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响起一阵拖鞋声,很急促。
邢国立见真的是儿子回来了,本想训斥几句。
他气这个臭小子当年放着好好的大学不上非要去打工供那个狐媚子女同学读书。
他气这个家里的独苗一声不响就偷跑出了国。
他气这个不孝子这些年一个电话都不给家里打。
他气……
他生气的理由简直太多了,然而,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扑通!
邢安雄双膝跪地,眼泪终于再也憋不住,哭嚎道:“爸!妈!不孝子安雄回来了!”
说完直接就在门口“咚、咚、咚”给二老嗑了三个响头。
“儿呀!”
周玉芬也跟着跪倒,一把抱住儿子失声痛哭。
这个可怜的女人在儿子离家后,不知有多少个夜晚都是哭着入睡的,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是离了上万公里的非洲。
邢国立站着抹了一阵眼泪,最后还是他将母子二人搀起来,说道:“别堵在家门口让邻居们看了笑话,有话进屋里说。”
一家人这才关了门。
三人在客厅落坐后,周玉芬和邢国立一直在询问邢安雄这些年的境况,只是两人侧重点不同。
周玉芬都是问的吃得习不习惯,住宿条件怎么样,至于穿得好不好她没问,看儿子这一身地摊货就知道了。
她一边问,一边抹着眼泪,纸巾很快就扔满了茶几。
邢国立则话不多,他一边抽烟一边听母子二人说话,时不时问一句“在外面干的啥工作”“非洲治安好不好”之类的。
就是绝口不提收入。
儿子毕竟这么大了,他怕儿子面上挂不住。
三人这一聊就是整整一下午,等他们弄清楚儿子这些年在外的遭遇,天都已经黑了。
当然,邢安雄说的都是提前就准备好的说辞。
要是如实告诉他们自己在国外当雇佣兵,还不得把二老给吓死。
周玉芬起身准备去张罗晚饭,邢安雄一把拉住她。
“妈,您别忙活了,今天咱出去吃。”
“出去吃?”
周玉芬有些犹豫,喃喃重复了一句。
按理来说,离家多年的儿子回来了,出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是应该的,无奈家里实在是没有闲钱。
旧房拆迁后虽然赔了两套新房,但以他们家当时的条件,连装修钱都还是管亲戚们借的,到现在债务都还没还完。
自己是个没收入的家庭主妇,丈夫又刚刚失业,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工作,两口子就靠着那点儿微薄的房租渡日。
周玉芬想到这里又看看儿子那一身廉价货,叹了口气说道:“儿啊,不是妈舍不得,只是家里实在是不宽裕,出去吃太浪费了,妈去买点儿菜做些你爱吃的咋样?”
邢安雄正准备开口,老邢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
“儿子大老远的回来,咱家还能被这一顿饭吃穷了?现在咱家有两个男丁,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说完他站起身大手一挥:“走,今天咱家下馆子!”
周玉芬见当家的都发了话,也不再坚持,跟着起身。
邢安雄可算找着了机会,他拉着二老又重新落坐,这才不紧不慢笑着从口袋里摸出新办的银行卡放在茶几上,笑着说道:“爸!妈!以后咱家不愁钱花,就是天天下馆子也行。这张卡里有一千万,密码是6个6……”
邢安雄话还没说完,茶几对面的老邢从小马扎上一屁股摔在地上,差点儿把老腰闪了。
“爸!爸!您没事儿吧?”
邢安雄赶紧上前一把将老邢扶起来,一边揉着他的腰一边关切地问道。
邢国立一把拍开儿子的手,没好气地训斥道:“你个臭小子,都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行,刚回来就拿你老子我寻开心!一千万是那么好挣的吗?”
周玉芬也帮腔道:“儿啊,你在国外挣点儿钱不容易,挣多挣少那都是要留着娶媳妇儿用的。现在江城房价多贵,万一到时候女方看不上咱家这旧房非要买新的,那咱咬着牙不也得买吗。”
“你挣的钱交个首付,剩下的咱一家人慢慢还。”
邢安雄哭笑不得。
“爸!妈!你俩咋不信呢,你们儿子出息了,真挣了大钱。”
老邢一瞪眼,道:“你当你爹是傻子吗?咱江城到非洲打工的人还少了?一年顶多挣十几二十万,你还想挣一千万?你咋不上天呢!”
邢安雄只得把提前编好的故事讲了出来。
大意是他到非洲后得到一个酋长的赏识,帮着他干了不少工程还提高了金矿的产量,酋长挣了钱后十分中意自己非要把女儿嫁给他,还送了几大块狗头金。
这钱就是卖了狗头金换的。
因为不想娶酋长的女儿,所以自己是偷跑回国。
二老虽然知道些劳务输出的常识,但邢安雄这满嘴跑火车的故事他们哪里能分辨真假?
这也不可能到非洲去找人家酋长求证吧?
两人对视一眼,不说话了。
空气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
老邢又点上一支烟,抽了两口才不确定地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邢安雄竖起三根手指,做发誓状。
“要是这卡里没一千万,我邢安雄……”
没等他说完,周玉芬一把捂住他的嘴急道:“你这傻孩子,誓是能随便发的吗?”
老邢狠抽几口烟,将烟屁股扔在烟灰缸,起身笑道:“走,先去银行查查,老子活这大半辈子还没见过一千万长啥样!儿啊,今天让你爹开开眼!”
到了银行,一家三口挤在一个ATM机前,在确认了卡上那一大串的0之后,老俩口激动不已,手脚都不利索了,一直在发抖。
根本停不下来。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吃饭时才有所缓解。
这一顿,是邢安雄离家8年后首次和父母一起吃的团圆饭,三人都吃得很尽兴,连周玉芬这滴酒不沾的人也喝了点儿白酒。
但老俩口也很克制,酒都没多喝,毕竟身上还揣着一千万的巨款,万一卡掉了咋办,万一被人偷了咋办。
邢安雄当然也能理解父母的心情,可理解归理解,他多少还是有些哭笑不得的。
这就是龙国老百姓的普遍思想,财不露白。
一家三口在吃团圆饭的同时,许婧婧正和富二代对象发着微信,内容全是关于明天行程的安排。
至于两人的感情或是爱好啥的,只字不提。
当富二代表示明天除了约会还要抽空去看看房时,许婧婧眼睛顿时亮了,这就准备买房啦?
她赶紧下了床去找张桂香商量,这个消息太过重要,她一个人做不了主。
张桂香看了信息之后也是相当兴奋,母女二人就穿着睡衣商量起来。
鉴于之前两人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进展,再加上许婧婧对人家也不感冒,慢慢培养感情这条路是行不通的,张桂香这次决定彻底放开手。
先前本想吊着人家的胃口,哪知差点儿让鱼儿跑了,这下她也不怕女儿吃亏了,竟然主动怂恿闺女和对方发生关系。
当许婧婧听到妈妈竟然要自己婚前爬上人家的床,顿时犹豫了。
一来她是个洁身自好的女孩,二来自己对人家也完全没有感觉,真要做到这一步的话她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都是抗拒的。
张桂香当然也知道女儿的心思,但为了以后更好的物质生活她还是拍着许婧婧的小手语重心长地劝道:“婧婧,妈就你这么一个闺女,害谁也不会害你呀!何况裴少都已经准备买婚房了,你和他婚前发生关系其实也没啥,要是能怀上他的孩子,你嫁入裴家更是顺理成章。”
许婧婧上学时就只是专心学习,对于其他的东西全不关心,所以碰到这种情况基本是张桂香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哪怕自己不情愿她还是准备按妈妈说的办,找个合适的时机把自己交给人家。
只是这一夜,她失眠了。
翌日,邢安雄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他就出门跑步去了。
每天三十公里负重跑,雷打不动,这是南美魔鬼训练营的基础必修科目。
之后八年的雇佣兵生涯他都每天用魔鬼训练营的高标准训练自己,久而久之已经成了习惯。
没办法,雇佣兵这种高危职业太过残酷,如果你比别人弱,执行任务时你就有很大概率会死在别人前面。
挣钱有什么用?有钱你也得有命花才行。
每年从魔鬼训练营出来的毕业生至少有上千人,然而这些人能在雇佣兵这一行活着挣够钱退役的,不到10%。
跑完步吃完早餐,邢安雄借口出去逛逛,实际上他带着证件准备今天把房子的事给落实了。
先斩后奏,给二老一个天大的惊喜。
这个想法在他刚进家门时就有了。
虽然二老现在住的房子房龄并不长,但装修着实过于简单,甚至都可以用简陋来形容。
除了墙面是白的,从其他地方根本看不出来是新房。
地砖质量不行,已经有多处开裂。
沙发、茶几和床都还是搬家之前的那些古董,年龄都比邢安雄还要大了。
电视机和冰箱也都是以前的旧货,除了客厅角落套着防尘罩的电扇外,就再也找不到其他新家电。
邢安雄真的不知道父母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人怎么会节省到这样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