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芳华
4章蒋二公子
营地设一个平坦开阔上风区,一眼望去,二十多顶青毡帐一字排开,马儿嘶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除了上次郊游同去黄氏等人外,牡丹还看到了那将清华郡主弄得摔下马兴康郡主。兴康郡主与几个衣着华贵年轻男女坐一顶毡帐前,正肆无忌惮地说笑,她气色好得很,神色又轻松又自,可见清华堕马之事终对她造成影响很小。
雪娘四处溜达一圈回来,恰好看到牡丹看向兴康那伙人,以为她厌恶这些宗室贵人,便解释道:“本来没想请她来,但因为此番请人多,关系不一,你喊我,我喊你,她便知道了。她一听说是李夫人出头约人,便追着说要来,李夫人没法子,只好应了她,结果她又叫了好些人来。你别担心,我后来与她接触过几次,她不似那清华,并不难处,也不会没事儿来找咱们麻烦。”
“我不担心。”牡丹知道,自从那次李满娘救了兴康郡主那位表妹之后,兴康郡主这边人就一直断断续续与李满娘有来往,此番兴康郡主出现这里,原也情理之。她也不担心兴康郡主会找谁麻烦,一来她与兴康郡主没有什么矛盾,二来既是李满娘承头,兴康郡主怎么也得给李满娘面子,又怎会来寻她们麻烦?
雪娘见牡丹表情恬静,果然不是担心样子,便笑道:“那就好,咱们别操这些闲心。夜里我与你共住一顶毡帐,现下先让人搭着,我领你去瞧猎鹰、猎豹、猞猁呀。有一只猎豹,不知道是谁家,长得可真好。”
二人一起去了搭建下风处另一个营地,这营地专供下人们住,同时也是烧火做饭,栓马养鹰、关猎豹和猞猁、猎犬地方。
雪娘熟门熟路地撒了两把钱下去,便有一个年轻小厮来领她们去了一个毡帐,进了内里,一个黄黄髭胡人驯豹师起身迎上,疑惑地看着牡丹和雪娘,那小厮笑道:“这两位小娘子想看看咱们家惊风。”
那胡人友好地一笑,侧身让开,做了个请动作。牡丹探头看过去,但见靠角落地方放着一只大笼子,一只黄皮黑斑猎豹懒洋洋地匍匐里面,看见生人过来,立刻“呼啦”一下站起身来,警觉地看着牡丹和雪娘,呲着牙出低沉威胁声。
雪娘调皮地冲着那豹子做怪动作,围着笼子打转:“哟哟哟,凶得很嘛,有本事你来咬我呀。来呀,来呀。”
那豹子不高兴地冲着她呲牙咆哮,团团打转。牡丹笑道:“雪娘别调皮了,看你把它逗急了。它脾气可不怎么好。”
雪娘哈哈大笑:“豹子脾气自然不会好,可是急躁猎豹是打不好猎,我这是帮它训练耐心。”
忽听有人毡帐门口笑道:“是么?我惊风打不好猎?待我把它放出来试一试如何?”紧接着,一个穿天青色圆领缺胯袍,系黑色犀皮腰带,足蹬高靿靴,肤色如玉,笑容满面男子手提一根镶金错玉马鞭大步走了进来,目光灼灼地看着牡丹与雪娘。竟然是那蒋二公子。
那驯豹师和小厮都齐齐给他施礼:“小人见过公子。”
蒋二公子理也不理,倨傲地抬眼看着牡丹和雪娘:“二位很懂猎豹?所以看着我这惊风不好?”
牡丹大概知道他一些脾气,无心招惹他,便笑道:“自然是极好,所以我们才会特意来瞧。刚才不过是女子间戏言而已,请公子不必意。”
蒋二公子见牡丹说了好话,心舒坦了些,又看向雪娘:“你懂得驯豹?不如我请你来替我驯?”
雪娘撅起嘴道:“你这人好生小气,刚才不是都说了是戏言么?我若是觉得它不好,怎会特意巴巴儿地来瞧?”
蒋二公子见雪娘表情可爱,一派小儿女天真娇憨,牡丹美丽温柔,又着意说了好话,便也就笑了起来:“我也是戏言,两位娘子不必当真。~”
雪娘见他态度好转,便胆大地歪头看向他:“你能放它出来让我摸摸吗?”
蒋二公子微微一笑:“有何不可?”立即命那驯豹师:“阿克,将惊风放出来。”
他侧脸时候,牡丹瞧见他左面脸上有几条淡红色疤痕,从眼角一直拉到下巴。她猜着,这大约便是他骑了紫骝马被树枝刮花地方了。要说这蒋二公子长相,长得和蒋长扬真有那么几分相像,眉毛、鼻子、脸上半部轮廓都很像,但蒋长扬下巴是方,他却是有些尖,加上肤色如玉,看上去与蒋长扬是两种完全不同感觉。
“它脾气暴躁,你们可别乱伸手。我叫你们摸你们才摸。”蒋二公子回过头来叮嘱二人,一眼注意到牡丹似乎看他脸,他立即不自起来,眼里闪出一丝愠怒,侧身上前,换了个角度,将好一面对着牡丹和雪娘。
牡丹赶紧收回目光,假装什么也没现,自然而然地点头同意:“不会乱伸手。”
那驯豹师将豹笼打开一条缝,闪身入内,将嘴套皮套数给那惊风带上后,方命那小厮将笼子门打开。门才一打开,那豹子就“轰”地一下往外蹿,险些将那驯豹师拉得一筋斗,那驯豹师出一声厉喝,那豹子缩了缩脖子,似有些害怕,但接下来蒋二公子态度却极大助长了它威风。
蒋二公子哈哈笑道:“好威风惊风过来,乖孩子。”那豹子便不再管那驯豹师,硬生生拖着那驯豹师走到蒋二公子面前,讨好地拿头蹭了蹭蒋二公子靴子,围着他直打转。
蒋二公子回头对着牡丹和雪娘微微自得地道:“我与旁人不同,他们要求是豹子绝对听话,但我觉着,这豹子还是要有野性才好。”
牡丹和雪娘出于礼貌,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正说着,那豹子一不小心蹭着了蒋二公子袍子,蒋二公子勃然变色,一脚踹将过去,骂道:“不长眼畜牲,又把你那杂毛蹭得小爷一身都是。”那豹子立即害怕地趴下去,表示臣服。
雪娘见状,惊异地“啊”了一声,道:“哎呀,它好听你话啊,你真厉害。我常听人说,这豹子听驯豹师话,可是它明显就听你话,你是怎么做到?”
蒋二公子哈哈一笑,温柔地抓着豹子头皮,洋洋自得地道:“不用怎么做,本公子就是有这个本事。”原来他所谓野性,是针对其他人来说,而不是针对他来说。他要求是这豹子只听他一人话,而其他人则要保持“野性”。
看着蒋二公子脸上自得,牡丹暗想,刚才他踹这一脚,分明就是为了向她们炫耀,想得到这一句夸奖而已。这人这性子,可真是……
雪娘也觉得这蒋二公子性情骄傲,便不以为然地悄悄撇撇嘴,上前抓了那豹子头皮两把,见那豹子匍匐蒋二公子脚下,动也不敢动,突然就失去了所有兴趣,敷衍了两句,就叫牡丹走人:“我们出来时间太久了,只怕我娘她们会到处找我们。”
牡丹忙附和道:“那我们就回去吧。~”二人正要给蒋二公子告辞,蒋二公子不满意地看着牡丹:“你不是要摸么?我把惊风放出来,你又不摸了莫非你看着我这惊风不入你眼?”
牡丹一愣,明明是雪娘要摸好不好?她不摸也会得罪人?唉,算了吧,惹他做什么,不过就是摸摸豹子一把。她便上前摸了摸那豹子背:“公子言重了,是我胆子比较小……”
话音未落,但见蒋二公子突然松了手上皮绳,那豹子猛地拧身蹿起,不过眨眼功夫,两只爪子就搭了牡丹肩头上,两只眼睛凶狠地盯着牡丹。豹子嘴被嘴套套着,可是爪子仍然很锋利,搭肩头上,透过夹衣,牡丹仍然感觉到一阵生疼,腥风扑鼻而来,让人几乎要窒息。牡丹听见雪娘出了震耳欲聋尖叫声,她想叫,却叫不出来,她傻傻地与那豹子对视着,双腿都忘记了颤抖。
雪娘一扑扑上蒋二公子胳膊,拉着使劲晃:“别吓我何姐姐,她身子不好,求你了。”
蒋二公子看着牡丹脸虽然变得煞白,却仍然不动不抖样子,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打了声唿哨。那豹子方才轻轻巧巧地从牡丹身上下来,转身作势又要去扒雪娘肩头。吓得雪娘惊慌失措大叫起来,松开蒋二公子胳膊,朝牡丹奔过去一把抱住牡丹肩头,把头埋牡丹肩头上,眼看着是怕得不得了。蒋二公子及时将手里鞭子猛地一抽,那豹子方收回势,走到蒋二公子脚边乖乖趴下。
牡丹扶稳雪娘,低声道:“莫怕。他不敢把咱们怎样。”雪娘这才回过神来,打量着她道:“何姐姐,你还好吧。”
牡丹此时方感觉到双腿抖,她挤出一个笑容:“还好。”她自问她进来以后没有做过什么得罪蒋二公子事情,难道就因为她没有表现出对这豹子十分兴趣看,他便要如此惊吓她么?但看那豹子动作表情,简直就是轻车熟路,可见做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
蒋二公子假意问牡丹有没有被伤到,然后道:“这该死畜牲,野性难改,其实是你吓着它了。幸亏没有造成伤害,小娘子莫要和这畜牲一般见识。”
牡丹回头看着他,静静地道:“我自然不会与畜牲一般见识。”
蒋二公子脸色变了变,随即转过脸,厉声喝道:“正德来将这两位娘子送回去。另外将我们带来桔子送些去给她们赔礼压惊。”
“是。”一个肥胖身影从帐外闪进来,对着牡丹和雪娘抱了抱拳:“两位小娘子请。”
牡丹定睛看过去,却是那日蒋长扬庄子外盯着她瞧,毫无礼貌问路那个缺耳朵。那个缺耳朵显然也认出她来了,但却没有如同上次那样盯着她瞧,只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睛。
牡丹心回电转,迅回过头,只见蒋二公子站阴影里斜眼看着自己,表情莫测,目光意味不明。她恍然明白,遇到蒋二公子是巧合,但被这豹子扑到肩上却绝对不是巧合。只吓唬她,却没有吓唬雪娘,说明他知道她比较好欺负。
虽然自上次别过之后,她一直没有见过蒋长扬,蒋长扬也只是让邬三送过几次小东西,带过几句话来。但她之前和蒋长扬有来往事情,只要有心打听,就必然能打听到。毕竟蒋长扬端午节时救她,那可是万众瞩目,怎么都瞒不过去。蒋二公子大约是猜到一点,却拿不准实情,不然光凭他对蒋长扬恨意,兴许就不只是吓吓她这么简单了。
牡丹沉默片刻,脸上漾起一个笑容,望着蒋二公子道:“不必了,说来也怨我,豹子野性难驯,我不该贸然伸手。公子这豹子训练得极好,虽然被我吓着了,却也只是搭着我肩头,并未伤人。公子不必送桔子,也不必派人送我们,我没事,还能自己走回去。”
蒋二公子歪了歪唇角,淡淡一笑:“不妨,送你们回去是应该,就当是我赔礼道歉。二位就不要推辞了。”
牡丹见他执意要如此,便不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牵了雪娘手往外走。
出了毡帐,迎面遇到李满娘家小厮,一眼就看出牡丹与雪娘样子不对劲,又看到她们身后那缺耳朵,不由惊异道:“两位娘子这是怎么了?”
雪娘不满地呶了呶嘴,正要开口抱怨,牡丹抢她前面道:“我们来看我表姨养那只猞猁,听说这里有只豹子,便顺道进来瞧瞧。那猞猁哪里?”
那小厮听说是要去看猞猁,忙笑道:“是这边,请二位娘子随小来。”
牡丹看着那缺耳朵道:“真是对不起,我们还要去看猞猁和猎鹰,这位大哥你忙着,不必管我们。”
那缺耳朵却掀眉一笑,笑容狰狞:“小娘子莫客气,小人既然奉了我家公子之命,自然要将你们二位一直护送着,你们只管做你们要做事情,不必管小人。”
既然爱跟着就跟着呗。牡丹点了点头,不再理睬他,径自跟着李满娘家小厮去了另一个毡帐。牡丹是第一次见到猞猁,见了才知道,那猞猁长得很像猫,只是比猫大得多,约有四尺长,短耳朵。两只大耳朵高高竖着,耳尖上长着长长两簇毛,两颊长着一圈犹如围脖似漂亮长毛。一双眼睛特别漂亮,犹如黄金镶嵌了绿宝石一般。它威风凛凛地趴地上,警觉地看着牡丹和雪娘,此外并没有多余表情和动作,安静得很。
雪娘和牡丹经过养猞猁人允许,都摸了摸它头,它没什么反应,懒洋洋地斜瞅着她们,一脸无所谓。牡丹觉得,它比蒋二公子那只豹子还要有王者风范一些,看来是什么样人就养什么样动物。
雪娘出了毡帐,见那缺耳朵还外面候着,不由有些不耐烦,耐着性子问他:“看了半日豹子,我们还不知道你家公子贵姓呢?”
缺耳朵淡淡地道:“我家公子姓蒋,是朱国公府嫡长公子。”
雪娘和牡丹俱是一愣。雪娘是没想到刚才那个不讨人喜欢人竟然是大名鼎鼎朱国公嫡长子,一时表情有些复杂。牡丹则是没有想到他们外面都是这样介绍蒋二公子。真是有意思,这样介绍方法。真正嫡长子有谁会外面特意和旁人介绍自己是嫡长子?她暗自笑了一笑,表情掩过,垂头跟着雪娘又去看了其他猎鹰、雕、鹞、以及猎犬等物,一直游得缺耳朵有些不耐烦了,方才回了宿营地。
到得宿营地,李满娘和窦夫人迎上来道:“你们去了哪里?我们适才到处找你们。”
雪娘道:“我领着何姐姐去看猎豹和猞猁呢。”
李满娘道:“别乱跑,畜牲不长眼睛。”今日来人有些复杂,小心为妙。
雪娘闻言,差点冲口而出,道是不是畜牲不长眼睛而是人不长眼睛。转眼又想到身后还跟着一个缺耳朵,便回头去瞧,却见缺耳朵早就不见了影踪。她方才诉苦:“朱国公家公子也来了,那人好生可恶,竟然放豹子来吓唬我们。”
窦夫人皱眉道:“可伤着哪里了?”
雪娘撅嘴道:“我没事儿,倒是何姐姐,被那豹子趴肩头上,难为她竟然不叫不抖,胆子真大。”
“你没事儿吧?”李满娘忙拉着牡丹检查,诧异道:“他是跟着兴康郡主等人来,我先前见着他还好,对我们还算有礼节,丹娘怎会招惹了他?”
牡丹无从解释,只好摸了摸脸,调笑道:“大约是因为我长着一张惹事生非脸罢。”假如她没猜错,蒋二公子果然知道她是谁,那么不管雪娘是否领了她去瞧那豹子,蒋二公子只怕都会来捉弄她一回,招惹她一回。
窦夫人一笑:“你倒是个大度想得开。这事儿必然又是雪娘惹出来。也不问清楚是谁家,看得看不得就贸贸然往里闯,你这性子迟早要惹大祸。”
雪娘委屈道:“我是先看过一回见没什么事,这才领着何姐姐去瞧。谁知道他会突然跑过去?又是这般小气?不过看看而已,这样都要惹祸,您干脆把我关起来好了。我也去瞧了别人,怎么就没惹祸呢?可见并不是我们问题。”
李满娘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却见那缺耳朵突然冒了出来,手里抬着半筐子金黄桔子,规规矩矩地和窦夫人、李满娘行了礼,笑道:“适才我家公子养豹子不懂规矩,惊吓了两位小娘子,这是他让小人送来给二位小娘子压惊。他此时有事身,稍后再亲自来赔礼道歉。”
李满娘想了想,命人接过桔子,客气道:“不过是误会,请你家公子莫放心上。”
缺耳朵笑了一笑,也不多言,又看了牡丹一眼,抱了抱拳,告辞而去。
李满娘回过身,对着牡丹和雪娘道:“既然已经来了,便去和兴康郡主他们打个招呼罢,把这筐子桔子带上。”
牡丹立刻明白了李满娘意思,将桔子带过去给兴康郡主等人看,就等于间接地将此事告诉兴康郡主,蒋二公子是跟着兴康郡主来,她自然明白该怎么办。当下也不推辞,牵了雪娘手跟着李满娘和窦夫人朝兴康郡主那群人走过去。
却说那缺耳朵远远看着李满娘命人托着那半筐子桔子,领着牡丹和雪娘朝兴康郡主等人走过去,又盯着看了一会儿,便转身朝另一个毡帐走去,同守帐外三个锦衣汉子低声说了几句话,大声道:“小人正德见过公子。”
帐内蒋二公子正翘着二郎腿坐榻上,迎着光擦拭一把镶金错玉匕,听到他声音,懒洋洋地道:“进来”
正德刚掀开帘子走进去,就听得耳旁风响,他下意识地将头一侧,但见一把珠光宝气匕扎入毡帐门框上,他刚才若是慢了些儿,说不定就会挨上一下子。他沉着脸看向蒋二公子,蒋二公子端坐榻上,笑得没心没肺:“正德呀,我这下子如何?越来越好了吧?你这个师傅都差点没躲过去哟。”
正德默不作声地侧身将那把匕取下来,用袖子擦了擦,上前双手递上道:“公子好手段,正德甘拜下风。”
蒋二公子哼了一声,也不接那匕,轻抚着脸上疤痕道:“如若不是你们不把我放心上,去得那么晚,我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被毁了容貌不说,还被人嘲笑。”
正德忙道:“是小人失职。”
蒋二公子尖酸刻薄地道:“我知道,你是觉得你自己够丑,巴不得我也同你一样,是不是?”
正德不敢说话,只低头不语。
蒋二公子又突然转换了话题:“你说,那姓何女人真是他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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