏大量,放我一马吧!”
朱全德长叹一声,道:“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这样害怕,我就不去作证了。只是你张家人再不能欺负我,不然,我还去乡公所报案。”
张仁世感谢不尽,只得来到乡公所。那乡长怎知道这段是非,只不过训斥他几句,说“睦邻友好,邻居理应和为贵,以后再不要为难朱家”云云。张仁世点头哈腰答应了,回到家,细细思想,莫名其妙!少不得告诫族人,再不要招惹朱全德。自此两家恩仇才烟消云散,再无瓜葛。
朱家弟兄到这时才稍稍安宁,居家乐业。有顺口溜道:
一住深山一住川,
一住丝绸古道边。
苦辣酸甜皆尝过,
三分地理享安然。
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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